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七二年阴历七月初一晚上九点。
　　这个阴云密布没有星光的夜晚，在时间的长河里，只是极短的一瞬间，激起的些许浪花儿稍纵即逝。但在郑小晴的生命中，却是如影随形的一泓溢满耻辱和灾难的泉……
　　这泓泉的挖掘者不是别人，正是黑石乡女儿河大队党支部副书记，郑小晴失散多年的亲姑姑朱喜云。
　　
　　郑小晴对着麦克说完：“贫下中农同志们，社员同志们，女儿河大队广播站，今天全天播音结束，再见。”就关上了扩音器的开关。随后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推开了播音室的门。
　　走廊尽头的伙房里传出俩个男人喝酒唠嗑的声音。她听出了一个是那个讨厌的赤脚医生王一林，另一个是大队的打更老头王罗锅，他是王一林的远房爷爷。
　　大队院里唯一一个装水的大缸放在伙房的墙角，小晴犹豫着是到后面河里去洗澡，还是打一盆水在房间里洗。进入夏季以来，晚上小晴都是和李晶一块，到后面的河里去洗澡。今天李晶的嫂子要生孩子了，李晶暂时回家去住，空荡荡的大队院子里，只有她和王罗锅俩个人。
　　她实在不愿意走进伙房，更不愿意和王一林打照面。看看外面黑乎乎的四周，还是从紧挨着播音室的宿舍端起了脸盆，装上了换洗的衣服，走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女儿河大队的院子孤零零的在女儿河河边的一个高岗上。这里原来是一个废弃的大仓库，两排丁字形的房子。一排是大队的办公区，包括书记室，财会室，办公室，播音室，伙房，更夫休息室和小晴住的宿舍。另一排是仓库，装着大队杂七杂八的物资。靠河边是一堵高高的围墙，另一边围墙中间是一扇大铁门，铁门的上方有一盏很亮的大灯泡，余光一直能照到女儿河的河滩上。
　　大铁门正对着一条沙石铺成的大道，两旁长着高高的玉米，粗大的玉米棒子顶着一簇簇紫红色的缨子。一条石阶小道从玉米丛中延伸到河边，这一片河滩上铺着细细的黄沙。
　　
　　女儿河平时水不大，最深的地方也不过十米。但是到了雨季，河水涨的很快，河中间最深处能有十几丈，河面上还有一朵朵浪花在翻飞。
　　天虽然阴的沉沉的，但有大队院门上那一束灯光，小晴也不觉得害怕。她来到灯影后面的河滩上，放下脸盆，快速的脱去外衣和裤子，身上只剩下了一个花内裤和白色的胸罩，光着脚丫坐进了清凉的河水里。
　　伏天里，身上裹着一层粘粘的汗渍，她用清凉凉的河水不停的往身上撩着，感觉舒服极了。她索性闭上了眼睛，很惬意的享受着。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惊诧的发现大铁门上的灯不亮了，四周笼罩在一片漆黑里。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青蛙时起彼复的“呱，呱”声，树上的蝉“知了，知了”的鸣叫声忽然清晰起来，河边的玉米地里玉米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她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有些后悔自己不该一个人来这里洗澡。似乎有脚步声，她细细的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隐隐约约一个黑影冲着自己走来……
　　她快速的从河里出来，摸索着找到了本来要洗的裤子往腿上套。越是着急越套不进去，只觉得脚步声已经到了眼前。一股卫生所里才有的消毒水味，让她知道了来人就是王一林。她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听见了急促的喘息声。她声音颤抖的喊着：“别过来……你要干什么……”
　　她的话音还没落，已经被一双有力的胳膊紧紧抱在怀里，嘴里被塞进了一块手帕。她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只是机械的拼死挣扎着。
　　王一林用低沉的声音说：“小晴，成全我吧……我想你快要想疯了，你不知道这一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一定要做我的女人……”
　　她用力的摇着头，眼睛里流着泪，像一只狂兽一样想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王一林把她按倒在河滩上，亟不可待的去撕扯她的衣服。为了这一刻，他等得心力交瘁，快要痴狂了。
　　当他早晨遇见李晶，知道她今晚不在大队时，一整天都处在无法抑制的兴奋之中，他知道一年来的梦想也许会成真了。
　　晚上备了一些酒菜来找王罗锅喝酒，一心想把他灌醉。王罗锅的酒量不大，小晴前脚出门，他后脚就趴在桌上打着很响的呼噜。王一林听见小晴锁门的声音，心中暗喜，因为要想得手在河边比在房间里容易得多。他拉了电闸后，拔腿就朝河边走去。
　　小晴的上身被他紧紧抱住动弹不得，但下身还是灵活的。她两条腿奋力的踢着，王一林几乎按不住她了。这让他有些着急，他低沉着声音说：“你这样不听话就别怪我了……你要记住，这辈子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你也是我的第一个女人！”
　　他朝着小晴的头上就是一拳，小晴头一偏身子软软的松弛下来。
　　他用最快的速度剥下了她的衣服。
　　当他的手在她光滑细腻的肌肤上游走，触摸到她小巧坚挺的乳房时，他的心颤抖了，头脑一阵昏眩，燃烧的欲望瞬间吞没了他。他低低的嚎叫一声：“小晴……我终于得到你了！”就像一只饿狼一样扑了上去……
　　
　　他心满意足的长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闭上眼睛沉思了一小会儿，又蹲下身来把小晴的内裤和胸罩卷成一团塞进衣袋里。
　　然后望着昏迷中的她咬着牙一字一板的说：“你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给了我最美好的感觉，为了这一刻，我立刻就死也心甘情愿。我要让所有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你被我睡了。这样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是马上嫁给我。你这锅生米已经被我做成了熟饭，你是我的女人，应该天天这样睡在我的怀里；第二个是你恨我，不再理我。最好别这样，你已经是残花败柳，再也不是冰清玉洁的黄花闺女，别的男人会嫌弃你。我要是不能拥有你，也不能让别的男人享用你。我会毁了你，让你背负一辈子臭名声，生不如死！”说完这话，他在她的唇上狠狠地吻了一下，转身离去。
　　
　　一阵大雨瓢泼般的倾泻下来，一道道闪电把黑乎乎的夜空照得通明，撕裂成几大块。小晴在闪电雷鸣中惊醒，雨点打在身上有些疼。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发现自己一丝不挂的躺在河滩上。她一激灵，模糊的意识瞬间清晰，记起了王一林……
　　她先是默默的流泪，慢慢的抽泣，然后放声痛哭。身体的疼痛告诉她，自己最宝贵的童真已经不复存在，女儿家视为生命的贞操已被那个畜生夺去，他把自己做人的尊严粗暴的践踏了。她已经没有脸面对母亲，哥哥，妹妹，还有那些亲戚朋友，所有认识的人。无地自容的羞耻感肆虐着她的神经，她抱住头，在河滩上绝望的痛哭翻滚……
　　雨越来越大，她觉得身上很冷，头仍然闷闷的疼。看着雨中已经汹涌的女儿河，心里有了一丝轻松。她坐起身快速的穿好了带来的换洗衣服，朝着女儿河下游家的方向跪了下去，哭喊着：“爸爸，妈妈……我对不起你们，给你们丢脸了……我要走了，下辈子再见！”然后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她站起身来，搽搽眼泪，跌跌撞撞的走进了雨雾茫茫的河水里……
　　
　　郑小晴是六八年知青，毕业后本来可以接受学校的安排，到条件较好的城郊蔬菜队下乡。但为了兑现替父亲郑玉龙报恩的承诺，主动要求到条件异常艰苦，离家二十里的黑石乡女儿河大队当了知青。
　　郑玉龙为什么要让女儿替自己回女儿河报恩？这话要从他的身世说起。
　　他是个弃婴。三岁那年得了伤寒，估计家里是穷得没法子了，想让好心人救他，父母给他的手腕上带了一只银镯子，把他放了到路边。
　　女儿河的三婶子夫妻两坐驴车从娘家回来，看见他躺在路边，已经奄奄一息。夫妻两都是心善的人，看他还有一口气，就把他抱了回来。那时候三婶子家日子过得清苦，吃顿干饭都要掂量掂量。但是为了给他治病，狠着心把几只正在生蛋的母鸡卖了，换来钱请郎中买药材。为了喂养他，抱着他到村子里讨百家奶，硬是把他的小命儿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了。
　　三婶子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养着。看见他手镯上刻着郑字，给他取名叫郑玉龙。
　　直到15岁的时候，一个会制陶的满族师傅郭玉岭来到了女儿河，看见郑玉龙聪明伶俐，就想收他为徒。三婶子夫妻虽然舍不得，但觉得孩子学一门手艺，比在山沟里种一辈子地强，就让郭玉玲带着他离开了女儿河。
　　他和师傅学了几年手艺，已经成了一把制陶的好手。后来他们的陶瓷窑扩建成了陶瓷厂，郑玉龙也从手艺人，成了青岭市民政局的领导干部。
　　但他始终不忘三婶子一家和女儿河乡亲们的救命之恩，每年都给三婶子家寄钱寄东西，就像在外工作的亲儿子一样。给乡亲们搞些化肥农药等稀罕货。只是民政局的工作很忙，他已经好些年没回去了。
　　六八年元旦，他接到三叔托人打来的电话，说是三婶子走了，已经过了百日。怕耽误工作，当时没告诉他。他抱着电话流泪了，心里非常自责，也很遗憾。
　　当时正值年关，他实在脱不开身，于是在清明节前，带着女儿小晴，搭上了女儿河大队的马车，回女儿河给三婶子扫墓。
　　他没想到这一去竟是不归路！
　　这一去，不仅改变了女儿的命运，在书写她的人生章节中，埋下了生死相关诡秘莫测的伏笔，也使得他和亲人永远阴阳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