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八

　　三天之后的第二次开庭，全副武装的赵小天、陈一楠、冰凌仿佛进化了似的，无论气势还是态度，都区别于第一次开庭。抛却了自以为是、轻松写意的嬉戏姿态，一门心思争取胜利的他们着实把对手震撼到了。
　　当赵小天再次面对顾一同的时候，冷语冰人间的咄咄威势，简直要把顾一同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无论顾一同如何绞尽脑汁，如何能言善辩，在法官眼里，在陪审团眼里，在双方的亲友团眼里，刘云海即是错误的，顾一同更是错误的，他的错误就是唯利是图、助纣为虐。
　　对于赵小天来说，这是一次非常非常成功的复仇，一次大意不足为论，一次掉以轻心也不足为奇，只要给他喘息和冥想的时间，赵小天内心深处的那股子深藏不露的傲态和不服输的劲头便会如吞没万里的洪水一样汹涌无比。
　　当看到顾一同束手无策、百口莫辩地瘫坐在属于他的位置上，苦恼无奈地望着刘云海，赵小天心中的那口恶气总算是发泄出来了。他不能输，他不甘心俯首，这也是他为什么会选择律师这个职业的根本原因。他没有天赋异禀的身体素质，也没有天马行空的艺术细胞，同样没有科学巨匠般的奇思怪想和高超智商。他有的，只是照比普通人略强的记忆力，以及细腻如发的缜密心思，还有就是极富逻辑性的洞察力。当然，最最重要的还得属不服输的性格。这些就是他的全部，所以他才要成为一名律师，他觉得只有这个职业才能淋漓尽致地发挥他的潜能，他的才能。
　　所谓悲喜两重天，相对于刘云海、顾一同这边的死气沉沉和黯淡无光，赵小天、陈一楠、冰凌这边则是微笑如春、洋洋得意。他们险些把这份喜悦和兴奋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掩饰地彰显出来，但是，他们并没有这么做，毕竟这里是庄严肃穆的法庭。
　　他们三个看到了亲友团里的李亮和文雅，另外还有一个孤单、伟岸、魁梧的身影，那就是李亮的父亲，胜强股份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他们想不到老人会亲自来到法庭，但当老人紧握双拳在向自己挥舞，他们心里面美滋滋的。
　　这是属于成功者的喜悦，这是胜利者应该享有的尊重。三个年轻人彼此对视，上一次的沉重打击已经消弭于无形了，剩下的唯有昂首挺胸、尽显自信。毕竟，能够在这么年轻的岁数获得如此重要，如此浓墨重彩的一场胜利，本身就值得炫耀，值得欣喜若狂。
　　老人尽量掩饰内心深处的欣慰和狂喜，这场酣畅淋漓的法庭辩论，他作为聆听者，亲眼目睹到了。他很感激赵小天他们三个小朋友，同时他也会情不自禁地感谢一下自己，正因为自己力排众议，毅然决然选择他们，才有了今天这场别开生面的辩论，才有了今天这场与众不同的胜利。
　　远远望去，老人察觉到了刘云海的愤恨难平、恼羞成怒。他很清楚，刘云海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罪过而萌生丝毫忏悔之情，从他的表情不难看出来，在他心里，除了憎恨，还是憎恨。
　　本该如释重负，本该欢欣鼓舞的老人却一反常态平静了下来。可能是因为他经历了太多的世故，他觉得自己的身份非常特殊，不该深陷一时大喜之中。
　　这个时候的老人缓缓垂下了自己的双臂，竟莫名其妙地陷入了沉思。他想了很多，本来他是希望看到刘云海虔诚悔过的，这样他也好发善心将刘云海救出苦海。他不得不承认刘云海的能力和智慧，他甚至有想过，在刘云海败诉之后召回刘云海，让他继续为公司效力。
　　但是，他想错了，刘云海不是那种甘愿寄人篱下的人，更加不是肯吃回头草的人，他是那种为了金钱、利益、成功，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老人很后悔，他万万想不到离自己不到二十米远的刘云海竟然是这种无可救药的人。早知道是这样，自己早就应该以法律的手段捍卫自己的利益、成果和尊严，又何必自讨苦吃，希冀刘云海能够回心转意呢？
　　想到这里，老人走了，孤零零地走了，既没有跟赵小天他们说一句话，摆一次手，也没有跟自己的儿子儿媳说一句话，摆一次手。
　　他是自己来的，所以他的离开并没有引起李亮和文雅的注意。但是呢，赵小天却注意到了，只是作为一名等待法庭宣判的律师，他不便在休庭的时候大声喧哗留住老人，他觉得此时的老人会有很多事情要想。另外，他认为自己一行人所做的，足以令老人满意。
　　老人若有所思地离开法院，法院外新鲜的空气令他紧绷的神经，略微堵塞的血管得以放松畅通，刹那间好不舒服。
　　他迈步下了楼梯，他的专用司机忙不迭离开驾驶座，搀扶老人，为老人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可就在老人刚准备坐上车的一瞬间，老人看到了一个人影正火急火燎跑向法院。老人很奇怪，因为这个人影他很熟悉，就是公司科研部的一个智囊，主抓芯片的研发和创新。
　　“他应该在公司，不应该在这儿呀。”老人坐上了车，很是纳闷地自言自语着。
　　“您说什么呢？”司机这时坐好了，也系上了安全带，奇怪地询问了一声。
　　“没，没什么。”老人也系好了安全带，胡乱地回了句。
　　“您要去哪儿？回公司吗？”
　　“回公司。”
　　法庭的宣判结果非常振奋人心，因为法官当即宣判刘云海获罪，不仅要赔偿胜强股份有限公司一应损失，共计四亿元人民币，而且刘云海本人也将面临最高七年的有期徒刑。
　　也就是说，这场震惊商海的大案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但是，无论赵小天他们也好，抑或李亮、文雅也罢，都非常清楚，刘云海是不会甘心俯首的，他一定会上诉。
　　然而刘云海在法庭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却异常冷静，对于宣判结果竟然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若是普通人，他们可能认为这个人已经被吓傻了。只是这个人是刘云海，所以他们都很清楚，他不会被吓傻，他现在亟需冷静的沉思，尽量找出一条足以让自己逃避法律制裁的出路。
　　闭庭之后，法院之外，赵小天得到了应有的掌声和喝彩，不仅有知心朋友的，还有那些刚才在场的亲友团的朋友，以及一些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的记者们。毕竟这是一场万众瞩目的大案，涉及的领域非常之广，便必然会吸引一些媒介的关注。
　　但在媒介面前，赵小天却显得十分低调沉稳，对于适才的精彩表现，赵小天讳莫如深，只是着重阐述了案件本身的对与错，人民法院公平公正的判决。也就是说，诸多媒介并没有从赵小天口中得到哪怕只是那么一丁点的，关于胜强股份有限公司和刘云海之间的恩怨纠葛，这也不免令他们大失所望。
　　可纵然如此，赵小天今天必定将成为诸多网络、新闻、报刊的头版头条。
　　在那些意犹未尽的记者们都已离开之后，赵小天倏然间回归到了平常的状态，风趣、幽默，且伴着些许自赏。
　　可就在这个时候，赵小天的脸色忽然一下子凝结了，因为他看到了刘云海和顾一同。
　　本来陈一楠这张嘴正准备侃侃而谈呢，可当瞥见刘云海和顾一同，也便不言语了。
　　刘云海只是冷笑着看了赵小天一眼，随即便在顾一同的陪伴下离开了。
　　“喂，他这是什么意思？”陈一楠撇着嘴说。
　　“估计不会是什么好意思。”赵小天苦笑一声。
　　“喂，你说他会不会找机会害我们呀？”陈一楠胆战心惊地说。
　　“有可能。”
　　赵小天、陈一楠、冰凌、李亮、文雅俱在四下张望，因为这三个字并非从赵小天的口中讲出来。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声音的源头，在离自己并不算远的地方，高傲伫立的赵青山。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赵小天复又苦笑。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职业危险吧。”赵青山笑谑地说，但他却并没有笑。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下可好啦，我成名人啦。”
　　“不仅是名人，还是头肥猪。”赵青山拍了拍这位二哥的肩膀。
　　赵小天揉搓着额头，仿佛经历了一上午的辩论，额头上的皱纹竟不知不觉多了，也深了。
　　“我看得出来，刘云海心有不甘，这也使得他对你怀恨在心。我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你在法庭上的表现，但我想肯定犀利逼人。”赵青山说。
　　“这也没办法。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很想尽快结束这场官司。”赵小天也拍了拍这位三弟的肩膀，以表彼此知心。
　　赵青山想了一想，说：“想法是好的，但是呢，我觉得刘云海一定会上诉到二审。”
　　“这我也管不了呀。我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二审法院能够驳回刘云海的上诉。”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若死了，刘云海说不定就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赵小天一下子愣了，他想不到赵青山居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不仅赵小天愕然，余人皆愕然。
　　赵青山难得露出微笑，并说：“你别担心，我不会杀你，如果我想杀你，你都不晓得死多少回了。我呢，只不过是凭借曾经的作战经验在思考刘云海会怎么做。虽然这个案子就目前来看，胜强股份有限公司已经赢了。但是呢，万事都没有绝对的，兴许你死了，刘云海真的可以力挽狂澜、反败为胜呢？”
　　“要真是这样，兄弟，你得为我挡枪啊。”赵小天不含笑谑，一本正经地说。他认为赵青山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绝处逢生，凭刘云海的野心和极端的性格，这完全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