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柯西猛和端庄冒雨来到打土坯工地上，第一个就来看东方俤的土坯，见她一个人正在摞着土坯。柯西猛大声说：“端副连长，你在这儿摞吧，我到别处去看看！”
　　东方俤大声说：“别处都摞好了，不用看！”
　　柯西猛说：“我检查检查坯垛上都盖土了没有，要不然摞了也会被淋坏！”说完就打着手电筒走了。
　　雨在哗哗地下个不停，柯西猛用手电筒不停地照着。他又回到了东方俤的土坯场地。
　　柯西猛说：“端副连长，你们两个在这摞吧，我快回去叫人，有好多土坯垛上都没盖土，还有几垛土坯是码在了低洼处，泡在水里时间长了，还不都得变成泥糊糊！”
　　端庄大声说：“盖坯垛要多找些塑料布还有草苫子，不要忘了带铁锨！”
　　柯西猛说了声“知道”就消失在大雨滂沱的夜色中。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冒雨战斗，保住了十五万土坯没有变成泥巴。低洼处的土坯全都挪到了高处，所有的坯垛都盖上了塑料布或草苫子。
　　东方俤埋怨说：“这个艾山大叔真吭人，说这里很少很少下大雨。要不然我咋会光打不摞呀！”
　　柯西猛说：“人家艾山大叔说得并没有错，是你自己理解得不正确！”
　　东方俤说：“他明明说很少很少下大雨嘛，我理解得有什么错？”
　　柯西猛说：“说这里很少下大雨，就说明这里还是有大雨的，而不是没大雨。只是下得次数少罢了。你把下的次数少当成没有下过大雨当然就要吃亏了！”
　　东方俤突然捂住肚子蹲在地上说：“哎哟……哎哟……肚子痛……”
　　柯西猛说：“怎么回事，是不是肚子受凉了？快回地窝子，换身干衣服，让副连长给你暖暖肚子就好了……”
　　端庄惊讶地说：“不好，可能是流产！”
　　“快送卫生队，我去连部拿行军床。”柯西猛说着一滑一滑地走了。
　　雨越下越大。柯西猛背着行军床追了上来。“快躺在行军床上。”柯西猛说着打开行军床，让东方俤躺了上去，盖上雨衣。柯西猛在前，端庄在后，两人抬起来匆匆朝基地卫生队走去。
　　东方俤在行军床上不停地喊叫着：“哎哟……疼死我了，都是你端庄干的好事……哎哟……我的儿子……一定要保住我的儿子……你们快点呀……”
　　端庄鼓励说：“一定要坚持住，再有几分钟就到了！”
　　柯西猛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用手电筒找到了写有“基地卫生队”的木牌子。卫生队住的也全都是地窝子。在进两三米深的地窝子时，为了保持行军床的前后水平状态，端庄的腰躬得像只蹲着的虾，尽量把行军床位置放低。而柯西猛却像举重运动员一样，要将两臂高高举起，尽量把行军床往高处举。
　　东方俤在忽高忽低的行军床上哭喊着：“慢点……慢点……要保住我的儿子……我要我的儿子……”
　　值班医生听到地窝子门外有喊叫声，忙打开门问道：“怎么回事？要小心！”
　　柯西猛说：“可能是流产，请大夫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医生说：“快抬进来，让我瞧瞧。慢点，慢点，后面放低，前面再举高点。好，好。注意，注意，门坎下面是个坑。好，好。请抬进妇产科哪个房间！”
　　端庄和柯西猛按照医生的吩咐，把东方俤放在产床上。医生说：“你们两位可以出去了，请在外面等候，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端庄担心地说：“不叫妇产科的医生吗？”
　　“我就是妇产科的主任马丽，这种病人我完全有能力处理得了。请你们放心好了。你们还是到外面去等候！”马医生说完就关上了门。
　　端庄和柯西猛只好到医生值班室去等候。
　　端庄说：“柯指导，你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有医生呢！”
　　柯西猛说：“等一会吧，万一让回家呢。你不知道东方俤怀孕吗？”
　　端庄说：“知道，我的老婆怀孕我不知道谁知道？都怀了两个月了！”
　　柯西猛又难过又生气地说：“你既是一个混蛋的丈夫，又是一个混蛋的父亲！你知道她怀孕了，还让她干打土坯这么重的活？她像个男劳力一样，一天完成土坯三百多块。如果再把这三百多块土坯摞起来，她就要哈腰七百次以上才能完成打土坯的任务。再加上和泥与添加麦草，一小时就要哈腰一百次以上，一分钟将近哈腰两次。这对于一名孕妇来说，不能不是一种摧残。我失职，我有罪！从明天开始，怀孕的妇女一律调到农业生产上去！”
　　端庄说：“谁怀不怀孕你咋知道啊？如果你说谁怀孕谁就可以不打土坯了，保证都说自己怀孕了。土坯还打不打？房子还建不建？告诉她们注意一下就行了！”
　　柯西猛说：“让妇女班、排长悄悄摸摸情况再说。不会为了干轻活就说假怀孕吧？”
　　端庄说：“当然不会有百分之百的人都说假话，但肯定会是有的！”
　　柯西猛说：“你把她们的思想觉悟估计得也太低了，是一种悲观情绪的表现！”
　　端庄说：“在艰苦的生活工作环境中，这是在所难免的事情，无需大惊小怪。但是你如果过于乐观了，那就难免会有失望！”
　　柯西猛说：“等一会儿问问马大夫不就知道了。不过，不管马大夫怎么说，对怀孕的妇女都要做个调查统计。打土坯也就两个月的活，尽量不让怀孕的妇女再干这类重活，以避免再次发生流产事件！”
　　马医生突然走进医生值班室说：“病人先住两天院观察一下看吧！”
　　端庄着急地问道：“孩子有没有危险？孩子能不能保住？”
　　马医生说：“保胎针已经打过，能不能保住现在还很难说。住两天院看看吧。你们也太不关心妇女了，怀孕了还让干这么重的活！”
　　柯西猛说：“我们正要请教你呢，对于怀孕我们一窍不通，更不懂得对怀孕妇女应该如何保护。请问马大夫，妇女怀孕期间，如果干重活和活动量大的活，是不是很容易引起流产？”
　　马丽说：“你是坦克一连政治指导员柯西猛，在房建动员大会上听过你的发言，就是缺少对女职工的关爱内容，大概还是一个光棍小伙吧？妇女怀孕期间，最好不要干重活。搞不好会有流产风险，甚至会影响胎儿的发育！”
　　端庄关心的问道：“如果我的儿子能保住，不会落什么残疾吧？”
　　马丽笑了笑说：“真逗，我一个堂堂的妇产科专家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你咋就知道是个儿子？怀孕五到八周的时候，胚胎不再是一团细胞。这个时候的胚胎已经有了躯体和尾巴，可以分辨出眼睛和手、脚。两个月是胎儿器官分化和形成的主要时期，胎儿的胚胎已经很像宝宝了。不过，胎儿残疾不残疾，要看受伤的程度。”
　　柯西猛说：“你说有了尾巴，什么尾巴？人还有尾巴？”
　　马丽笑笑说：“两个月的时候胎儿是有尾巴的。不过到了九周的时候，尾巴就渐渐消失了。这都是教科书里讲的，我也没见过。”
　　柯西猛说：“谢谢马大夫。端副，好好照顾东方俤，连队的事你不要担心。我先回去了。”
　　柯西猛告别了端庄，走出卫生队的地窝子。雨还在下个不停，就匆匆朝他的一连走去。
　　一夜的大雨过后，天就放晴了。由于地面泥泞，加之临近五一国际劳动节，基地党委决定放假休息六天。五月五日上班，一个月不休息。所以大家都非常珍惜这宝贵的六天，都做了周密而详细的安排。有到美丽城游玩和买东西的，有在家里打扫卫生洗衣服的，有在家看书、写信、缝衣服的，有躺在床上睡大觉的。
　　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一连连部里的柯西猛和齐放就醒来了。齐放看了看国耀东的空床说：“国耀东起这么早，干什么去了？”
　　柯西猛打着哈哈说：“还不是和米思琦坐第一班车去美丽城浪去了！”
　　齐放说：“也不知道东方俤怎么样了？孩子保住了没有？待会我得去看看！”
　　柯西猛说：“今天都第三天了吧？估计问题不大。你看了东方俤就回家陪陪春梅吧。连里有我呢，你就放心走吧！”
　　柯西猛还躺在床上伸懒腰，齐放穿好衣服就走出了连部。齐放看着连部东山墙脚下一堆干黄的芦苇和气喘吁吁的国耀东问道：“你搞芦苇干什么？你没去美丽城？”
　　国耀东擦着脸上的汗说：“盖房！”
　　齐放惊讶地说：“盖什么房？在哪里盖？”
　　国耀东用手指了指放芦苇的地方说：“就在这里盖新房！”
　　齐放不相信地说：“盖新房？你用什么盖？就用这堆芦苇？简直就是瞎胡闹！”
　　柯西猛听到齐放说国耀东要盖新房，就忙走出连部。说：“国耀东要盖新房，好啊，我支持！”
　　齐放不高兴地说：“你拿什么支持？如果别人也都像他这样自己盖，那还不乱了套！”
　　柯西猛说：“你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人家是盖结婚用的新房。是好事，应当支持，应当祝贺！别人好歹都有个窝，没谁学他自找苦吃的！”
　　齐放说：“那这事我就不管了，你还是三思为好。”说完就朝卫生队走去。
　　柯西猛说：“你这新房计划咋盖？先给我说说看，看能不能行得通？”
　　国耀东说：“墙和房顶全是芦苇的，外面用泥巴抹一层，凑合着住呗。等咱们的房子盖好那是五个月之后的事了。如果在那两个大地窝子里挤一挤，也会对别人带来不便。五一小米就满十八岁了，我们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不想再推迟。就自力更生呗。请你放心，我不会用公家一草一木，也不占用工作时间，我想我没错！”
　　柯西猛关心地说：“那是当然。但总得用几根木头吧，到哪里去弄？”
　　国耀东说：“我和艾山大叔商量好了，他草料场里有些檩条。十一月份之后才用来固定草垛，他答应借给我十根檩条，到时候还给他。有十根檩条足够了，我计划盖个不超过十平米的小房，能放张床就行。四个角一个角一根立柱，四面一面用一根檩条搭架，顶中间放两根檩条棚房顶。芦苇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今天我让米思琦专门去美丽城采购十五米铁条、一斤大钉、十六个大把钉。保证小房子安全第一，万无一失！”
　　柯西猛说：“你小子原来早有预谋啊，怪不得想的这么周全。这小屋盖下来得花多少钱？”
　　国耀东笑着说：“那还不得两条前门牌香烟钱！”
　　柯西猛掰着手指头说：“六元钱拿不下来吧？你总得请几个人帮帮忙吧？一个人总得给买份八分钱一份的土豆菜、五分钱一个的白馒头总得买俩仨，几个人光吃饭也得两元钱。还有一两元的酒钱没算呢！”
　　国耀东说：“谁也不麻烦，我和米思琦两个人干，两天也就干完了。大家好不容易放几天假休息，有好多事情要在这个时候处理，不好意思劳累大家的。我们都计划好了，两天盖好房子，一天打野鸭子，五四青年节结婚。我请大家喝喜酒。这地方就是好，处处都是宝。北边的水渠里和湖泊里，芦苇多得是。新芦苇刚刚发芽，上一年的老芦苇都还长在那里。成群的野鸭在芦苇丛中飞来飞去，清澈透底的水里成群的五道黑游来游去。好像在等着我们去光临，请它们到家里来作客！”
　　第二天，西沉的太阳刚刚压在西山的脊梁上，国耀东的爱情草屋就已经落成。夕阳的光辉照耀在池可达峰上的皑皑白雪上，发出耀眼的光芒。由芦苇建造并装扮的小屋显得更加金黄。大家都在尽情地享受着自己的假期生活，很少有人知道在连部东山墙下又多了一个完全由芦苇建造的崭新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