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烟笼江南
作品名称:第三种武器 作者:肖业坤 发布时间:2017-02-08 09:48:18 字数:5007
楔子
早在十年前,江湖出现了两种名震武林的武器。使用武器之人,不知道是因武器而在江湖上出名,还是用武器的人本身就扬名江湖?但这都不重要,因为武器和人的名字都被武林人士记住了。
西陲,是武林人士对西北武林的统称。西北武林远离中原,大都是一片黄土之地。
一位白衣女子迎风而立,妙曼的身姿和绝世的容颜使得她仿佛不属于这片天地。黄沙夹在粗狂的风中,也没有办法熄灭她守了三年的习惯——等,等一个不知道该不该等的人。
八月十五这一天,西陲残阳鲜红如血,红如鲜血。她看向黄土坡尽头的目光忽然燃起了火焰。在远处,一匹马、一个人、一把剑,撞进了她守了三年的视野。
目睹他下马,她就像守在家门口等待丈夫归来的的妻子一样,笑容就如在一朵严寒中盛开的梅花。
梅花突然被温热的鲜血沾满,红于残阳,她的瞳孔里是一片红色的世界……
阳春三月,江南有雨。柳府因为第三种武器“金蝴蝶”的缘故,实力虽然无法与四大世家媲美,但除了武林七大门派,能与之抗衡的门派并不多。这一天,柳府来了位不速之客,送来一封信后便飘然离去。
“念吧!”柳管家背负双手,脸色阴沉得很。堂堂柳府竟在自己外出时让外人无声无息地溜了进来,还送上了一封信,而柳府上下竟无人发觉——这事若传了出去,柳府的颜面何存?
下首的柳府护卫看着“柳姑娘亲启”五个字,犹豫了片刻,道:“这信——是!”看到管家阴沉的面孔,护卫不再吭声,双手接过书信撕了开来,三页写得满满的信纸,竟粘在一起。
他伸手沾了点口水才将信纸掀开,瞧了一眼,大声念着道:“刘姑娘亲鉴——”那“鉴”字还未说出口来,这护卫身子突然一阵抽搐,倒了下去。
柳管家面色一变,看着那个护卫面色由青变白,由白变红、由红变黑,眨眼间竟变了四种颜色。面上的肌肉,也突然全都奇迹般消失不见,刹那间,原本还是生气勃勃的一张脸,此刻竟已变成个黑色的骷髅。
“只怕送信那人也活不了多久。”柳管家冷笑,留下一句话便拂袖而去,“派高手去西陲请小姐回来。”
第一章:烟笼江南
江南,阳春三月;江城,黄昏,天门客栈。
江湖人士都说江南的江湖有别于北方武林的豪放不羁、风沙饮血。北方的武林用一句话来形容最合适不过:“风沙隐中杀!”在北方武林,有叱咤关外的红胡子、也有驰骋在大漠上的铁骑;有瞪眼杀人的绿林好汉、也有意气风发的江湖侠少。
江南的江湖呢,有仗剑天涯、青衣白马;也有风花雪月、似水佳人。
天门客栈忽然出现了两个黑衣人,脸上和死人般毫无表情,走起路来肩不动、膝不弯。俩人像是僵尸一样径自选了个位置坐下。店小二白色毛巾往肩膀一搭,快步上去拭擦桌面上的油迹。
在天门客栈混迹了八年的小二,加之年少时在少林学艺了两个年头,物色江湖人物的功夫可谓一流。刚才进来这两人步履轻盈,太阳穴微微凸起,显然是内家功夫修炼到了一流的境界,虽还没到五花聚顶的境界,可也离之不远。
就在这时,外面驰来一匹健马,马蹄踏在石板大街上,如擂鼓一般,急促的马蹄声使得本就压抑的客栈添上一分阴沉。马上之人一声冷笑,翻身下马,直奔栈内而来。
这人一色青布箭衣,青帕包头、脚上搬尖洒鞋,系着倒赶千层浪的绑腿。他在两个黑衣人傍边的桌子坐下。
这青衣人双手瘦削,双目深陷,这是十三横练太保功夫达到上乘的标志。青衣人冷冷地扫了一眼在客栈歇歇脚尖的过客,皱了皱眉头,抄起桌子的瓦碗向桌子猛然一按,“噗——”整个瓦碗嵌入桌子,丝毫无损。
客栈寂静无声,来投店的客人也察觉到了气氛里那隐藏的萧杀,悄然溜走了。就连那个店小二也拖着掌柜走出客栈,远远避开。江湖纷争不是他们可以参与的。
留下来的,都是高手,这里有四位高手。
除了两位黑衣人和这青衣人,客栈居中位还有一个一直沉默喝酒的人。此人紫罗轻衫,一把普通的青钢剑搁在旁边。
我放下酒碗,淡淡地看了一眼嵌入桌子的瓦碗。这青衣人的外家功夫堪称绝伦,虽不是外家功夫第一人,但也距之不远。据闻此人杀人的手段残忍,他杀一个人需要好几天,很慢很慢;被他杀死的高手,即使做鬼也不敢寻仇,他有一百一十多种方法令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但我真正留意的是这两个黑衣人。能够把内家功夫练到这个程度的,当今武林并不多。我实在想知道,想杀我的人为了劳驾这两人究竟花了多大的代价?
他们想杀我,但还在等,等一个能够对付我的人。
我也在等,等一个答案。
“你们可以动手。”我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轻轻放在跟前。
“果然在你身上。”青衣人呼吸似乎有点急促,直勾勾盯着羊皮纸,冷冷地看着我,努力把站起来的欲望克制住。
我看向两位黑衣人,作揖道:“久闻雪峰山阴阳二老一向形影不离,内功已直逼一流,今日有幸目睹真容。”阴阳二老值得这样评价,尤其是亲眼目睹过二人武功的高手更赞成这一点。
阴阳二老脸色一沉,衣袍无风自鼓,阴老阴森森的声音飘了过来:“阁下嘴巴放干净点。”
我怔了怔,知晓刚才的“形影不离”四个字犯了二人的大忌。
但凡在二人面前说到这个词或者有此意者,全都被二人杀死。即使对二人露出稍有鄙夷之色亦逃不出魔爪。
我不打算赔礼,因为门口突然多了一个人,一个女子。眉目如画,风致嫣然,一袭白衣配一条衣带轻轻勒住柳腰,端得赏心悦目。
那三位高手似与这女子有约定,站到此人身后。
“你来了。”我斟满酒,一向平静的心绪有了波动,手也在颤抖,就连灵魂也仿佛要被这个女子的目光吞噬。
白衣女子莲步微移,轻轻向我低身,“奴家见过公子。”
我起身回礼。
我从小就听过一个教训,湖中最难惹的有三种人——乞丐、和尚、女人。你若想日子过得太平些,就最好莫要去惹。
但我偏偏就惹了女人,而且不是一般的女人。
“为什么?”我问她。
“什么为什么?”女子露出戏谑,看我就像看个死人。
我重重地坐下,已经没有了刚才的从容,一丝丝绝望涌上心头。突然觉得自己很天真,以为可以等到一个答案,其实等到的很可能是血淋淋的绝杀。
白衣女子“噗嗤”笑了出来,眉目弯成月牙形,俏脸上绽起的那一朵笑容,就像是白雪中忽然绽开的一朵梅花。无论是谁都会多看上一眼,舍不得移开眼睛。这一看,仿若永恒。
死了自然就永恒了。
我暗呼不好,侧身闪退,举剑挽了个剑花,“叮叮叮”把白衣女子射出的一蓬金针打开。
我执剑护身,动也不动,动了就有破绽。我的手心冒出冷汗,已经微微发抖。
“为……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口渴,声音有了沙哑。在她面前,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无边无际的都是恐惧,“为什么?”
我顿了顿,恐惧之意越来越浓。
“阁下认为会是为什么?”白衣女子美丽的脸上露出深深的怨毒。这种怨毒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从里到外,从外到里。
我开始明白她的用意,她手中并没有武器,但她可以以另一种武器逐渐消磨瓦解我的斗志,崩溃我的精神。
至今我还记得她在江南柳府留给我的一句话:“你不会死得那么容易。”
江南,我每年都会去,大抵也是莺飞草长的三四月的时候。此地烟柳繁华,水墨流芳,自然有良辰美景,似水佳人。
凌厉的武器——剑,也就源于江南的吴越国。包括我在内的用剑高手一直在苦思冥想:江南为什么能够使得凌厉锐捷和朦胧古朴这两种气息完美地糅合在一起,共存于这片天地?
那天,飘雨似丝,春草如洗,到处弥漫着春的气息。在青石桥上,柳青青撑着一把油纸伞,一身素衣,静静地等着,静如江南的静。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笑得像一朵幽兰,香而不艳。两年了,她还是西陲的她,也是江南的她。但我却不是我了。
“我若不死,必去江南寻你。”
“我若还在,必然迎你。”
两个人,西陲境内,许下一个没有期限的承诺。这个承诺不能有期限,不能。我只记得那天的西陲夕阳分外红,好像当时的我一样,不知道明天能否还能不能饮马西陲。
“你没有变,还是那么静。”
“嗯,你呢,这两年过得还好吗?”
“好,不然怎么来寻你。”
“一个月前接到你的传信,真的很高兴。”
“这两年你都在等我?”
……
江南的雨把答案冲走了,也洗去了江湖的尘埃。两人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朦胧的烟雨中。
江南的小巷,幽深静谧,蒙蒙的雨打在青苔上,就好像打在两颗自从西陲回来还干涸的心灵上。柳青青本是书香门第,她的府邸自然蕴含着朴素安静的气息。
“江南的雨,绵绵的使人觉得舒服。”柳青青转身嫣然一笑,她的笑容如春风,就算你从西陲带回来的浮躁也能在这种笑容下平息。
柳青青见我呆呆看着她,脸儿升上一片红云,嗔道:“看什么呢?”她举起粉拳扬了扬,“信不信我打你哟。”
我哈哈一笑,一直静如幽兰的她突然变萌起来,可见她真的好开心。
青青跺了跺玉足,转过身去,纤手抓住衣角,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不知道想着什么。
我不由得呆住,竟觉得尴尬起来。这一刻我们就是江南平凡的人家子女,不再是过着刀口舔血的武林中人。细雨还在继续下,嘀嗒嘀嗒打在庭院中。
我摸摸鼻子,接过她手中的油纸伞,问道:“姑娘,在下的房间在东厢?”江南人家一般接待来客的房间都设在东厢,这是岭南水乡的风格。
青青转过身子,月牙轻挑,轻声说:“公子可不是一般的客人,小女子把公子安排在东首。”言毕,她向前引路,我举伞在左。这是一种默契,不需要言明。
青青步履轻盈,空气里的微水珠挂在她的青丝上,秀发上散发的淡淡清香和在西陲的一模一样。我看着她的侧脸,心中已改变主意。或许我来寻她本就不应该,一个女子柔弱的肩膀撑起整个世家本就不易,我的请求怎么说出口。
西陲黄沙,那天的夕阳分外红。她捋了捋被风沙吹乱的秀发,对我说,“你有事情一定要来江南寻我,我一定会尽力帮你。”
现在我真的来了,但突然就不敢开口。我朋友遍布天下,武林盟主、大理段家、武当少掌门都是我挚友,可在江南,我只有一个柳青青。我知道只要我开口,她必然助我,即使代价无法想象。
“什么时候离开?”青青秀眉微蹙,推开东首厢房。里面整洁光明,一尘不染,显然经常打理,而且非常细心。窗外下着雨,对于修习内家功夫的高手来说,能够察觉到水汽的流动,判断周围的人数和武功强弱。我暗暗心惊,柳府里果然有些底蕴,虽然无法与四大世家比较,但也是岭南一带不可忽视的力量。
“没那么快,几年没来过了。”我在这里可以把全身绷紧的神经放松,这种信任在江湖中并不多见。尤其是对于我来说,自从经历了那种被出卖的事情后,对信任二字有了隔阂。
“我以为再也见不了你呢。”青青过来我身边,素手玩弄着秀发上的几滴水珠,“两年了,你再不来我就要去西陲寻你。”她的话很轻,像江南的雨,柔柔地渗透心灵。
我暗叹。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些,出去也是不用打伞。我也想不到自己还能够来到江南,更想不到差点来不了江南。太过于信任,会出现很多想不到的事。前辈们说过一句话:有人就有江湖,江湖就在脚下。里面的人性过于复杂,这也是江湖急流暗涌的原因所在。
“江湖传闻,第二种武器重现江湖了。”我把差点儿回到西陲的思绪强行压下去,没有人愿意去回忆伤痛。
“恐怕不至于此。”青青双眸露出担忧。
我沉默,我当然明白青青的意思。“为什么?”
青青叹了一口气:“因为‘朝霞红’的出现。准确地说,是它的构造图出现了。”
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立刻不太自然起来,隐隐有了苍白。“朝霞红”是武林盟主与武林七派、四大世家掌事人商量打造的极端厉害的武器,用来对付武林上十恶不赦但武功奇高的魔头。据说很多年前诸葛铁和工匠大家就秘密开始设计图纸,想不到这张构造图竟然不知怎么就流失到了江湖。要知道“朝霞红”一直被冠以“第三种武器”的名头,威名直追第二种武器,其厉害之处由此可见一斑。
朝霞红:朝生夕死!这是诸葛铁的唯一一句评定。
青青眨眨眼,粉拳在我胸口“砰”地轻轻打了一下,说:“别想啦,只要我们心无贪念,自然不会祸端临身。”
“今夜陪我去看看江南的夜景喔,很久没看过了呢。”青青留下我在厢房,“西陲到江南千里迢迢,你休息一阵子。”
我摇摇头,的确是累了。在西陲的经历如今仍然历历在目,好友死前的目光露出的贪婪好像烙印一般印在我的灵魂。他们死在我的剑下,也算是圆满的吧。
我摸摸怀中的羊皮纸,对青青有了内疚。她如此信任我,但我却欺骗了她。
嗅着青青身子留下的淡淡清香,我全身的精神放松到了极致,迷迷糊糊真的躺在了软软的床榻,倦意迅速占领每个细胞。
无论是青青还是我,怎么也想不到我醒来之后,柳府出现了惊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