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藏线上的中国解放军》五

　　到了晚上，连长特地让伙房为周排长做了一次饺子，为他送行。
　　“连长，现在我们国家有困难，人民的生活也不好，我们部队也不要搞特殊。”纯朴、善良、正直的周排长对连长说。
　　“我相信我们的人民会支持我们的。”
　　“连长，你把煮的饺子拿给战士吃。”
　　“这不行。你明天就要回江苏镇江探亲了。到时，你到了妻子和两个儿子面前，这样瘦，这咋行！”
　　“连长，这没有什么，我们国家本来就困难，哪有这么多吃的。”周排长说。
　　“好了，别说了。快吃吧。”马连长催他。
　　29岁的周排长没有法，连长硬要他吃，他只好吃了。接着，连长在他身边坐下，陪他吃，而连长自己也少有吃饺子，和他说的话又多，连长想让周排长多吃点……
　　第二天早晨，马连长来到排长宿舍，看到周排长已经吃过饭，行装准备好。就说：“走吧，我送你。”
　　“不，你还要忙军务。”
　　“没关系。”耿直纯朴的马连长说。
　　然后，性情直爽、做事干脆的马连长一下提着周排长的黄色旅行包，走出营房。战士们在门口也送自己的一排长。
　　他们走到了汽车连的大门口，马连长特地对老周说：“我希望你明年一月回来。”
　　周排长明白连长让他耍满假回部队，不希望他提前回来。他想道：我一定要赶在向西藏运送物资的12月24日回来。不能让经验不足的战士们在大雪天没有指导的情况下行车，这会要了他们命的。
　　老周没有回答连长的忠告。他转过脸，对把他送到大门口外的战友们说：“同志们，回去吧，别送了。等会还有军务，快回去吧！”
　　“排长，一路平安！路上要小心！”战士们殷切地说。
　　“我一定小心。”
　　然后，周排长就提着黄色大包走了。
　　一排长周有建，就心里来说，他还是很想和自己妻子一起，也更想看看自己的两个幼小儿子。
　　他已经三年没有回家了，据说，他和妻子结婚七年，就回家过四次。
　　周排长在成都火车站看到人流匆匆来去的站台，人声嘈杂，这个提着黄色旅行包，那个扛着一胀鼓鼓的不知是装了什么东西的大麻袋等往停在站台上的绿色车厢积极上车。在长长的站台一边或往后，就是站台往西侧是车站的工作房、候车室，而在候车室外是成都非常繁华的街市，站台往东是一大片平地。这时，人显得少了，没有刚才那么热闹，因为这个时候已经有很多的旅客上了火车，就等十分钟后开向中国东部。当然，到江苏南京还要转车。
　　周排长上了车坐在座位上，一边看着车窗外匆匆来往的人，一边想着自己一定要在下个月12月下旬赶回部队参加向西藏运送物资的事，后才想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和老婆玉燕。他想到自己每次回去，玉燕是那样疼爱他，不让他做事，有了儿子或儿子降生后，自己就匆匆回部队了，把两幼小的儿子留跟老婆照顾，到现在，玉燕不知受了多少罪。想到这里，这个厚道的好汉军人就觉得对不起自己老婆。想到老婆把自己的儿子辛苦养着，心里就更愧疚不已！想着想着，周排长眼睛都红润了。他决定这次利用探亲25天时间，多为老婆干家务活，多待孩子。也许这样，才是报答老婆的最好方式。
　　在这样的思绪中，火车那高亢又响亮的汽笛声忽然响起。周排长才动一下，马上意识到火车要开了。他就不再想了。他觉得只要火车开了，要不了四天，他就回到江苏镇江的家，看到思念的老婆和儿子了。
　　渐渐地，往东开去的列车出了由四五道细长铁轨横列着的成都火车站，以及在铁轨边的水泥站台和绿色的房棚略往铁轨边伸展过去，还有挂在站台铁柱上的高音广播，播放着非常欢快的《迎宾曲》。
　　周排长看到在车窗外的一横长的站台上，还有一些送亲人、朋友的人，有的喊道“再见了，明年你一定回成都等等”的话；有的还跑上几步，似乎还有没说完的话等等。而后，送走亲人的人们散去，站台上人少了，比刚到站时，那种热闹一下就冷去一半了。随着火车不断前开，那位于车站两边的房子，比如：调度室、职工宿舍、长长的矮库房等就越来越快地退到后面去了，还有那成都火车站外的成都城的忽高忽低的房楼也跟着退到后面去……
　　四天后的下午，从四川成都坐火车的周排长到了江苏镇江。
　　一两年才探一次家的周排长提着一个大的浅黄色旅行包，终于回到了家门口，已经是18点了。他看见自己老婆在门外的灶头做饭，两个儿子：大儿子四岁、小儿子两岁长得又白又红的圆脸，坐在这面过来些的地上的小板凳上耍玩具，一声不吭，非常的乖巧可爱！
　　背着身子做饭的她老婆要做别的事，就转过脸，她当然是一边做饭，一边照看两个幼小儿子。这时，转过脸的她顺眼看看自己两个幼小儿子，就一眼看到了站在地坝边的风尘仆仆的、不知好久回来的军人丈夫……周有建，看到他目光急切而充满父爱的神情看着自己儿子，一张非常俊逸的方脸充满了多年不见亲人的茫然，整个人显得老气了。
　　“有建？你回来了！”妻子在十分吃惊意外中说。
　　然后，妻子跑向自己丈夫，十分惊喜！跑近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很一会，她马上侧脸对在一边两玩耍的儿子说：“小兵！小军！你们爸爸回来了！”
　　“这就是我的儿子？”丈夫问。
　　“嗯。”
　　周排长顿时涌起一阵热烈的父爱。自从儿子来到这个世界，他就看见过大儿子一次，二儿子是第一次看见，因为，他妻子生小儿子时，他还在部队上。他情不自禁地放下旅行包在地上，几步快到两个在那里耍的儿子身边，弯腰蹲下，抱起自己最小的儿子，不由得流出眼泪来。看到抱在自己军人丈夫怀里的圆圆而白净脸、黑黑眼睛的儿子，他妻子在旁说：“叫爸爸，小军！快叫爸爸！”
　　二儿子只是看着自己陌生的爸爸，就如看一个生人。
　　只有四岁的儿子叫了一声爸爸。周排长看到自己两个儿子、老婆，感到一家人终于在一起了，心里非常幸福！从第二天起，周排长帮老婆做饭，送大儿子去幼儿园，抱着小儿子和妻子去菜市场买肉菜，一家人过得是那样甜蜜幸福，虽然，这幸福只有二十多天……
　　这样的甜美日子过得真是快！20多天眼看着一晃要过了，周排长感到还没有过安逸，就到1967年12月22日。他的探亲假要到12月底才到，还有八天。一直在心里惦记这几天部队就要向西藏拉萨运送物资的周排长决定明天回部队。到21点多钟，两个儿子睡了后。他才跟老婆说：“老婆，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老婆，我们到外房说。”
　　“好吧。”
　　他老婆就和自己的军人丈夫走出房，到了门边地上。
　　性情耿直的丈夫周有建说：“我要走了。”
　　他老婆非常惊讶：“你假期还没有满，怎么就走了？”
　　“我们连队早就计划好了，在这个月底就是年底上川藏线。”
　　“但是，你们部队那里有人呀！”
　　“老婆，这次上川藏线跟以往不一样。现在是12月的冬天，天气恶劣，天天落雪，开车进藏是非常危险的。我们汽车连有些战士太年轻了，驾车经验不足，特别是在落雪的天气，容易出事。我是老同志了，在过去十年中，多次在大雪中行车，知道怎样对付。你是知道的，川藏线本来就险陡，过去有许多官兵因翻车而牺牲了。我不希望看到自己的战士有不测。”
　　“我明白了。你回去吧。”心地善良的妻子理解丈夫的心情。尽管她舍不得丈夫离开，一想到关乎人命的川藏线，她觉得自己也不能顾自己的小家。
　　“老婆，我明年回来看你和我们儿子。”周排长心里非常感动说。他原以为老婆会不让他走。
　　“你一定要回来！”妻子抬起含有隐忧的脸深情地说。
　　“我会的。”周有建看到妻子舍不得自己走又心疼自己的目光，这个好汉军人心里一热，略有些哽咽回答。
　　周排长说了后，两人在外面聊了很久。自己的军人丈夫是全力扑在部队上的，他妻子尽管舍不得他走，但是，她还是理解自己丈夫。夫妻俩睡了最后一夜，第二天，周排长收拾好行李，抱着两岁的儿子，妻子牵着四岁儿子到了幼儿园，把孩子交跟了老师。周排长看了看自己大儿子走到小伙伴中和他们玩起来，作为爸爸他就只能这样了，他还是想多看一会自己的儿子。
　　他又看了一会。后才对老婆说：“走吧。”
　　“嗯。”
　　“给我孩子。”他从妻子手里抱过来自己的小儿子说。
　　妻子知道自己的丈夫在临走前，想多和自己的儿子亲热，因为，这一走，要到明年才能看得到。
　　“嗯。”
　　周排长抱着自己的小儿子，把行李包挎在右肩上和自己的妻子向镇江火车站走去。从这里赶上午10点由镇江开往南京的火车，在明天早晨由南京转车，坐上由南京开往成都的火车，这一过程要四天四夜才到四川成都。
　　半个小时后，夫妻俩带着自己两岁的儿子到了火车站站台，这时，已经有人上车厢了。
　　周排长再次紧紧搂抱自己的小儿子，很一会儿，这个沉默少语的军人丈夫才把儿子抱跟自己的妻子。说了一句：“我走了。”
　　“你明年一定要回来。”抱着孩子的妻子深沉地说。她眼光不离自己的憨厚话不多的丈夫左右。
　　妻子舍不得自己军人丈夫走，但是也非常的无可奈何！只好盼着自己的军人丈夫明年早点回来。
　　周排长点点头，看得出，他会回来的，他已经把自己妻子的话深深地印在心坎里。接着，周排长就把放在地上的黄色旅行包提起，转身就上火车。
　　过了两分钟，周排长在靠窗的自己座位上坐下，他看到自己妻子抱着他儿子在目送他。这时，火车的汽笛声响了，几分钟后，火车就开出站了，由东往西开去……
　　四天后，周排长坐的火车开向西南四川成都。天晚了，火车到了成都火车站。他下了火车，往城里的部队走去。
　　在黑糊糊的非常冷的刚入夜的夜色里，两个解放军战士守卫在成都军区汽车连的大门口边。此时，在街对面，有些住家的灯光照到街上，还是有人在两个战士的身边的街上来往。一个战士看到在部队大门口上的照向街边的黄色灯光中，头戴军帽，身着军衣的周排长脚步匆匆地走来。就招呼：“排长！”
　　“排长，你探亲回来了！”另一个战士也招呼了自己排长。
　　“是啊。”
　　然后，非常想见到自己战士的周排长问：“你们还好吧？”
　　“还好。”
　　“我们一排是不是准备好后天上川藏线了？”周排长满脑子就是这个念头问。
　　“是呀。听连长说后天就要上川藏线了。”
　　看来，自己终于赶上了。周排长想道。就想马上到连长那里去。就说：“我走了。”
　　他提着旅行包，直接朝连部走去。马连长的宿舍在连部二楼的最后一单人房间里。周排长快步走上去，看到连长在。就走进去。
　　“连长！”
　　在床边坐着想问题的马连长抬起脸，看到周排长风尘仆仆，一个方脸汗津津的走进来，仿佛是闯进他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