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种惹的祸

　　一九八零年，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春风吹进了石佛湾大队，广大社员群众的热情空前高涨。雨后的田野里，人们正在忙碌着种玉米。就连很少下地的老人也在佝偻着腰低头点种。
　　“老李头，中午不眯一会儿，咋也来地了？”转悠到田间的村支书看着地里的人问。
　　“自家的责任田，不趁墒点上种子行吗？一稙三分壮，还是早些种上好。”
　　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后，根据上级指示，麦收结束，石佛湾划出一部分田地作为联产责任田分到了各家各户。与以前相比，村民的积极性显然有了很大的提高。这不，不用敲钟，不用队长吆喝，更不用领导安排，人们都不顾炎热，在自家的责任田里挥汗如雨了。即便是家里缺少劳动力的农户，也都老少齐出动，忙着抢墒点种。
　　“小虎，这……这不是你家的责任田吧？”走到东头，梁文斌发现李小虎一个人在地里点玉米。分这块地的时候，他清楚记得这是shang秋雁家的地。
　　“不是，是李辉哥家的。我家的干完了，李辉哥上班，家里又有孩子要看，爷爷就让我顺手给他家的种上。”
　　话虽然合情合理，但梁文斌心里却不舒服：这根本不是老家伙的意思，是你有意在帮尚秋雁吧。
　　“李婶一定还在着急自家的地没人点种呢。一会儿经过时，我告诉她一声，也好让她放心。”
　　“别……别说。大娘爱猜忌你是知道的，别让秋雁再受气了。”
　　“咋忘了这事儿呢？我不说了，不说了。”李小虎慌张的表情，让梁文斌更加痛恨，表面笑着答应，心里却在冷笑。
　　挥动锄头，撒下两粒种子，李小虎眼前浮现出昨晚听到的对话。
　　昨晚吃过饭，李小虎和爷爷一块儿去看望感冒发烧的蕾蕾，刚进到院子，就听到田小喜嚷嚷：“见天就知道在剃头店享受，这地都分到各家了，也不知道打理，打算种草啊？”
　　“我又没说不种呀，蕾蕾不是病了吗？再说这两天店里做头发的人不断，我能脱开身吗？”
　　“咋啦，你给俺家小辉、小红一样，八点上班，八点下班吗？”
　　“理发是没有钟点，不也得等着顾客吗？你见哪个顾客晚上去理发的，不都是正晌去的吗？”
　　“我就不信剃个头就恁重要，连点种的空都没有？难不成要我老婆子再去地干活呀。”
　　“谁说让你去了，忙完这两天，我就去把种子点上。”
　　“不中。你看看咱村谁家不是趁墒点种呢？等你忙完，地里没墒了，点上有啥用？弄不好连种子也搭进去了。”
　　“你甭操心了，说好明天给一个姑娘做头发的，做完我就去。”
　　上午点完种子，看到秋雁家的地还没点种，李小虎就想为秋雁分担一点。
　　果然让我猜着了吧，你就是帮尚秋雁呢。梁文斌心里涌出一股极大的醋味儿，嘴上却说：“还像在学校一样，做了好事还怕人知道。”
　　“还有一个月才开始上班呢，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我问你，你打算啥时候和我战友的妹妹秀敏见面呀？”
　　“这不是正忙着地里的活吗？见面的事儿以后再说吧。”李小虎推辞道。
　　梁文斌急了：“老同学了咋恁不老实呢？刚才还说闲着，现在咋又说忙啦？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李小虎一天不结婚成家，他就一天不安生，他怕李小虎会和尚秋雁纠缠不清，他不允许他们再有来往。
　　“哪有？没有。真的没有。”像是被看穿了心事一样，李小虎慌忙否认道。
　　“那是嫌我给你介绍的姑娘不好啦？”梁文斌步步紧逼。
　　“不是。”
　　“你们在说啥？不是啥？”李大爷走了过来。
　　“大爷，您来得正好，我在说给小虎弟弟介绍姑娘的事，就是我给您说过，我战友的妹妹秀敏，那姑娘长得好，人贤惠又聪明，可小虎弟弟还不愿见呢。”
　　“娃儿啊，你也不小了，就听文斌的话去见见吧，你成家了，爷爷也就不操你的心啦。”
　　“爷爷，就听您的，我去见。”犹豫片刻，李小虎只好答应了。
　　话音刚落，秋雁肩上扛着锄头跑来了，看到种了一大半的田地时，忍不住叫道：“爷爷，咋……能让您来给我家干活呢？”
　　“我没干，是小虎干的。”李大爷说。
　　“梁书记也在啊。”一个大活人杵在眼前，秋雁不能不打招呼。
　　“中午闲着没事，就过来了。”梁文斌说的当口，目光紧盯着尚秋雁起伏的胸脯。
　　“你们快回去吧，我自己就行。”秋雁感激地注视着李小虎，就像梁文斌不存在似的，梁文斌看在眼里，心里更加妒忌了。
　　“你店里不是忙吗？你回去，这点活儿一会就完。”李小虎头也不抬，忙着手里的活说道。
　　“店里都忙完了，我干吧。”秋雁坚持着。
　　“秋雁，就让小虎帮你吧，早点干完好早点去歇着。”李大爷说完，又对梁文斌说道：“上面让村里给我们当兵的出个证明，你给开个证明盖上章吧。”
　　“中，中。”本想监视李小虎和尚秋雁，李大爷的话，让梁文斌不得不离开。他边走边回头。李小虎挥动着锄头刨一个坑，尚秋雁麻利地丢两粒种子，他们的配合是那样的协调默契，俨然像一对恩爱的小夫妻。看到这个画面，梁文斌心里的怨恨又滋生出来了：尚秋雁，别得意的太早！
　　“大爷，小虎弟弟年轻，您可是老人了，他不好意思您得做主呀。他早点娶了媳妇儿，您就省了一份心不是？”
　　“话是这样说，可他毕竟有自己的想法，还是随他吧。”
　　梁文斌原以为李大爷会站在他这边主张李小虎相亲的，没想到他竟然说这种话。
　　“他成了家，就省的……省的……算了，还是不说了。”
　　“说呀，咋不说了？”梁文斌的欲言又止引起了李大爷的注意，他催促道。
　　“我说了您可别生气呀。我也是听村里人说的。”
　　“都说啥了？你快说。”梁文斌吊胃口的话，让正直的李大爷着急。
　　“说你家小虎看到李辉哥那家什废了，想霸占嫂子秋雁呢。我听了后把他们训斥了一顿。我说，李大爷在村里的威望多高呀，他是绝对不会让小虎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丑事儿的。他还让我张罗着给小虎介绍媳妇儿呢。”
　　“村里人真是这样说的？真扯淡。”李大爷听了果真生气了。
　　“可不是嘛。小虎是我的老同学，好哥们儿，别人议论他，我作为支部书记当然会出面阻止了。但是，人多嘴杂，唾沫星子淹死人呐。咱能堵住全村人的嘴吗？”说到这里，梁文斌停住了，他瞟了眼李大爷又说，“我看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小虎找个媳妇儿赶紧结婚才能堵住村里人的嘴。”
　　李大爷沉默了，仔细想想，小虎这娃儿还真对秋雁有那么点意思，早在秋雁无家可归的时候，他曾说要认秋雁为孙女，小虎听说后高兴地跳了起来，还说要秋雁在家里住一辈子，后来他还给秋雁补课，鼓动她参加高考，虽说这一段他不把秋雁挂在嘴上了，但背地里却在帮助秋雁。要是小虎真喜欢上秋雁了，那他咋对李辉一家人交代呀？想到这里，他对梁文斌说道：“中，就按你说的，你赶快安排那姑娘和小虎见面。”　　
　　打发走李大爷，梁文斌又来到了李辉家的院子里：“李婶，在家呢？”
　　“梁书记，你咋有空来我家了？”田小喜正在院子里照看俩孩子，见到梁文斌，就想起了那天他仓惶出门的狼狈样子，不免有一些厌恶。
　　“啥梁书记，叫我文斌就好。到地里看看经过这儿就过来了。”
　　“过来干啥？我儿媳妇没在家。”
　　梁文斌自讨无趣，尴尬地站在旁边，看着田小喜拿起扫帚扫地，知道她在赶他走。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凑到田小喜跟前说：“我知道秋雁嫂子在地里点种子呢，不过……”
　　“不过啥？”看到梁文斌一脸的奸笑，田小喜警惕地问道。
　　“没啥，没啥。”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田小喜生气了，梁文斌窃喜，装模作样凑在她耳边悄悄地说道：“你猜谁在帮她干活？是李小虎。他们凑在一块那热乎劲……嘿嘿。好多人都在偷偷地笑呢。”
　　“放他娘的狗屁。小虎是我们一家子的，帮忙是应该的。”田小喜心里的火蹭蹭往上窜，当着梁文斌的面，她又不想承认。
　　“是一家子又怎么啦？兄弟嫂子无正经，一个被窝胡球弄。该发生的你挡也挡不住，更别说你这远门子啦。我也是好意给您提个醒，你是咱村里最守妇道的长辈，是咱石佛湾女人的楷模，可千万别让自己的媳妇儿给您脸上抹黑呀。”
　　梁文斌走了，田小喜却再也坐不住了，她嘴里骂着“婊子养的，骚货”，拉着俩孩子往自留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