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烦人同龄人都有了归宿，秋雁还是过不去心里的坎儿

　　二零零二年秋的一个上午，李红家的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莹莹带着老公和儿子，蓓蓓带着丈夫小天，蕾蕾带着女朋友薇薇专程从外地赶了回来，青青也从北京的研究所回到了石佛湾村，大家聚集在老院里，为祥瑞考上中国科技大学，为天送一家人即将搬到镇上的新家送来了祝福，为建国和桂花调回老家工作践行。
　　“金秋十月庆丰收，双双喜事耀门庭，天送、李红和好如初是王叔生前的愿望，祥瑞金榜题名更是天大的喜讯，让我们大家举起手中的酒杯，为他们表示祝贺。”
　　村党支部书记李小虎的话音刚落，大家纷纷举起手中的杯子，送上了真诚的祝福。
　　“感谢在座的各位，更感谢老同学小虎。回想起以往的几年，我一直活在金钱和名利的欲望之中。为了达到目的，伤害了李红，也伤害了小虎，伤害了秋雁嫂子和许多无辜的好人。现在我才明白，做人应该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这样才能活得坦荡，睡得踏实，过得安稳。我为以前对小虎和秋雁嫂子造成的伤害表示深深的歉意。”
　　那次桃色事件发生后，王天送一夜之间从一个令人羡慕的中学校长，沦落成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小学教师。面对众人的指戳嘲讽，他灰心了，沮丧了。李小虎不计前嫌，劝说李红关心他，鼓励他，秋雁也伸出了双手给他送去了温暖，在亲情和友情的帮助下，天送又站了起来，以后的日子里，他在教学上兢兢业业，家庭中任劳任怨，渐渐地，他获得了李红的原谅，也赢得了村里人的信任。
　　“啊——啊。”四肢不便，口齿不清的梁文斌挣扎着要站起来。
　　“爸，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了吗？”絮儿扶着梁文斌问。然而梁文斌一直摇着头否定，周围的人都猜不出他想表达什么，只见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流。
　　“老骥叔，快看看我爸怎么了？”絮儿焦急的叫声让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在了梁文斌身上，然而当老骥把手按在梁文斌的脉搏上时，却被他用力推开了。
　　“你是不是后悔以前做的事了？”细心的老骥再一次说出了谁都不愿提及的话题。
　　梁文斌时而点头，时而摇头，目光盯着秋雁和小虎。
　　“过去的事儿就别再提了，关键是过好以后的每一天。”秋雁站起来微笑着说道。
　　“就是，你们就别提了，我都饿坏了。”莹莹三岁的儿子东东学着大人的口吻叫道。他的话语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吃菜，大家尽情吃喝。”李红笑着招呼大家。
　　“爸，您慢点吃。”读高中的絮儿把鱼刺儿剔好，送到梁文斌的口中，看到他嘴角的饭渍，掏出餐巾纸帮他仔细地拭擦着。
　　虽然梁文斌害得周桂花落下了严重的妇科病，这辈子再也不能生育了。但善良和大度让黄建国对孤苦无依的梁文斌产生了一份怜悯，征得周桂花同意，他为梁文斌请了一个长期保姆，一天二十四小时照顾他的生活起居，絮儿放假的时候，也会亲自照顾这个给了她父爱的爸爸。
　　“老骥，快，快。小家伙搞破坏了。”随着秀敏的叫声，她怀里的婴儿不分场合噗嗤一声拉了一地。一边的青青捏着鼻子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教训道：“小坏蛋弟弟，不会忍一忍呀，不讲一点公德。”
　　“还说人家呢，你小时候才坏呢，娘娘刚做好的饭，看着你的一双大眼盯着哥哥姐姐的碗筷看，想抱起你喂你吃一点，没想到，刚把你放到腿上，你冲着地上的饭锅可尿上了，害的你哥哥姐姐都没吃饭呢。”秋雁的话让青青不好意思地笑了：“娘娘，羞死了，您撒谎的吧，我咋不记得呢？”
　　“你那时候才七个月，咋会记得呢？”秋雁的话让大家都笑了。
　　“您是不是记错了，把蕾蕾哥说成我了？”
　　“青青就别狡辩了，就是你，我都记得呢，那一次就吃了一碗饭，到幼儿园还觉得饿肚子呢。”蕾蕾在一边笑着说道。
　　“薇薇姐，你得替我好好管管蕾蕾哥，别让他尽欺负我。”青青假装生气似的拉着蕾蕾的手撒娇。
　　薇薇没有说话，只是点着头，微笑地看着这一大家子人。
　　“青青别闹了，恁大姑娘了也不害臊。”秀敏在一旁提醒道。
　　“恁大又怎样，一日不成家就是闺女，你们就得宠着我，疼着我，是不是爸？”性格开朗的青青又跳到了李小虎的面前摇着爸爸胳膊。
　　“疼，咋会不疼呢？不疼我闺女还能疼谁呢？”李小虎说着，对着蓓蓓笑着，蓓蓓也回应了爸爸一个微笑的面孔。李小虎望望蓓蓓，又看看青青，接着说道：“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家了，等你成了家，爸爸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爸爸，您就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呀，是不是想和娘娘过你们的二人世界呀？”
　　青青的话让李小虎的脸立刻就红了，他偷偷瞄了秋雁一眼，发现她刚才还微笑的面孔忽然变得冷淡了，赶忙制止：“你胡说个啥？”
　　“我可没胡说，妈妈有了她的幸福，您和娘娘还在犹豫什么呀？蓓蓓姐他们在外面工作，整天担心着娘娘一个人在家；你要忙村上的事儿，回家又要一个人做饭吃，我能安心把自己嫁出去吗？真不知道你们是咋想的，苦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怎么就走不到一块呢？
　　有多少次，秀敏，李红和桂花曾劝说秋雁，让她放下对小虎的恨，可每次她们只要一开口，秋雁就会拒绝、会生气。
　　“娘，怕惹您不开心，我一直都不敢说出我的想法。青青说得对，这么多年过去了，您何必要折磨自己呢？您在恨爸爸的同时，不是也在爱着爸爸吗？他生病了您担心，他吃不好饭您心疼，他遇到困难了您尽力帮助，他烦恼了，您也跟着烦恼。这不是爱是什么？你们已经错过二十多年了，还有几个二十年等着你们呢？别固执了，把握以后的时光，开开心心地过好后半生吧。”
　　“就是，孩子们说的多好呀，秋雁，就放下仇恨，学着宽恕吧。”老骥也在旁边劝说着。
　　“秋雁，你能原谅我对你做过的一切，为啥就不能原谅小虎呢？”王天送也劝说着。
　　“你们吃着，我先走一步。”
　　秋雁的离开让热闹的场面静了下来，蓓蓓对老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出去。
　　李小虎再也无心说笑了，满脸失落地走了出去，蓓蓓也跟了出去：“爸，您别怪娘，她心里太苦了。我相信，只要您不放弃，总有一天，娘会原谅您的。我们都支持您。”
　　“孩子，爸爸愧对你娘，愧对你和蕾蕾呀，你不恨爸爸吗？”
　　“恨您什么？恨您给了我们生命？还是恨您一直在关心我们帮着我们，爱我们呢？连小孩子都知道感恩呢，我们就更不会恨了。”蓓蓓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款新手机塞到李小虎手里：“这是我和小天的一份心意，请您收下。”
　　“孩子，我不能要，我没有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咋能收你们的东西呢？”李小虎推辞着。
　　“谁说的，我们大学的学费不都是你出的吗？你是好爸爸，好父亲。”
　　“这……这……”握着手机，李小虎犹豫了。
　　“别这、那了。我们给娘也买了和您一模一样的手机，手机里只有彼此的号码。就用它给娘沟通吧。”　　
　　秋月高照，晚风送爽，垂柳展动着舞姿，河水唱着歌谣。清河桥这边，李小虎正在河岸上来回徘徊着，他几次掏出手机，却没有勇气拨出号码。
　　桥的那边，秋雁触景生情，望着那棵老柳树，她就想起李小虎背着她去诊所的中午，想着李小虎帮她锄地时的中午，想着李小虎帮她扛面的那个夜晚……
　　“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秋雁掏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
　　“你好。”
　　那声音，秋雁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但她却没有像以往一样挂断，而是握着电话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爱是恨的期盼。
　　“秋雁，把你的后半生交给我，我会倾其我的全部照顾你，爱你，以此弥补我对你的伤害。求你原谅我，答应我好不好？”
　　李小虎把听筒紧贴在耳边，期待着，期待着……除了沉默，他还听到了对面传来的急促的呼吸，那节奏，和他的心跳一个频率，一样强烈。
　　原谅这两个字说着容易做起来可真难。秋雁承认，她爱小虎，一直都爱。之前，她以为小虎是因为对她的爱才付出的，多少次渴望能靠在他的肩上诉说心中的委屈，多少次梦中和他相拥相吻。知道真相后，所有的梦都破灭了，她弄不清那些帮助和关心是因为爱还是为了赎罪，如果是爱，他伤害了所爱的人，还配说爱吗？如果是赎罪，她不接受。比起她所受的苦，这些帮助远远不够。
　　起风了，恼人的夜风惹得岸边垂柳无助摇曳，潺潺流水乱了脚步，蛤蟆的叫声也充满了惊恐。远处送来了小两口争吵的声音，你又去和哪个狐狸精鬼混了？你个混蛋，快滚！这声音把她带回了遥远的过去，婆婆的辱骂又在耳边响起。
　　秋雁矛盾的心理再一次被惊醒了：“弥补？你怎么弥补？能还我清白吗？能让我回到梦寐以求的大学校园吗？”
　　“秋雁，别激动，激动会伤身子的。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接受，但我会等，等到你原谅我，接受我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