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忘情巷

　　“何事如此惊慌？你没见我正在陪钱大人喝酒吗？”见管家突然打扰了自己的酒兴，黄富贵心中甚是不悦，冲管家恼怒地喝道。
　　“老爷，四姨太她突然晕厥过去，人事不省，你看——”看着黄富贵一脸的不爽，管家唯唯诺诺的说道。
　　“此等小事也来烦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卖唱女子，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拉出去埋了，你看着办就行了，下去吧。”喝退管家之后，黄富贵笑着对钱耀光说道：“此等家务小事，不足为虑。来，大人，咱们继续饮酒。”
　　于是二人接着把酒言欢。
　　午饭时，武松对武大郎说道：“哥哥，自从咱爹娘出事之后，我一直没回过武馆，吃罢饭之后我想进城去看看师父，免得日后我去了他怪罪于我。”
　　武大郎听武松如此一说，觉得在理。从爹娘出事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自家确实没有人去和胡师父打过照面，自是觉得有些理亏，于是对武松说道：“弟弟说的在理，吃过饭了，我给你一些银两，你到县城里给你师父买些礼物，见到你师父之后，一定要替亡故的爹娘和我多多向他致谢。这次你可一定要去看你师父，千万别学上回再耍什么花样。”
　　“你放心吧，哥哥，我记下了，这次一定去看师父。”
　　“记下就好。”
　　吃过饭之后，武大郎给武松一些碎银，武松便进城了。来到城中后，武松并没有直接去看师父，而是来到了“忘情巷”。这条“忘情巷”是清河县里最有名的烟花之地，是那些有钱有势的富贵之人寻欢作乐的逍遥世界，城中最有名的几家青楼如“怡红院”、“忘情居”、“翡翠阁”都聚集于此。这里白天比较清冷，但一到了晚上便热闹非凡。武松在这巷子里来回走动了几次，把每一个角落都仔细观察了一翻之后，这才去买了一些礼物来拜见师父。见到师父，武松先向师父请了安，然后才把家中的变故向师父说了。
　　胡德彪听罢武松的言说之后对他说道：“松儿，你家之事，你师兄前去吊唁回来之后，已对为师讲了。事已至此，你也不要过于悲痛。待你守孝期满之后，定要速回武馆。为师已经把‘伏虎拳’的最后一个套路完成，以你的天赋与悟性，定能把这套‘伏虎拳’发扬光大，将来便可在道上扬名立万雄踞一方。”
　　“多谢师父，徒儿定当不负师父重托，将来一定把您这套‘伏虎拳’给发扬光大并传承下去。不过在徒儿不在的这些日子，师父您老人家可一定要多加保重，千万不可因研习武功累坏了身子。这武馆上下百十号人，可都全指望着师父呢。”
　　“为师知道。这武馆现在虽说是兵强马壮，可除了为师之外，一直没有一人能挑起统领这武馆的大梁。你那两个师兄，简直就是一对草包废物，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的作福作威享受，对这武馆之事一点也不上心。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两个不成器的东西？为师如今年事已高，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这武馆可咋办？所以为师寻思着，等再过几年你年岁长些，就把这武馆交于你打点，为师也好享几年清福了。”
　　“师父，此举万万不可。我那两个师兄所说不才，可他们毕竟是您的儿子，这武馆理应由他们接管才是。将来徒儿如果学有所成，定会鼎力相助，帮二位师兄去把这武馆给打理好。”
　　“唉！松儿，你就别再跟我提那两个畜生了。你还不知道，前几天在‘忘情巷’为争一个青楼女子，他哥俩儿和‘长运镖局’的镖头‘六臂长猿’候石风结下了梁子。这‘长运镖局’和我们素来不和，我恐日后那候石风会乘机拆我们的台子，因此才急于把这套‘伏虎拳’完成。”
　　“有师父您在，谅那候石风也不敢胡来。”
　　“可为师日渐老迈，而那候石风正值壮年，所以为师才急于想把这套‘伏虎拳’完整的传授于你，就是指望日后你能与那候石风抗衡。不如这样吧，反正你现在也没啥事儿，为师索性就把这‘伏虎拳’的最后一个套路演示给你，你掌握了之后回家可自行练习。”说着胡德彪便摆开架势，将拳脚施展开来，只见拳拳有力，虎虎生威。
　　武松站立一旁全神贯注，目不旁瞬的看着。他必须得把这套拳法牢记于心，因为他知道过了今夜之后，明天会是什么样子他也无法预料。今日他只是借看望师父之名前来杀黄富贵那厮的。昨天晚上小柱子告诉他，黄富贵那厮这几天晚上总是一个人去“怡红院”，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必须下手，可结果会如何，他也难以预料。如果有幸能活着，他一定要把这“伏虎拳”给发扬光大。
　　胡德彪演示完毕之后向武松问道：“松儿，这套拳法你可记下？”
　　武松点了点头说道：“师父，徒儿已经记下。”
　　“那好，你演示一遍让为师看看。”
　　武松依言把刚才师父所展示的武功演示了一遍。
　　胡德彪看后满意的笑道：“仅仅观看了一遍，你便能将此套拳法记得如此精准，真是个习武的天才。不过有几个动作还不是很到位，为师再演示一遍，你看仔细喽。”说着又将刚才那套拳法重新演示了一遍。
　　之后武松接着演练，直到把这套拳法熟练掌握才算作罢。学会这套功夫之后，武松见天色已经不早了，便向师父辞别：“师父，这天色已经不早啦，我也该回去了，如果再晚了我怕哥哥在家中担忧。”
　　“也好，回去之后，你一定要加勤加练习，千万可别把功夫给生疏了。”
　　“谢谢师父，徒儿记下了。徒儿就此别过师父。”武松说着冲胡德彪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从“大德武馆”出来，他便直奔黄府而去。来到黄府附近，他远远看到黄府门前站着许多官府的人，猜想那县令钱耀光肯定是在黄府之内，于是便找了个隐蔽之处躲了起来。
　　黄富贵和钱耀光这顿酒一直喝了几个时辰，直到二人都喝得醉眼朦胧，钱耀光这才起身对黄富贵说道：“黄老板，这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府啦。今日之事，回去后我就差人着办。”
　　“回去之后，大人可先发个告示，张贴于繁华之处告知民众，三日之后便可开始征收。”
　　“就依黄老板之言。本官告辞。”钱耀光说着起步出门，怎奈喝得太多，这走起路来竟摇摇晃晃的。
　　见钱耀光走路左摇右摆，夏荷，秋菊二人急忙上前搀扶。
　　谁知钱耀光将胳膊一甩说道：“本县没，没醉，你们不用扶，扶我。”
　　夏荷，秋菊二人面面相视，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们这样搀扶着大人出去，让外面的人看到成何体统？你们先下去吧，我陪着大人就行。”黄富贵喝退了夏荷，秋菊二人，亲自将钱耀光送至大门之外。看到钱耀光坐进了轿中，黄富贵这才说道：“恕不远送，大人慢走。”
　　钱耀光一行人走后，黄富贵觉得有些不胜酒力，便回房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天已落黑，这才想起昨晚在“怡红院”已经答应白牡丹今晚要去看她的。如果今晚不去，恐怕会惹她不高兴。这白牡丹可是“怡红院”的花魁，他好不容易才让她顺了自己的意，他不想惹她不高兴，惹恼了恐怕不好再哄，加之今日四姨太之事，让他觉得很是闹心，于是高声喊道：“夏荷，秋菊。”
　　夏荷，秋菊二人自从进了黄府之后，一直负责侍奉黄富贵，所以在黄富贵睡了之后就一直在门外守着，就怕他醒来之后有事儿。听到喊叫，二人赶紧推门进屋来到黄富贵跟前问道：“老爷，唤奴婢有何吩咐？”
　　“去，你们把昨晚爷穿的那套衣服拿来，爷我要出门。”
　　“老爷，这天儿都黑了，您还要出门呀？”秋菊有些疑惑的问道。
　　“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让你去取衣服，你没听到吗？”黄富贵冲秋菊吼道。
　　讨了个没趣儿，秋菊赶紧去取衣服。
　　见秋菊去拿衣服，夏荷便急忙去打洗脸水。
　　黄富贵洗罢脸之后，在夏荷秋菊两位丫鬟的侍奉之下，穿戴整齐便只身出了门。
　　躲于暗处的武松见黄富贵一个人从大门里出来，便悄悄尾随其后。来到“忘情巷”里，只见巷子内已经是灯火通明人影重重，一派繁华景象。见黄富贵直接进了“怡红院”，武松便进了对面一家名叫“好再来”的小酒馆，进门之后他见里面客人不多，就选择了一个临窗的位子坐了下来。这个窗口正好对着“怡红院”的大门，坐在窗前向外观看，“怡红院”门前的一切景象尽收眼底。
　　武松坐下来之后，店小二走过来笑着问道：“这位客官，您要点儿啥？”
　　虽说武松才十几岁，但身高已经五尺有余，而且身材魁梧，所以出门在外根本就没人拿他当孩子看。“来一小碟儿卤花生，一小碟儿酱牛肉，半斤老酒，一碗面。”武松对店小二说道。自从跟了胡德彪之后，每次饮酒他都让武松作陪，而且还劝武松喝酒，并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会喝酒根本不行，久而久之武松也就学会了喝酒，而且酒量越来越大，今日如若不是有要事要办，这半斤酒根本就不够他喝。
　　听武松报完饭菜，店小二说道：“好嘞！客官你稍等，马上就好。”说着转身离去，不多时便把酒菜给武松端了上来。
　　武松坐在窗前，边喝酒边注视着窗外的动静。
　　这“怡红院”是青砖黛瓦两层楼阁的四合院，所说不是很大，但布局却十分精致。门前栽有依依杨柳，窗前置有假山流水，院子里花卉、水榭、亭台一应俱全。正在院中招呼客人的老鸨刘妈，见黄富贵大腹腆腆的进来，便热情地迎了过来，嗲声嗲气的说道：“哎哟，原来是黄老板呀！您怎么现在才来呀，我们牡丹姑娘等您可都等得花儿都谢了。好几个客人点牡丹姑娘，为了等您我都给辞了。”
　　见是老鸨刘妈，黄富贵明白她的意思，便笑着说道：“刘妈，我这俗事缠身，抽脱不得，让白姑娘久等了，实在是抱歉。”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些碎银打赏给了刘妈。
　　刘妈接过赏银之后眉开眼笑的说道：“黄老板，您楼上请，牡丹姑娘在楼上等着您哩。”
　　“多谢刘妈。”黄富贵说着便上了楼。
　　上得楼来，黄富贵直接就进了白牡丹姑娘的雅阁。这雅阁里的陈设相当的雅致，什么琴棋书画，笔墨纸砚一样不少，除此之外还陈列有古董瓷器，就连床前的风屏也都做工精细，装饰雍容典雅。坐于风屏之后的白牡丹见黄富贵进来，便从床沿上站起身来，姿态轻盈的迈动莲步，晃着婀娜曼妙的身姿，那水蛇腰扭的跟风摆杨柳似的，千娇百媚嗲声嗲气的说道：“黄老板，您怎么才来呀？害得奴家等得好苦，还以为爷您把奴家给忘了，或只是拿奴家开心而已。”说着便小鸟依人般依偎进了黄富贵的怀中撒娇。
　　比起家中那些中规中矩的呆板女人，这白牡丹风情万种的狐媚，自是让黄富贵心猿意马喜不胜收。他揽着白牡丹笑道：“宝贝儿，也就是忘了谁爷也不能忘了你呀。你也知道爷这俗事繁多，一时抽脱不得，所以才来晚了，爷给你赔罪。”说着便在白牡丹的粉脸上亲了一口。
　　白牡丹从黄富贵怀中挣脱出来，娇笑道：“黄老板，不要这样嘛！奴家早已备下酒菜，您坐下来奴家陪您饮酒可好？”
　　黄富贵这酒劲儿还没有完全清醒，本不想再喝酒，可又不想扫兴，加之白牡丹这矫情的央求，无奈之下他只好坐下来陪她饮酒。喝了一会儿之后，他觉得甚是无趣儿，便对白牡丹说道：“宝贝儿，如此饮酒甚是无趣儿，不如你抚琴唱支小曲儿来助助兴可好？”
　　“也好。可奴家不知黄老板想听什么曲子？”
　　“爷不懂音律，你随便唱。只要是你唱的，爷都爱听。”
　　“好。”白牡丹说着起身来到琴台之前坐下，一边抚琴一边唱道：“窗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花落春去也，天上人间。”这歌声带着一丝哀婉、一丝无奈、一丝苍凉，加之悠扬的琴声相伴，直把黄富贵给听得如醉如痴。待白牡丹弹唱完毕之后，黄富贵拍手赞道：“宝贝儿，你这小曲儿唱得太好了，简直把爷给听得着了迷。不知这小曲儿是何人所写？”
　　白牡丹起身离开琴台，来到黄富贵跟前坐下，为他斟了一杯酒，端起敬道：“黄老板先饮了这杯酒，奴家自会告诉你。”
　　“好。宝贝儿，你也陪爷饮一杯。”黄富贵接过白牡丹敬来的酒说道。
　　“行。奴家就陪黄老板饮一杯。”白牡丹说着也为自己斟了一杯酒。饮罢酒之后白牡丹说道：“这首曲子，是南唐后主所写。”
　　“那个南唐后主？”黄富贵问道。他这一辈子，除了金钱与美色之外，别的从不上心。
　　“就是那个南唐后主李煜呀。”
　　黄富贵轻轻“噢”了一声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阶下囚，他听说过他的故事，于是笑道：“原来是那个性情骄侈，又好声色，又喜浮图，不恤政事，误国误民，断送江山的昏君呀！没想到这昏君还能写出这么好的曲子。”
　　二人一边喝酒一边说些闲话。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听到淅沥的雨声，已经喝得醉意朦胧的黄富贵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伸手在白牡丹的粉脸上捏了一把，满嘴打着酒嗝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到白牡丹手中说道：“宝贝儿，爷要回了，明晚再来看你。”
　　见黄富贵要走，白牡丹说道：“黄老板，外面正下着雨，您再坐一会儿等雨小了再走不迟嘛。”
　　于是黄富贵又坐了下来。
　　白牡丹转身端过来一盘点心，对黄富贵说道：“来，黄老板，吃点儿点心压压酒。”
　　黄富贵吃了几小块儿点心之后，听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心中不免有点儿急躁。他必须得回去，因为明天一早，他还要去城东办事，另外他惧内。不管在外面他如何花天酒地逍遥快活，但从不敢彻夜不归，因为他是靠着家中那位“河东狮”发迹的，所以他不敢在“河东狮”面前耍横。记得那次他在外面包养了一个青楼女子一夜未归，次日回去便被家中那位“河东狮”一顿苦打，并给他立下规矩，若有再犯定将收回他在家中的一切权力，因惧她娘家的势力，他从没敢再彻夜不归。虽说这几年那“河东狮”对他的事已经不再过多盘问，但他还是有些惧怕。想到此他再次起身对白牡丹说道：“宝贝，爷必须得回去，明天爷还有要事需办。”
　　见黄富贵执意要走，白牡丹说道：“既然黄老板一定要走，奴家也就不强留了。外面雨大，把伞带上，记得明天奴家等你。”说着她起身取来一把油纸伞递给了黄富贵。
　　黄富贵接过伞摇摇晃晃的下楼而去。
　　见黄富贵撑着一把油纸伞从“怡红院”里出来，武松便离开“好再来”悄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