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富少爷顿成乞丐 穷家汉一改穷酸

　　此一时来彼一时，穷富变幻难久恒。
　　莫因多来骄横奢，一朝途穷叹飘零。　　
　　彩霞姑娘埋葬了父亲，昔时欢快的脸上布满了愁云，活泼不再，言少神无。
　　“董郎，我看彩霞悲痛难止，我陪她睡几天，好好安慰她一下，你要看管好孩子。”
　　“好”董永理解七女的心。这几天，董永心里也不是滋味，突然的惨案和巨变，骤然降临到一个弱女子身上，他是深深理解的。想当年，自己的母亲早亡，也是父亲含辛茹苦拉扯自己，虽没有钱家富有，但也让自己识书懂礼。一场大病钱用尽，两目难瞑留孤儿！父亲的眼神时时会浮现在自己的脑海，卖身葬父，路遇七女，长工百日，夫妻分离……一幕幕好似梦里一般，不觉泪挂两腮。
　　“董郎，你在想什么？”七女看到董永流泪，便已猜出几分。
　　“娘子，没有想到彩霞也和我一样的命苦！”
　　“董郎，不管别人如何言论，我俩应该帮着彩霞姑娘才是！”
　　“那是当然，我等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你好好劝劝她，告诉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我拿她当亲妹子一样，让她振作起来，打理好织坊的生意，为父亲报仇申冤。”
　　“也是我意。”
　　天渐渐地黑下来，彩霞姑娘呆呆地坐在床边，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满眼含泪。
　　“彩霞！”七女来到彩霞的房间。
　　“嫂子是来陪你的。”说着挨着彩霞坐在床边。彩霞一头扎在七女的怀里，放声痛哭，七女也掉下了眼泪。
　　“妹子，事已至此，你要想开点，嫂子就是你的亲人，你一定要挺住呀！”
　　“嫂子！我只能靠你了！”
　　彩霞与七女一个哭一个劝，暂且不表。
　　单说董永，围着钱家大院巡视一遍。现在的织坊已无人劳作，那些胆小的织工下工后都回家了，就连自己也是一想到钱多躺在血泊中的画面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董永刚把大门拴好，觉得后面好象有人。猛一转身，见是自己的儿子董卓。
　　“你怎么出来了？吓我一跳！”
　　“爹，我害怕！我在屋里看到钱爷爷了，他浑身是血。”
　　“小孩子，怕什么！你钱爷爷已经去世了，怎么会在屋里？”说是这么说，董永也有点害怕。
　　他带着儿子回到屋里，只见钱多还真在屋内，吓得董卓藏在董永身后。
　　“钱员外，你没有死？”董永仗着胆子问。
　　“董永呀，我能不死吗？我只是鬼魂呀！我不敢去见霞儿，怕惊着她，没想到，还是惊到卓儿了。”
　　钱员外叹口气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呀！董永，你是好人，我也曾亏待过你，但你不要计较，一定要把霞儿照顾好，我先给你磕头了！”
　　“员外，请起。您说那里话来，您待我们一家恩重如山，我时刻铭记在心！我两口子一定照顾好霞妹，您放心吧。”
　　“董永，我给你实说了吧。杀死我的是我的亲生儿子！”
　　“怎么会呢？”董永有点蒙了。
　　“彩霞的娘也是我害死的。我年轻的时候趁着家里有几个钱，风流成性，最后我看上了布氏，她也看上了我的钱。她是有夫之妇，我俩的事被她丈夫发现，我一急之下，打死了他，把他偷偷埋了，那时候，布氏已有我的身孕，我答应布氏照顾她一辈子。后来，我的妻子发现我与布氏的关系，和我理论，被我打了，还说要休她，她服毒身亡，留下还不满月的彩霞。我身背两条人命，只好行善积德，想让自己活得更心静些，没想到，竟死在亲儿子之手。”
　　“怎么会这样呢？”
　　“我希望你不要为我追查凶手，这是上天的安排，我也马上到地狱接受惩罚！这一切不要告诉霞儿。”说着，钱多流下了眼泪。
　　突然，黑白无常站到钱多身旁，拿锁链往钱多身上一套，瞬间没了踪影。
　　董永猛得一惊，睁开眼，已是东方发白。
　　董永伸伸懒腰，想着梦中的奇事。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今天有个约定要布的人等他。
　　“哎呀，这几日只顾忙钱多的丧事，布也没有织多少，看来只能失信于人了！”
　　他来到织坊间，看到人家订的布还差两匹。他把织成的布匹装在车上，又带上自己仅有的十五两银子，急匆匆向镇上赶着为客户送货。
　　董永来到约定地点，那约定布匹的人早已等候。只见来人，眉清目秀，一身白色长衫，头戴束巾，手执折扇。
　　董永走上前来，赶紧谢罪，把近日发生的事述说了一遍，并拿出带来的十五两银子，说这是违约的赔金，并说自己只有这么多钱，请人家一定原谅。
　　这位白衫儿大笑，拍拍董永的肩膀，说：“董永，你真是至真至善至信至义之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董永有些惊异，买卖之间，只看货色、谈价钱，谁也没有问过对方的姓名。
　　“董兄，小弟姓石，名达实。你的名字我早就知道，周边的人那个不认识你，没有一个不称赞你的。你为你的东家实心实意地干，给多给少毫无怨言，这让小弟佩服！你们发生这么大的事，还记着和我履行约定，并主动承担违约损失，让小弟敬重！我只是说五天要布，并没有说五天完不成要赔偿。所以，这个偿金我是不能收的，可布我要加倍给钱！你的布卖得很好，我销往京城，价钱翻了三倍。我刚从京城回来，正说要找你多订布，可巧你来了。好，咱们喝两盅去。我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石达实不容董永推辞，硬拉他到一个装饰讲究的酒馆，只见空中一幡，上书一个大字：“醉”。门上挂着一幅对联：
　　一杯两杯品酒养生是极品，千盏万盏滥饮伤身为毒鸩！
　　他们二人上了二楼，叫小二切了二斤牛肉，上了一壶上等好酒，二人边饮边谈，几杯酒下肚，酒气上涌，渐渐话多了起来，越说越有缘，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酒足饭饱之后，董永推车往回赶，尽管已有酒意，但还行得稳重。
　　正走在一处偏远之路，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将其拦住。
　　“兄弟，你是要……饭还是要……钱？”董永惊得酒醒了许多。
　　“董永，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这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这几年跑这儿了，看样子混得还不错呀！”
　　董永一楞，仔细看了半天，才认出这个人来。
　　“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都是你害的！”那个人说着，一把抓住董永的衣领。　　
　　抓住董永衣领的不是别人，正是傅二少。
　　董永原以为是抢劫的，倒唬了一跳，酒也醒了大半。听来人说终于找到自己了，便细细审视半天，才认出来，不禁更加吃惊。这二少原是傅财主的二少爷，三乡五里谁不知道傅家湾的傅财主，富甲一方，官交也好。自己卖身之家，因七女一夜十匹锦绢，将董永三年劳工变成百日之苦。尽管傅财主有点叼钻，但还算守信之人，细想起来，也有救命之恩，没有傅家收留自己做长工，生父不知如何下葬，没有傅家二少爷，自己的媳妇也不见得能重逢。
　　“你怎么落到这步天地？”董永有点惊讶。傅家如此富有，二少整天提笼架鸟满街溜，花钱不是流水吧，至少不眨眼。二少这身乞丐装扮，倒是出乎董永的意料。
　　“还是不因为你！”傅二少气凶凶地说。
　　“因为我？”董永很不解。
　　“你为什么无缘无故，逃跑了？”
　　“我家娘子对乡亲们的搅扰甚感不安，所以不辞而别。”
　　“你们清静了，可我家不清静了！”
　　“怎么惹上你家了？”
　　“你们走之后，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你们都成仙得道，到天宫享福去了。这个消息，传到当今皇帝耳内，御驾亲临。惊得地方官们不知所措。责令在你居住的寒窑塑修金身，向天下召示要以孝治国。不知是谁说的，你就是卖到我家受苦，才埋葬得父亲。皇威大怒，说，似你这等孝子，应见危急助，反而恶待与你。要我父亲为你亲修宗庙，悔过自新。我父亲有苦难诉，一病不起，还得惦记修庙事宜，庙尚未完工，钱已用完，和州县衙求助，这帮昔日吃我家，拿我家的人，到这时候，说是皇命难违，不仅不帮，反而施压，父亲无奈，只好变卖家产继续修庙，你的庙完工之时，是我父亲咽气之日。临终他说，悔不该当初买董永呀！这不都是你害的么？”
　　“这些事情我那里能知道呢？”
　　“你不知道！你别跑呀！你一跑，这些事都来了！我想你不可能成了仙，因为玉帝想让你成仙，那还不是一句话。他只所以不要你，是看不上你。这几年，我到处找你，今天总算找到你了，你得给我个说法！”
　　“我知道了，你随我走吧。先安顿下来，我真不知道，连累了你一家人。”
　　“好，你小子还有良心！记着，你还欠我过仙女老婆！”
　　“我记着呢。”董永最怕这句没底的承诺，可人家还在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