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混迹西京青山结交权贵 雄心勃勃国兴十年规划

　　上
　　马青山在长青观旁边找块地方将王道长埋葬了。他听从了王道长的建议，没有北上去内蒙做马市，他把王道长留下的一木箱子银元兑换成银票后直接去了西京。
　　来到西京这个大都市，街道上人流涌动，车水马龙，马青山感到晕乎乎的。高大雄伟的城墙，气势恢宏的钟楼，都需仰视才见，这让马青山感到非常的压抑，感觉自己无比的渺小，只不过沧海一粟而已。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马青山做事小心翼翼，总怕有个闪失，他将钱财分成六份，分别存入了六个钱庄。
　　马青山知道，要想在这座城里出人头地，混个模样，没有靠山是不行的，否则寸步难行。但是自己人生地不熟，去哪里寻找靠山？马青山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之中，他仿佛是一只没有航标的航船，在茫无际涯的大海里乱撞。忽然眼前一亮，有了！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小钱买动帝王心，自己何不用这些钱财去结交权贵，然后利用他们手中的权力去发展自己、壮大自己，最终实现自己的理想？但是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没有人去引荐，人家知道你是谁呀，你如何去跟人家攀上关系？看来还得去周围了解一番，然后再做打算。
　　马青山首先写了封家书，寄回渭北报个平安。信中告诉妻子戴氏，他没去内蒙做马市，现在在西京发展，一切平安，万勿挂念！马青山开始出入一些高级娱乐场所，咖啡厅、舞厅、餐厅、麻将馆等，他留心观察这里的阔少爷、阔太太们，密切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然后再暗地里打听他们的出身与背景。凭着他出色的观察能力与精准的判断能力，他迅速锁定了几个目标——几位出手阔绰、雍容华贵的官太太。
　　这些官太太们围在一起打麻将，马青山忙前忙后，端水递茶，点烟扇凉，细心服侍。由于他做事勤快、细心周到，再加上很有眼色，因此深得这些官太太们的喜欢，尤其是警察厅厅长嵇首礼的三姨太对马青山喜爱有加。
　　“哦，我的香烟完了，山子，去给我买盒烟！”三姨太丢给马青山一张票子。马青山不敢迟疑，拿着票子一溜烟跑出去给三姨太买烟。他知道三姨太的性情嗜好，不多时，马青山就拿着烟回来了，随便还捎回一袋瓜子和几斤蜜桔。他将烟和钱恭敬的递给三姨太：“太太，您的烟，这是找您的钱！”说着把瓜子、蜜桔散发给其他几位官太太。
　　“哟，蛮快的嘛，山子——哎呀，找这么多钱？怎么回事？”三姨太惊讶地问道。
　　马青山嘿嘿一笑：“太太有所不知，卖烟的那个刘三是我的远房亲戚，自己人，所以便宜！”
　　三姨太恍然大悟，马上竖起大拇指：“哦，原来是这样啊，看来还是山子会办事哟！”其他几位官太太也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夸赞马青山机灵会办事。其实鬼才知道马青山在西京有什么远房亲戚，他是用自己的钱倒贴的，以此来博得这些官太太们的好感，以便跟她们套近乎。
　　马青山知道这些官太太们的脾性——最喜欢贪点小便宜，所以他千方百计去迎合她们、巴结她们，博得她们的欢心。他经常去珠宝店里买些耳环、戒指、项链、手镯之类的首饰，送给官太太们。官太太们连连夸奖马青山不但精明能干，而且出手大方。为讨好三姨太，马青山可没少花心思。他知道三姨太十分钟爱秦腔戏，是个十足的秦腔迷，他偷偷地将三姨太喜爱的曲目记下来，什么《花庭会》、《柜中缘》、《二进宫》等等，然后天天跑遍西京各大戏院，买好戏票送给三姨太。三姨太看看手上的戏票，都是自己爱看的曲目，她乐不可支：“还是山子会办事哟！”
　　一来二去，三姨太喜欢上了马青山。马青山对她如此关怀备至，她都感觉有些过意不去了，因为他从来没有求过自己什么，这让她感觉有些意外。马青山越是不开口求她，她越是感觉愧对马青山，三姨太隐隐约约感觉马青山对她动了心思。好几次，当马青山把首饰或者戏票送到她手上，她推辞不肯接受时，马青山总是诚恳地说道：“太太，这是我孝敬您的，我没有其他意思，您为什么不接受呢？”
　　三姨太听了，就试探问道：“你孝敬了我这么多，你难道就真的没有什么要求吗？”
　　马青山举手发誓道：“我马青山要是动什么邪门歪道的心思，天打五雷轰，打入地狱，万劫不复！”
　　三姨太闻听急忙捂住马青山的嘴道：“呸呸呸，说说而已，你怎么发那样的毒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了！”从此，她对马青山越发的信任和喜欢了。
　　马青山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干什么事情，把握火候是至关重要的。他察颜观色，听话听音，从三姨太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中逐渐琢磨透了她的心里，他知道机会马上就要到了。
　　三姨太受了马青山的小恩小惠，便禁不住经常在嵇厅长的耳旁吹枕边风，夸赞马青山如何如何聪明，如何如何能干，是个难得的人才。嵇厅长开始听了，只是付之一笑，不置可否。但是枕边风吹多了，久而久之，嵇厅长就在意了：“既然如此，找个时间把他引荐给我，如何？”
　　三姨太一听，高兴地说道：“没问题，老爷什么时候有空，我把他带来让你看看！”
　　三姨太把这个消息带给马青山，用食指戳着马青山的额头：“山子，这次就看你的了！”然后附耳密语，说如此这般。
　　马青山听了嘿嘿一笑：“太太，山子断然不敢辜负太太您的厚望，太太的大恩大德，山子没齿难忘！”
　　马青山听到三姨太带来的这个消息后，他兴奋地一夜都没有合眼，在给嵇厅长挑选见面礼上颇费了一番心思。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啦。
　　三姨太领着马青山去拜见嵇厅长，把马青山隆重介绍给他。嵇厅长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后生，中等身材，相貌堂堂，白白净净，温文尔雅，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嗯，第一印象还不错。
　　首次见面，马青山也不敢多说话，因为不了解嵇厅长的脾性，还是少说为妙，俗话说言多必失。嵇厅长问的，他认真回答；嵇厅长不问的，他绝不多说半句。经过初步交谈，嵇厅长感觉良好，看来三姨太的眼光还真不赖。临别时，马青山不失时机的送上自己精心挑选的见面礼：一个金烟嘴，一尊玉佛和红纸封好的五百大洋。嵇厅长一看这么厚的礼，两眼顿时泛起绿光，咽了口唾沫道：“马老弟这么厚的礼，让嵇某如何承受呀！”
　　马青山诚心诚意地说道：“嵇厅长既然把我当兄弟看待，那么作兄弟的怎么就不能孝敬大哥呢？这点薄礼不成敬意，万望嵇厅长笑纳！”
　　嵇厅长满意地点点头，亲切地拍拍马青山的肩膀说道：“什么也不说了，马兄弟一片诚心，嵇某收下了！”下人将礼物收下退出，嵇厅长搂着马青山的肩膀坐下：“马兄弟，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嵇某人在西京这块地盘上说话还是算数的。三姨太，准备一桌酒席，我要跟马兄弟好好喝一杯！”
　　马青山推辞道：“初次拜访嵇厅长，冒昧打扰了，下次约个时间，我请嵇厅长和三姨太！”
　　“山子，别走呀，不要辜负你嵇哥一片诚心哟！”三姨太在一旁劝道。
　　“就是嘛！”嵇厅长哈哈一笑，露出两颗金牙，“马兄弟莫要见外，不然就是看不起嵇某人！”
　　马青山一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谢谢嵇厅长，谢谢三姨太！”三姨太向马青山使了个眼色，竖起大拇指，然后屁颠屁颠的准备酒席去了。
　　下
　　听说大哥马国兴要回来了，马国盛高兴得一夜都没合眼，第二天一早天刚麻麻亮，他就起身匆匆赶往老县城。
　　初春的八百里秦川一片生机盎然。渭水已经解冻，滔滔的河水又恢复了生气，摆渡船上艄公嘹亮的号子响起来了。田里的麦苗开始返青，路边的柳树刚刚染上了一层绿意，坟头上的迎春花却已经怒放了。马国盛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瞅瞅四野无人，扯开五音不全的嗓子吼起了秦腔。
　　大哥马国兴自小聪颖过人，上学之后一直成绩优秀，深得先生赏识，成为先生的得意门生。在东南乡一提起大哥马国兴的名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都说这后生将来必成大器。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哥果然不负众望，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国立西北大学，成为津口村乃至东南乡第一个大学生，当时轰动了整个东南乡。由于大哥品学兼优，毕业后就留在了西京，给陕西绥靖公署主任杨虎城当了秘书，因为工作出色，深得杨主任的赏识和信任，不久就被杨主任提拔为贴身警卫官。大哥的工作实在太忙了，好几年没有顾上回家，但是大哥从来不曾忘记家，不曾忘记家中的亲人，每月一封家书是雷打不动的。从家书中，马国盛感受到了大哥的赤子之心，一颗对亲人、对故土深深地眷恋之心！这不，大哥就要回来了，怎叫人不高兴、不激动呢？不知不觉，依稀望见一条沟壑出现在前方，一条陡坡蜿蜒而下，落日的余晖洒落在那座巍巍古塔之上，闻名遐迩的千年古镇就要到了！
　　县长温尔礼接到顾专员的通知后就马不停蹄的安排迎接事宜，摆宴为马营长接风洗尘。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温县长带领县府一帮人员正翘首东望三里长坡，脖颈都有些酸痛了。
　　一踏上故土，马国兴的心就醉了。他朝思暮想的家乡，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觉得那么的亲切。从小在渭水岸边长大，听惯了渡口边艄公的号子，看惯了村西大道上穿梭的马车，在渭水边嬉戏，在草滩上放牛，童年的往事依然历历在目。“兴兴，回家吃饭啦！”爹妈的呼唤声还萦绕在耳畔。爹、妈，儿子回来看您二老来了！
　　可是此时此刻，马国兴的心情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最近几年，故乡渭北以及周边一带匪患猖獗，横行乡里，地方治安极其混乱，老百姓深受其害。但是地方政府工作失职，剿匪不力，反而愈演愈烈，杨主任为此极为恼火。最近邵力子主席联系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先生商议将陇海铁路修到渭北，正在向南京国民政府打报告，征求蒋委员长的意见，在这个节骨眼上，千万可不能出了乱子。杨主任作为一省军事最高长官，肩负国防和地方治安重任。当年二虎守长安，杨主任连他匪首刘振华都不怕，但是现在却被渭北东南乡的匪患难住了！杨主任苦恼不堪，时常仰天长叹：唉，养了一群不争气的家伙！
　　身为卫队长的马国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知道杨主任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经过一系列激烈的思想斗争，他毅然决定放弃晋升的大好机会，主动请缨驻守渭北，平息东南乡匪患，维护一方平安，还家乡父老乡亲一个清净安宁的生活。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杨主任时，杨主任有些诧异，他吃惊地望着自己的警卫队长，想不到这个农民的儿子竟然放弃自己的锦绣前程，去驻守一个小小的渭北县！感动之余，杨主任为他大无畏的精神深深折服。虽然杨主任非常喜欢自己的这个警卫队长，但是他还是忍痛割爱，任命马国兴为手枪营营长，驻守渭北县，并且命令渭北县保安团归其麾下，维护渭北及周边一带防守及社会治安。杨主任拍拍马国兴的肩膀：“小子，好好干，我等你好消息！”然后将委任状交给马国兴。
　　马国兴“唰”的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是，主任！我一定不辜负您的苦心栽培！”
　　杨主任神情严肃地点点头：“小子，我看好你！”马国兴接过委任状，立刻感到自己肩上责任的重大，他没有做过多的准备，告别杨主任后带领人马就匆匆赶回故乡。
　　远望东坡上尘土飞扬，一队人马出现在视野里，温县长喊了一声：“全体列队，准备迎接马营长！”
　　见了面，相互寒暄之后，温县长将马国兴迎入城中。一到县城，由温县长主持，为马营长举行了隆重的入城仪式。仪式刚完毕，温县长就拉着马国兴的手，亲切地说道：“马营长一路车马劳顿，为兄略备薄酒，不成敬意，还望马营长务必赏光！”
　　马国兴想到以后免不了要跟他打交道，许多事非倚仗他不可，这个面子不能不给，于是笑着答道：“温县长举行如此隆重的欢迎仪式，已经让马某不胜感激，现在还让温县长如此厚爱，马某实在承受不起！”
　　“哪里，哪里，马营长言重了！”温县长不容分说，拉着马国兴入座，“下面，请马营长为我们讲话，大家鼓掌欢迎！”饭厅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掌声结束，大厅里鸦雀无声，众人翘首期待马营长讲话。
　　马国兴站了起来，他神情严肃，扫视了一圈饭厅，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众所周知，近几年来渭北及周边一带匪患猖獗，土匪杀人越货，严重地扰乱了地方治安，给老百姓的生命和财产造成重大的损害。但是，几任地方政府剿匪不力，非但没有彻底根除匪患，反而愈演愈烈。为此，马某受陕西绥靖公署主任杨虎成将军委派，特来驻守渭北县，维护渭北及周边地区的治安。马某初来乍到，今后工作还要仰仗诸位的鼎力支持，在此，马某提前感谢诸位！”
　　说到这里，马国兴“唰”的一声，给大家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又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说道：“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马某今天丑话说在前头，以后大家各司其职，相互协作，团结一致，哪个部门出了问题，部门长官难逃其责，马某跟温县长一定严查到底，绝不迁就，绝不姑息！”说到这里，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偌大的饭厅出现了死一般的宁静。
　　顿了顿，马国兴继续说道：“下面先请温县长简要介绍渭北县当前的民生情况，然后请保安团余振中团长重点汇报渭北当前的治安情况。”
　　温县长一谈到渭北县的民生就像泄了闸的洪水一样滔滔不绝，一讲就是两个小时，总结起来八个字：刁民太多，赋税难收。接着是保安团长余振中汇报工作。他说到渭北的治安现状更是洋洋洒洒，一发不可收拾，归纳起来十六个字：匪患猖獗，奸猾狡诈，飘忽不定，难剿难灭。马国兴认真地听着，不时做着记录，听着听着，他的眉头紧锁起来。
　　宴会散后，马国兴准备做个暗访，去调查一下实际情况，也好有第一手的材料。就在这时，警卫报告自己的弟弟马国盛来了，马国兴一听大喜，正要出门迎接，马国盛的脚已经跨进门槛。看见久别的大哥，马国盛的心情无比激动，他忘情地叫了一声：“大哥！”然后就紧紧抓住了大哥宽大有力的双手。
　　经过一个礼拜的走访与调查，马国兴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听，了解到了许多真实的情况，他为渭北县老百姓的苦难生活潸然落泪，也为地方猖獗的匪患愤恨不已。他寝不安席，食不甘味，苦苦思索治理渭北匪患的方案。怀着一颗造福一方百姓的心，也怀着一颗回报家乡父老养育之恩的心，他做出了一个大胆而又宏伟计划：准备经过十年的努力，要让渭北的老百姓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这个宏伟蓝图在他的脑海中构思着、绘制着，起初模糊，继而轮廓渐渐清晰，直到跃然纸上，真真切切的就浮现在他的眼前。
　　马国兴先跟温县长通气，没想到一拍即合，温县长大力支持马国兴的构想，并提议立即召开县党部会议。会议上，马国兴将自己的宏伟蓝图全盘托出：一、改善交通，新修一条从县城通往东南乡青龙镇的高级公路，密切县城与东南乡的联系，首先为东南乡剿匪工作打下坚实的基础；二、驻守部队与地方保安团密切联系，建设乡村民团组织，加强县乡联防制度，加强信息沟通，彻底打击消灭匪患；三、采取得力可行的措施抑制土地的过分集中，取消部分不合理的赋税项目，切实减轻老百姓的负担；四、严厉打击不法商贩囤积居奇发国难财的行为；五、兴修一条灌渠，引渭水北上灌溉渭北北原广大耕地，让靠天吃饭的旱腰带变成旱涝保收的水浇地。十年规划一经公布，马上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整个老县城沸腾了，整个渭北县沸腾了。街头巷尾，田间地头，人们无不谈论着宏伟的十年规划，无不憧憬美好的未来。
　　马国兴和温县长马上分解任务，将十年规划分为三个步骤具体分配安排到各个部门，并与各个部门的长官签署军令状，如若不能保质保量按期完成，就地免职！县衙里的大小头头们领到任务后，谁敢不尽心尽力去完成分配给自己部门的任务？一场声势浩大的大会战在渭北大地上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
　　暂时可以松一口气了，哦，忙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回家，还没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双亲呢！得抽空回家一趟了，爹、妈，儿子回来看你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