第二章 大酒店喝酒叙情义 沉暗夜挥刀刺怪物
作品名称:四监室 作者:双双喜 发布时间:2017-04-02 15:26:44 字数:3078
123,想啥呢?李宝贵端着一盆冷水,由王克胜的肩膀浇了下来,他打了一个激灵,收回思绪。李宝贵手里的那盆水,本来是想从他脑门浇下来的,但他那个个头,实在是无能为力,踮了踮脚,也只能够到他的肩膀。
王克胜的脑海最近一直有这样的幻觉,递到高院的上诉书已经半年多了,按照正常的程序,年后就会下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等着自己的最终宣判书,是生是死,皆在未来的一个月里见分晓。
放风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所长敲响了一口生铁钟,所有的人都往监室内跑,依然是王克胜最后一个进屋,他一只手将塑料盆捂在羞处,一只手拉着铁门的门鼻,咣当一声大响,把铁门带上了。须臾,二层走廊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监管所长趴在高窗上喊了一声,四监室,人都到齐了吗?
报告所长,到齐了。李宝贵大声回了一句。
哗啦一声,门插重新落下,所长疾步北去,紧接着又传来他的吆喊,五监室,人都到齐了吗?
王克胜赤裸着身子坐在炕头上,背后倚着厕所的玻璃,身边堆积着一堆棉裤棉袄、秋衣秋裤,正耐心地穿着衣服。穿衣服比脱衣服还要麻烦,特别是下身的衣服,他将裤腿脚绕过连接在一起的镣链,再一点儿一点儿地塞进镣缝。
监室内本来跟安静,除了他塞棉裤撩动铁镣发出的哗啦声,并听不到别的声响。每个人都面朝着正门窗口,在自己原有的位置静静打坐,王克胜坐在最后排的位置,所以并没有人看到他穿衣的举动,但他们都能听得到他穿棉裤的程序进行到哪一步了,半个小时以后,他发出的声响渐渐小了,囚室最终恢复了平静。
打坐的位置并不是乱抢的,其实很有讲究,老犯们都在前面坐着,后面坐着的都是刚来的新犯。王克胜在这里待了将近一年了,应该算是元老级的身份,但他就是不喜欢往前坐,一直坚守着最后面的这块阵地,把持着他永远不变的位置,这里很不错,做个小动作别人也看不到,最重要的是,他打坐累了,可以将身子倚着厕所玻璃休息一会儿,而这种享受,并不是前面的人所拥有的。王克胜挨个打量着他们的背影,有时候也偷偷地笑,他们齐齐整整地排排而坐,双腿盘膝,个个挺直了腰板子,泥塑一般墩在那里,看上去都像傻懵子。怎么都这么听话呢?早干吗去了?在外面怕是没人能管教的这么乖巧吧!
王克胜身子倚着厕所玻璃,长伸着双腿,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他的脸颊上泛着两道红润,或是被刚才的冷水冻出来的。他歪着脑袋,死死盯着对面高墙的位置,那里安装了一个摄像头,象一只瞪圆了的牛眼也死死瞪着他。不过,他可没瞅它,他一直盯着摄像头旁侧的那个黑乎乎的通风口出神,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去期待……
通风口闪了一下光点儿,渐渐明亮起来,他的脸上立马浮现出欣喜的神情,他苦苦等待的似乎马上就要来了。
刚才还乌黑的通风口几乎是瞬间就闪耀起来,象电影院的投像口,拉到对面墙上一道不规则的光斑,那抹大红的光线似乎是长了翅膀,眼瞅着从屋顶往下移动,滑过后窗,越过玻璃厕所,一直投到王克胜的脸上,他脸颊上的那两道红晕本来已经消退,如今又重新红润起来。他静静地独享着那道光束,看着无数的细尘与其间翩翩起舞,仿若欣赏着独属他的一部正在播放着的电影,眼睛里荡漾着深邃的光亮……
只要天气晴好,那缕阳光会准时照进来,照着他待着的这个地方,辉亮着他的脸庞,从他被关进这里那天开始,一直如此,从未改变。他似乎对这抹阳光产生了浓厚的情感,每天就这么痴痴地等待着它,象是等待着亲人地探望,等待着爱人地关怀。而这抹阳光很少让他失望,总会如期而来。
光圈儿停留在他脸上的那一瞬间,他多么希望它能停止不动,将他那张冷冰冰的脸庞晕染得温热起来,既而把这丝热流再融化到身心里去,但那只是奢求,光圈儿移动的速度很快,他还想着的时候,它已然滑过他的脸庞,又投射到他的身上,既而变换着身影,成了一条狭长的不规则的形状,在身前的那一块儿老地方晃了几晃,慢慢变成了一个小光点儿,转眼就没了踪影。通风口也恢复了它原有的黑暗。
他闭上眼睛回忆着那个光圈儿,不知道它明天还会不会来,抑或是自己还能不能活到明天的这个时候。此时他心里的阴影面积不是丈量出来的,而是用烙铁烙印出来的。他的脑子里不断翻转着许多清晰的画面……
那天晚上他和几个朋友聚在一起喝酒,那场酒喝的很痛快,都是自己的挚友,可以敞开肚子地喝,桌子上歪倒了一片啤酒瓶子,涛子举着酒瓶吹嘴儿,咕噜咕噜地,象是灌蝼蛄,一会儿就能灌一瓶,不得不说这小子酒量就是大,喝不了的酒他能打扫个干净。涛子吹瓶子的时候,露出他腰里的一把刀具,王克胜看见了,放下酒杯,伸出手摸索,涛子,这刀子真漂亮,哪里弄的?
涛子把酒瓶一墩,从腰里摸出那把绿色的军刀往桌子上一拍,朋友那里勒索的,你若是喜欢,尽管拿去。
王克胜把军刀握在手里,反复打量,爱不释手,那把刀的确很精致,有手掌那么长,轻轻一甩,发出清脆的当啷之声,刀锋便自动打开。应着酒店的霓灯,闪烁着五彩的光芒。王克胜反复甩着军刀,觉得很好玩,扭头瞅着涛子,兄弟,谢谢你了,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
拿去,拿去。涛子摆摆手,不以为然。
散了酒席,这帮人分头回家,王克胜离的家近,所以并未驱车,只管撒开步子向着家的方向赶去,他已然喝得大醉,在马路上摇摇摆摆地画着圈子。隆冬时节,午夜时分,街上空空荡荡,并没有什么人影,只有几辆过往的车辆路过他身侧的时候,放慢速度,摁摁喇叭,也就驰过去了,王克胜瞅着车屁股笑笑,拍拍胸脯,怎么跑了?压啊!往这里压……哈哈……
他摇晃了一阵子,肚子里搅得难受,打了几个干呕,想吐。遂向着路边靠去,见那里停了一辆货车,便走过去,双手扶着车厢,干呕了一阵子,并没吐出什么东西。他特意打量了一下货车,后斗上遮盖着一块硕大的篷布,转身欲走的当隙,或是手贱,却将车上装载的一袋东西随手掀到了地上,噗的一声,尘埃四溅,却是一袋水泥。他也没想到,下半生的命运会搭在这袋子水泥上。
水泥落地,迸溅了他一身的散灰,他狠劲儿地跺跺脚,暗骂一声,晦气。
岂料,货车驾驶室的门打开了,从上面跳下一个身影,手里握着一条黑乎乎的东西,仿若一条长棍,大喊了一声,抓小偷啊……朝着他奔跑了过来。
说到这里诸位看客似乎都明白了,奥……原来是这么回事儿,终于知道他为什么犯了死罪了。
哪里象大家想象的这般简单?非也非也!王克胜见有人追他,撒开脚丫子狂奔,连蹦带跳地,比兔子跑得都快,他是酒壮快步伐,能赶上百米冲刺,嗖嗖地带着风声,转眼就把那个追他的胖子落得有了距离。王克胜一边奔跑一边回头打量,见胖子肯定追不上自己了,稍微松了一口气。阎王追还是冤魂追?能活着的追着死也不一定能赶得上,注定要死的藏着掖着也得去阴曹地府。
想死的终究是来了。王克胜嘘了口气的当隙,身前突然跳出一个黑影,尖利的嗓门儿大喝一声,站住。
他循声定睛打量,我日,什么鬼东西?但见挡住他去路的那人,身形魁肥,大张着双臂,而让他感到无比恐惧的,那人的脑袋竟然是拎在手里,而且,它还将脑袋高高举起,摆出欲砸向他的架势。
王克胜大惊失色,难道刚才地一通奔跑,跑岔了路,奔到阴曹地府来了?他惊慌失措,双手不断地摸索,突然探到了口袋里的那把军刀——涛子给他的那把军刀。要说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涛子给他刀子本来是出于好意,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用上,倘若他不喝那场酒,倘若他没发现这把军刀,倘若涛子不给他,倘若……
哪有那么多的倘若,人都是做错了事儿才去反思,才去琢磨有那么多事由可以避免、可以杜绝,但这些貌似巧合的遭遇,都是命中注定的,非发生不可的。所以说人遇到了事儿要学会接受,甭琢磨那些没用的,琢磨破脑壳亦于事无补。
王克胜本能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把军刀,熟练地甩开刀锋,快步走到那个怪物跟前,握着刀柄狠狠地朝着它刺了过去,一刀,两刀……一直刺到对方疲软软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