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家馍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乔迁之喜的爆竹唤醒了深秋的早晨。秋雁把婆婆搀到了前檐下，暖暖的阳光照过来了，照在婆婆那张饱经风霜的面颊上。
　　就在省研究所那个老人走后约半个月，上面又下来了一群人，是开着车来的，他们在李家老院看了好一阵子，咔嚓、咔嚓拍了许多照片，然后又坐车走了。随后，县里，乡里的领导带着手下人也过来了。上面不断地来人参观，让石佛湾村的李姓人家更加觉得李家大院是块风水宝地了，他们都为自己是李姓的一员而感到高兴和自豪，他们都梦想着自己能得到一笔意外之财。而要想得到这笔意外之财必须得有宅基地使用证。谁也没有，只有秋雁的婆婆和李桂娃两家有，人们捶胸顿足的同时，也对这俩家眼红起来，李桂娃家的小儿媳妇儿竟然要把自己的新房子和公婆住的旧房子调换一下，她的提议让其他三个儿子媳妇当仁不让，同样是儿子媳妇，凭什么要调换给你？一场无休无止地争吵大闹不可避免地上演了。就在他们争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上面下来了批示：李家大院是具有特色的古建筑，具有一定的历史和艺术研究价值。上级有关部门将实施有关保护措施，要求村里解决现在大院居住用户的住房问题。
　　上面根本就没有提赔钱的事情，李桂娃的四个媳妇儿也就此鸣旗收兵，秋雁也开始张罗着在新宅基地上盖房子。婆婆把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钱都拿了出来，秋雁这些年开小店也挣了些钱，再加上李红、黄建国、老骥的帮忙相助，盖房子的钱不愁了，可还需要劳心劳力呀，秋雁一个女人哪能行呢？李小虎站出来了，就像是自家盖房一样，下班没事他就在旁边盯着，需要材料他出力气想办法。赶巧秋雁家的新宅基地和小虎家的房子就隔着一条路，秀敏也会帮忙做顿饭，搬块砖。看这一切，秋雁再一次感到了秀敏的善良和真诚。有了这些热心善良人们的帮助，她的新房子很快就建好了。
　　“娘，新家好吧？”李红大声问娘说。
　　“好，可好。白净，亮堂。”迎着灿烂的阳光，婆婆绽放着笑容。
　　“婶子，以后咱就是邻居了，有啥事您吱一声，我和秀敏都能帮一把。”从外面走进来的李小虎对田小喜说。
　　“盖房子都劳烦你们两口子不少呐，哪能总让你们帮忙呢？你们一家子也要过日子不是？”瞅着提着贺礼过来的秀敏和李小虎，秋雁婆婆的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她对新房子哪儿都满意，唯一不称心的就是和李小虎家成了邻居。她也知道，盖房子的时候，李小虎跑前跑后帮了很大忙，可她也看出来了，他这不是冲着她这个老婆子来的，而是冲着秋雁来的。撇开秋雁是她儿媳妇儿不说，就他李小虎是有妇之夫这一事实，她也不允许他再和秋雁有那种不清不楚的感情，那样秋雁岂不真成了人们眼中的狐狸精骚货了吗？
　　“她叔呀，过来就过来了，拿东西干啥？”婆婆这边正不高兴呢，秋雁却热情地接过了李小虎手中的东西，“中午你和秀敏都过来，我给你们烙馍吃。”
　　容不得李小虎张口，秋雁婆婆却先开了口：“那哪儿中呢？人家两口子还有话说呢，你一个外人在跟前多不方便呀。”
　　“不啦，砖厂来电话了，让我去修机器，我走了。”李晓虎说完就往外走，刚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身对秋雁说道，“青青来电话了，说学校开家长会，你刚盖好房子，一定可忙可累，就别去了，我去了捎带着开一下就中。”
　　“那哪中呢？蓓蓓、蕾蕾虽然没爹了，可他们有娘啊，你去又算啥呢？”李小虎的话刚落，婆婆就提出了反对票。
　　“还是我去吧，他们眼看就要毕业了，我这个做娘的不去，咋能知道他们在学校的情况呢。”
　　“那我走了。”
　　李小虎刚走出去，婆婆就冲着秋雁埋怨开了：“你可真大方，还想留他们吃晌午饭呢。”
　　“那有啥不中呢，咱盖房子小虎没少帮忙，秀敏不是也做饭叫咱吃过吗？”秋雁对婆婆说。
　　“你咋恁不开窍呢，那烙馍是随便吃的呀。”
　　婆婆的话让秋雁忽然明白了。他们这里有个习俗，搬新家的时候，都要在老房子里发些面团，然后带到新家里，烙成发面馍，一家人吃了预示着以后能发家望族。昨晚婆婆特地叮嘱秋雁发了一大盆的面，秋雁还想着要老骥也过来吃烙馍呢，没想到婆婆对这个习俗还恁叫真。
　　秋雁笑着对婆婆说：“娘，我知道，您是为咱家好，我谁也不让吃了，就咱娘俩吃中不中，就发咱家中不中？”
　　听了秋雁的话，田小喜气消了。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对秋雁说：“你后晌不是要去学校开会吗，把烙馍也带上，给蓓蓓、蕾蕾吃，吃了他们今年才能考上高中。”
　　“中，都听您的。”
　　“嫂子，看娘待你多亲，我这个做闺女的都眼红啦。”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李红假装生气地对秋雁说道。
　　秋雁没有说话，脸上却充满了满足和幸福。
　　下午，小虎骑着自行车带着秋雁刚到学校门口，青青就急不可待地迎了上来：“忘了给您说，让娘娘也过来开会呢，还怕您不知道给娘娘说，还好娘娘也过来了，不然哥哥、姐姐一定会怪我的。”
　　“鬼丫头，你老爸是个自私的人吗？咋会忘了给你娘娘说呢？”
　　“我想也是，我和哥哥、姐姐这么亲，您一定不会忘的。”
　　看到他们父女俩在一块儿有说有笑的样子，秋雁不忍心打断他们。他们说完了，秋雁才拿出还存着热气的四块烙馍递给青青说：“青青，娘娘烙的馍，这是给你的。”
　　接过又厚又脆、又热又香的烙馍，青青高兴地冲着秋雁叫道：“娘娘，这都是给我吃的吗？真好。我最爱吃娘娘烙的馍了。您就像我亲娘一样，待我最亲了。”
　　“看这小嘴多甜，真会说话，我咋能和你娘比呢？”
　　“您就和我亲娘一样，我就想叫你娘。”青青坚持说着。
　　听了青青的话，李小虎和秋雁的脸立刻像喝了酒一样红。青青才不在乎呢，她转身就要往校园跑。
　　“青青，还不和爸爸回教室开会，慌慌张张要去干啥呀？”看到青青要走，李小虎在后面叫道。
　　“我去给哥哥送烙馍。”
　　“你吃你的吧，哥哥姐姐还有呢。”秋雁说着扬了扬手里的包，青青这才转了回来：“哥哥对我可好了，有啥好吃的都留给我吃，我也想给哥哥吃。”
　　秋雁和李小虎相视而笑了。
　　开完家长会，李小虎推着自行车和秋雁并肩走在回家的小路上。
　　“见到蓓蓓、蕾蕾的老师了吗，老师咋说的？明年高考一定没问题吧？”沉默许久的李小虎先开了口。
　　“见到了。老师说蓓蓓学习踏实，心细，考个重点是蛮有把握的。蕾蕾虽然脑子聪明，可性格急躁，做题粗心，成绩忽上忽下地不稳定，如果细心点，考试也没问题。”
　　“嗯，真好。我先恭喜你，很快就是两个大学生的娘了。”
　　“唉，喜忧参半呐。”秋雁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别担心，不是还有我、李红的吗？我们能看着孩子没钱上学吗？”
　　“我不想让李红作难，也不想让你和秀敏生气。”
　　“你放心，秀敏现在可开通了。我干啥她都不会生气的。你也看到了，她不是也帮你盖房做饭了吗？”
　　李小虎的话让秋雁想起了在诊所门口看到的一幕，她心里的那种忐忑不安忽然减轻了。这些年来，她用一个女人柔弱的肩膀扛起了家的重担，一路走来，这种苦累她又咋能忘记呢？她也需要有个人替她分担，累的时候她也需要一个肩膀让她靠一靠，伤心的时候她也渴望有一个宽阔的胸膛温暖着她，而能给她安慰、给她爱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以前她还担心会伤害到秀敏，现在看来她的担心有些多余了。只是她不愿把她看到的告诉李小虎，她也说不清楚是怕秀敏难看，还是怕李小虎难受，就顺其自然。
　　“想啥呢？”看秋雁半天不说话，李小虎问。
　　“没……没想啥。”怕李小虎追问，秋雁岔开话题问道，“青青这次考试一定还是前几名吧？”
　　“嗯，全级第二。”
　　“从她跳级直接上三年级我就知道，青青这孩子一定是个学习的好材料，将来一定比蓓蓓、蕾蕾学习要好得多。”
　　“这孩子整天爱说爱笑地，老师们都可喜欢她。音乐老师给我说她嗓子好，要让她报考音乐学院，体育老师说她身材好，要我给她报体育专业呢。可语文老师、数学老师又不同意，我说具体报啥专业还得青青说了算。”
　　“别说老师们喜欢，我这个做娘娘的也可喜欢青青呢，这孩子聪明，嘴甜，活泼开朗，和当年的我很像呢。”
　　“她也喜欢你呢，没听她说可想叫你娘吗？”
　　李小虎的话让秋雁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你发现没有，这仨孩子还很投缘呢，青青拿着馍就先想到了蕾蕾。”过了一会儿，秋雁说道。
　　“我早就发现了，他们……他们就像亲兄妹一样亲。”
　　“你知道我婆婆为啥不让你们在家里吃烙馍吗？”秋雁笑着问道。
　　“知道，乔迁的烙馍只能自家人吃。”
　　李小虎的话让秋雁笑出了声：“你也知道这个呀。”
　　“当然了，可你却先给了青青。”
　　“她都把我当亲娘了，哪有做娘的舍不得给闺女的呀。”
　　“我就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人。”
　　“冲着你的夸奖，也给你一份儿。”秋雁说着，从包里拿出最后一份烙馍递给了李小虎。
　　“哇，还有我的呢。好，那就也沾沾乔迁之喜的光，发它一回。”李小虎开玩笑似的接过了烙馍。
　　“哪能忘了你呀，你帮我恁多，我都记在心里呢。”
　　看着李小虎舍不得吃的样子，秋雁催促道：“快到家了，赶紧吃了吧，要是让我婆婆看到了，一定又该生气了。”
　　“吃，我吃。”
　　新房里，婆婆听着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和大人们的说话声，知道家长会结束了，可迟迟不见秋雁回来，不放心，她住着拐棍来到村口向大路上张望着，正好看到了秋雁和李小虎一块走着，她对秋雁的担心变成了生气，当他们走近的时候，看到了李小虎手里的烙馍，她有些愤怒了：“狐狸精，骚货。”她嘴里不住地骂着，拄着拐棍气呼呼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