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仓皇辞庙日>第六章

第六章

作品名称:仓皇辞庙日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17-01-17 13:31:44      字数:10353

  那天晚上,我还是走进了划子家,见到了划子。
  见到划子的时候,他刚刚做了艺回家,坐在客厅里闷闷的不做声。大女儿十七岁,二女儿十六岁,她们基本上懂事了,就带了三妹和小弟走开去,到另一个房子里做作业去了;芙蕖一个人在厨房里做事,她泡了一盅茶递过来。
  划子见到芙蕖递茶过来就说:“你个邋遢婊子滚开点,莫腌臜了客人,也莫到我们眼前晃来晃去的,死到暗湾里去。”
  芙蕖真的走开了。
  划子自己去泡了盅茶给我,我接过茶就开始问他几件事了。
  我说:“事情已经出头了,你打算怎么办?”
  划子说:“我还没想好,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好,这是件木脑壳的事情,总之一句话,无论是婊子还是嫖客,我都不会轻饶他们的。大框框就是不会轻饶他们,具体如何办,还没想好。”
  我说:“你也不要转不过弯来,涉事的人和你太亲了,一个是你老婆,一个是你亲叔,你还是要选择原谅。”
  划子说:“我不会选择原谅的。这件事是发生在我身上,换一个人,比如换成你,你会怎么样,你允许自己的亲叔和自己的老婆私通吗,他们已经做了畜生,你还要跟着做畜生吗?”
  划子这样突兀的两句话一下子就把我呛到了壁上,我不知道该说么子好了,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划子又自言自语说,这个婊子我是一定要赶出家门的,她已经玷污了这个家,我不能让她带坏了几个儿女,我要让我的儿女开纯洁的花,结纯洁的果。
  划子的话一出口,我就堵上去了,我说:“划子你不能这么做。你要是这样做了,反而会更加受气。”
  划子瞪着一双大眼睛问我说:“何以见得?”
  我说:“你知道吗,他们两个人已经有很深的感情了,说白了,他们现在已经到了互相离不开的地步。你要是把老婆赶出家门或者离婚,他们就会结婚的,到时候,你会不会更加尴尬?”
  划子说:“你讲他们已经有很深感情了,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们差不多是二十年夫妻了,难道我还比不上一个野男人?”
  我说:“这感情的事情很难说的,有些夫妻生活了一世年也不见得有感情,比如你老爷老娘就是这样的;有些露水夫妻也许就是见一眼,就产生感情了,这说的过去吗?事实却就是这样的。”
  划子说:“我知道了。这样说,我就不能把这个婊子赶出家门了,也不能和这个婊子离婚了,我不能再好滋他们。我要把这个婊子留在自己的身边,天天折磨她,天天打她骂她。我要是这样也是不值当的,这会腌臜了我的嘴巴腌臜了我的手,还会腌臜了我的心情。”
  我说:“你能这样想就不错了,要让她改正错误,再做个好妻子。”
  划子说:“你不要心存妄想了,我是没这个想法的。我天生就是个背时屌,讨了这么一个骚女人,给我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我要不让这对狗男女付出一点代价,那我就不是人。”
  我说:“你准备对你满叔如何处置?”
  划子说:“如何处置?我还没想好,是打断他一只手还是打断他一只脚,是割掉他的卵子还是割断他的芋杆子,是挖掉他一只眼睛还是削掉他的鼻子,是让他致残还是让他致死,总之,我还没想好。”
  我说:“你要知道,这样的事情无论发生哪一样,你都是要负刑事责任的,要坐牢的。”
  划子说:“这我当然知道。坐牢好啊,你看我还活世上做么子,还有意义吗,我还有面子吗?坐在牢里好啊,天天看着几堵墙壁,不再看见熟人,不再看见亲戚朋友同学,人们就会忘记我,也就不会笑话我,我一天到晚没事做,就做个行尸走肉好了。”
  我说:“你这样打算,那你的几个儿女怎么办,他们还小,还不能自立。还需要你这个父亲撑起他们的江山。”
  划子说:“也不小了,枣儿十七了,桃儿十六了,杏儿十四了,她们能养活自己,只有小诗还细,他爷爷奶奶不是还在么,他们能不管么,而且我还有兄弟,他们都是坚强的后盾。”
  划子是这样想的,我就不好说么子了,我的理由没他的理由充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绿帽之仇,就能戴天么?
  划子哭起来了,他的脑壳栽在那里,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两行泪水滴滴下落,把下面的地板打湿了一大块。
  他是那样的痛苦,发出来的声音是那么的凄切,那么的瘆人,男人不哭则已,如若哭了,那一定是悲恸的。
  我说:“算了算了,有么子好哭的。”
  划子擦干眼泪说:“是的,我不哭了。我就是想不通,小时候,我和满叔的感情是那么的好,他抱我,背我,带我捉蝈蝈,带我抠泥鳅黄鳝,带我钓青蛙,带我弄柴。我是那样离不开满叔,一天里都不知道要喊多少次满叔,人家都说我是满叔的影子。等我长大结婚了,田地也分到户了,我不知道用犁耙,这简单的农业技术工夫也是满叔教会我的。那些年,我们家里小孩密,一年生一个,要是带不来了,就往满叔那里送,他从不说个‘不’字,总是满心欢喜。”
  我说:“你们这种关系,会不会让他产生错觉,让他觉得他和你们就是一家人了,从而觉得你老婆就是他老婆了,天天这样子生活,这样的幻觉是极为容易产生的,所以,和你老婆上床也就顺理成章了。”
  划子说:“你这是么子理由啊?”
  我说:“我这讲的不是理由,叔公和侄媳妇私通能有理由么?再充足的理由也是歪理邪说。我这是在分析它们之中的关联,找出逻辑关系,以便我们更加看清事情的本质。”
  划子说:“你是个读书人,我就是个卖力气的木匠手艺人,我讲不出你的大道理来,我只知道三担牛屎六箢箕,我的老婆就是他的侄媳妇,他怎么可以睡我的老婆;他睡了我的老婆,我老婆就变成了我婶娘,我的孩子叫他们的妈妈就要叫满奶奶了,这是一个么子逻辑?你说说看,你是学过逻辑的,这是么子逻辑?”
  这叫乱伦啊,人活在世上是要讲究人伦的,人不是畜生,畜生可以乱论,它们可以母子相交,父女相交,我们是人,人可以这样吗?人要是可以这样,那就是与畜生无异了。
  高曾祖父,子孙曾玄,再加己身,这就是九族。九族之内,不能通婚,如果通婚,那就会得到种族退化的结果。也不能通奸,如果通奸,那就叫乱伦,如果乱伦,那就与畜生无异。人如果变成了畜生,那留着他还有何用?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划子说,他只是个卖力气的木匠手艺人,这像一个卖手艺的人讲出来的话吗,这分明就是个哲学家在讲课啊!
  划子读了几个高中,能这么讲话,自不为过。
  我自然是不能驳倒划子的,就问他是不是想要杀了他满叔。
  划子说:“我不是说给你听了吗,我还没想好,是让他致残还是让他致死,我还拿不定主意。要下这个决心不容易,要执行这个决定更不容易,总之一句话,我不会让这件事隐灭在无声无息之中。他做错了事情他就要承担责任,我如果不让他承担责任,雷公就会劈我。”
  “假如我打断了他一只手或者一只脚,他会不会耍赖臭到我家里来要我养他,这是完全可能的,他会挟持我的儿女要挟我,因为我的儿女还小,这样的话,我的儿女就会时刻处在危险之中,所以,让他致残这件事情很不划算,我可能放弃这个打算。不让他致残,那就只能让他致死了。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死法?是弄死他还是让他自己去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去死,他又是个很爱自己羽毛的人,会自觉自愿去死吗?”
  “如果是弄死他,又将是如何的弄死法?是灌他喝农药还是煎黄连水喂他,是用刀捅死他还是用锤子打死他,是用绳子勒死他还是用棒棒敲死他,是用尖刀戳破他的心脏还是用矬子贯穿他的咽喉?这种种死法叫他选择,他都不会选择的。他不可能喝农药,也不可能吃黄连,他不会主动寻死的,那么,就只剩下一道了,那就是由我来弄死他。”
  划子说到这里,就歇了口气。他说得那么轻松,就好像是要杀一只鸡一样,或者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我说:“你如果对你满叔实施了这个计划,你就是在犯罪,你知道吗?你的结果会是什么,或者是吃枪子,或者是终身监禁,你愿意吗?”
  划子说:“我也读了十几年书,杀了人,我当然知道是在犯罪,么样子结果我也想到了,最好的结果就是终身监禁。但是你想,我是个男人,我胯里吊的是芋杆子和子弹,不是空洞。我的脾气我的个性,再加上我男子汉的本性,都不会让我屈辱地活着,我不会苟且偷生,即使是吃枪子,我也要勇敢的去吃!我不能畏畏缩缩,不能让刘丁国屋场里人瞧不起!”
  “但是,我现在还没想好,到底是使用哪种方法,我还要等待,还要思考,我只想用最经济的方法最实惠的方法达到目的。”
  我终于告别划子走了,我知道我的任何劝导都是毫无意义的,划子不会听我的。我不说,是我没尽到责任。他不听,是他的个性所为。
  回到省城呆了一个星期,我过得惶惶不可终日。每天早晨,还不到四五点钟就醒过来了,一醒过来就开始想划子这件事情,就想划子将如何弄死他满叔的事情。我只有进入工作状态了才不想,吃中午饭吃晚饭的时间都在想,晚上想的更加厉害。
  下一个星期的时候,我又回到了刘丁国老家。
  划子见到了我,就对我说,他已经想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动员他满叔去死,叫他自行了断。
  划子说,这是一个最好的办法,他死了,我的屈辱就结束了。他自行了断,我也用不着去坐牢吃枪子。你看看,我给他写了一封信,有二十几页长,相当于一篇小说。
  划子把信递给我,真的有二十几页长,只见他写道:
  伏老倌
  我不知应该叫你满叔还是应该叫你畜生,按照血缘关系,我是应该叫你满叔的,你是民大爹的满崽,是我老爷的满弟,又是我的亲满叔,我当然应该这么叫你的。但是,你不配啊,因为你已经变成畜生了,我怎么可以叫畜生为叔呢?
  你也许不知道自己何以变为畜生的?我先告诉你吧,人是向高处长的,是竖直长的;畜生是横着长的,是傍生的。你就是一个横着长的畜生,所以,你不是人。
  你当然会否认这一点,你会辩解说,我也是竖着长的呀,我也是向高处长得呀,我没有横着长呀!
  对的,我可能是冤枉你了,但是,畜生还有一义,那就是呆傻、愚蠢、粗俗、邪恶、堕落、贪欲或者残忍的人也叫畜生,这七项里面,你占了六项,你不是畜生谁是畜牲?你已经变得令人鄙视令人厌恶了,你不是畜生谁是畜牲?
  其实,起先你也不是个畜生,起先你还是个人,或者还是个可爱的善良的人。你是民大爹的满崽,我是民大爹的孙孙,那时,你自然就是我的满叔。
  那时候,你作为满叔也是尽到了责任的,也是合格的。我还记得,你带我捉蜂子,春天到了,天气暖和了,蜂子在泥砖墙上钻着一个个洞眼,它们钻进钻出,发出嗡嗡的叫声,你就带着我用小棍子往里拨蜂子,拨着拨着,蜂子就飞出来,要叮我,你往往护住我的头,不让我的头受到侵害。夏天的夜里在户外捉萤火虫,我拿着小扇子追赶萤火虫,你总是叫着“划子划子,你要小心点,别摔跤了”,有时候,还帮我捉一两只装进瓶子里。冬天里到山上去弄茅柴,走在去的路上,我的小手冻得僵直了,你就会把我的手捂到你怀里,直到发热,才让我离开去斫柴,我担不起了,你就把我的柴捆在你的担子上一并担回家。有了好吃的,你总是叫着“划子划子,快来吃肉,你喜欢吃肥肉吗”,一边说着还一边往我碗里夹肥肉。夹鱼给我吃的时候,你还要小心翼翼地抽出鱼刺,生怕卡住了我咽喉。我到高中去读书,你生怕我担不起担子,一定要挑着送我到学校,一边走一边叮嘱我,在学校里要听老师话,老师就是家长,不能逆着老师的来。还叮嘱我一定要和同学搞好关系,多关心一下同学,只有这样,同学就会把你当亲人。那时候的满叔是人啊,是我的亲人啊,是我的依靠啊,是我盼望着想要见到的人啊!
  后来我结婚了,有了小孩,你就成了我孩子的满爹啊。那时候,你也还是个好人,只要有了空,你就帮我带孩子,枣儿、桃儿、杏儿、小诗,哪一个不是你抱大的?他们要糖,你就给糖;他们要饼,你就给饼;他们要天上的星星,你就搬着楼梯去摘。从枣儿到小诗,他们排着队叫喊满爹。
  那时候,我家里人多,事情忙不过来,你总是尽着自己的能耐帮助我家。记得有一年,你帮我家里耙田,星星出来了,你还赶着牛在田里奔忙,从东耙到西,从南耙到北,把高地的泥巴运到低地,把无水的泥巴运到有水的地方。牛走不动了,你就让牛在一边歇息,自己拿一把扒头,一扒一扒地薅,直到那块大田平整为止。记得有一次,你帮我家里扮禾,三伏天里,太阳照在头上闪都不闪,眼睛看着周围都有点灼痛,你踩着打稻机,汗水在你紫铜脸上哗哗直流,你的衣服全身无一根干纱,我说不打了吧,回去歇息一下,这样做下去会把人做死的,你说没有做死人的,只有病死人的。一定要坚持打完那块稻田,脱粒完成了,你又帮着我把一担担稻谷担回家里。
  我那时候总是想,满叔一人多孤单啊!我将来一定要给满叔养老送终,满叔做不动了,我一定帮满叔做事;满叔拿不动筷子吃饭了,我一定喂满叔吃饭;满叔洗不动衣服了,我一定帮满叔洗衣服;满叔生病了,我一定送满叔去医院服侍满叔。将来满叔百年之后,我一定带着我的儿孙跪在地上,做满叔的孝子贤孙,给满叔戴孝帽,给满叔穿白衣,为满叔嚎啕大哭!
  我没想到,人是会变的,有的人往好处变,变成贤人圣人哲人,有的人往坏处变,变成猪变成狗变成畜生。我没想到我的满叔会变猪变狗变畜生的,甚至你还变得畜生不如。
  你是么时候盯上我老婆的,你们这对狗男女是么时开始苟合一起的,是不是每天我出去做艺了,你们这对狗男女就开始苟合一起。你是谁我是谁啊?你是民大爹的满儿子,我是民大爹的孙子,你怎么可以偷我的老婆,你知道这叫么子吗?这叫爬灰。在古代,爬灰是要被沉潭的,那就是把爬灰的男女绑在梯子上,然后丢进深潭里或者丢进池塘里,活活浸死,全族的人都要去看,都要用手指着他,都要朝他吐唾沫。
  你以为你偷到了侄儿媳就光荣了么,既然是光荣,为么子不拿出来晒一晒,为么子不让它见见阳光?见不得啊,它叫见光死。所以,你们这对狗男女,无论是嫖客还是妓女都得死,你们不死,这世界就不干净,就会秽气漫天。
  你这个曾经做了我满叔的畜生应该带头去死,你如果是头公猪,就要有公猪的勇气;你如果是条公狗,就要有公狗的勇气!别畏畏缩缩的怕死,你去投水吧,池塘不会盖盖的;你去喝农药吧,商店里不会缺货的;你去吃黄连梢吧,瓦水洼地墈上的黄连长得正旺盛;你去碰火车吧,京广铁路上的火车正飞驰而过;你去碰汽车吧,公路上的汽车有的是;你去吊颈吧,绳子放在门把湾里冇打坨。你还可以在墙上在石头上在树上撞死,不信你就试试,完全撞得死的,只要你真心诚意。还有一个死法,那就是你去坟山上挖眼,就挖你的坟墓眼,你不停地挖下去,我就在上面吊土,等你把眼挖到一丈深了,你就爬不上来了,这样,你就会渴死或者饿死在里面,这是最没痛苦的一种。过了几日,我就带人去看,如果你真的死了,我再安葬你。
  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只要是你主动死了,我还是认你做满叔的,因为你已经变回来了,痛改前非了,你不再是畜生了,你又成了我的满叔,成了我孩子的满爹。
  如果是这样,我将会把你风光大葬的。我要大宴宾客,买来几车鞭炮,请戏班子来唱几天大戏,请道士来做几天几夜斋,我和我的儿女将披麻戴孝跪在你的灵柩前嚎啕大哭,以头抢地。
  你唯一的出路就是自寻死路,你要勇敢一点,因为从你变猪的那一天开始,你就给你自己挖下了这个坑,这个坑你跳也得跳,不跳也得跳,你自己跳进去还可以落一个比较好的名声。你要是被人推下去了,那就会臭名昭著,就会遗臭万年的。
  你要知道,你是民大爹的满崽,我是民大爹的孙儿,你怎能私通我的老婆呢,这是大逆不道啊!你逆了谁呢?你逆了祖宗,逆了民大爹,民大爹要是知道了你做了这等下流的事,他会再一次撞死自己的,因为你这个报应崽就是他做出来的。
  你如果是自寻死路了,民大爹心里会好受一点,你不要以为民大爹死了几十年就什么不知了,你就可以胡作非为了,否,他在地下看着我们一大家子人,谁贤谁不肖,他都一清二楚,蒙是蒙不过去的。
  你如果拒绝自寻死路,那么就只能由我来弄死你了。你不要心存幻想,你只有一条死路,或者是自己去死,或者是我来杀死你。你还会有活路吗,你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至于怎么样弄死你,我还没想好,总之,结局一定会很惨。或者是砸碎你的脑袋,让你的脑浆涂地;或者是捅穿你的心脏,让刀尖从你的前胸直贯背后;或者是割断你的喉管和颈动脉,让尖锉贯通你的脖颈;或者是割掉你的芋杆子和两粒子弹,将它们丢在地上喂狗。总之,我不会让你得到好死,一定会让你横死惨死。
  你是个罪孽深重的畜生,你害了你自己,将自己变成了畜生,还将会惨死。你更是害苦了我,你让我蒙受奇耻大辱,给我戴绿帽子。你让我不自觉地杀死你,把我引进大牢,从此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你害得我家儿女还没完全成人就失去了他们爸爸的庇护,你让我的老婆从此就变成了一只狗婆。你害得我颜面尽失,害得我一家人颜面尽失,我们一家人如果还想活下去,那也是活在阴影里,谁还能抬头做人。我们一家人每过一天就会超过别人过一年,快乐已经和我们无缘了,欢喜已经和我们无缘了,我们一家人如果还想活着,那也是苟活。你这个畜生现在应该明白了吧,我为什么坚持一定要你死,就因为你你把我老婆把我把我的儿女都逼进了绝地死境!
  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我的儿女还小啊,大的才十七岁,小的也就上十岁,他们正含苞欲放啊,是蓓蕾啊!他们这么小,你就把耻辱涂抹在他们的脸上,刻在他们的额上,纹在她们身上,烙在他们的心坎上,你叫他们今后如何做人。你也是被刻过字的人,那种奇耻大辱也没过去多久,应该不会忘记吧!那是普天之下有千千万万的庸众被刻字啊,你还有伴啊。如今我们呢?普天之下还有几个这样的例子,你作了这样的孽,难道不该死吗!
  你去选择吧,如果想还原于人,那就快点去自寻死路吧。如果想继续做畜生,那就等着我来弄死你吧,只是死相会很难看的,你是个爱惜羽毛的家伙,到时候,我会弄乱你的羽毛的。
  我多次读过我们的族谱,我们家族流传下来是那么的纯洁,现在出了你这么个畜生,我要为家族,为我们的民大爹清理门户。我要将你的名字从我们的家谱上抠掉,我要把你赶进猪栏狗窝。
  我要是把你这个畜生交给政府,政府不会搭理我的,甚至还会说我是精神病患者。他们会说,天天有成千上万的人通奸啦,都要我们政府去管,那我们还干不干正事?
  我要是把你这个畜生交给家族去管,家族也不会管的。他们会说,现在没有祠堂了,族规也靠边站了,族长早就死了,叫谁出来治理乱臣贼子畜生。
  政府不管,家族不管,总得有人管吧。一个家族出了个不是人的畜生,能不管吗?我若不管,你这个畜生还会继续危害家族,甚至还会教唆带坏别人,我只有对你示以惩戒,将你枭首示众,才能够警戒后人,才能让人们知道,一个人变成畜生后,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我也知道,当我杀死你后,政府就会来管的。这个教训我早就领教过,现在变成经验之谈了。我的最后结局将会是坐穿牢底,或者是吃枪子儿。这没什么,我已经让你给毁了,不多这一层。
  畜生,你就掂量掂量吧,是自寻死路还是让我来弄死你,二者只能择一,不会有第三条路的,丢弃幻想吧!
  划子的信读完了,是很长的,怕有三四千字。
  我读了他的信,基本上搞清楚了他的思路。我不得不承认,划子的思路是清晰的,逻辑也是严密的,归结起来就是简单的两句话,一句话是伏老倌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只有死路一条;另一句话是自寻死路和弄死他,二选其一。
  我对划子说:“你认为伏老倌有无自寻死路一途呢?”
  划子说:“我不知道啊。但是,我总希望他这样,如果是这样,那就算是最好的结局了,我可以披麻戴孝风光大葬他,我也可以不去坐牢吃枪子儿。我要是因为这件事而被政府枪毙了,那真是狗腩不值啊!你看,我有一身蛮力气,有一手好工艺,我还不到四十岁,青春的岁月,壮美的年华。”
  我说:“你是不是在等待他觉醒,等待他自寻死路?”
  划子说:“对呀,这也是个痛苦的过程,他一个健康的人,又没有任何负担,你叫他舍弃生命,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说:“你既然知道这件事的艰难程度,那为么子还要心存幻想?”
  划子说:“我就盼望奇迹发生呀。世上的事情都这样,有些事是不按常理出牌的,而且谁也估计不到,我就希望奇迹发生在我们这。”
  我说:“你计划等待多久,一天还是二天,一月还是二月,一年还是二年?有没有时间限制?”
  划子说:“当然是有时间限制,你想想,我不可能让他长期逍遥法外吧,我也不可能长期戴着绿帽子吧?我也不可能让他将屈辱永久地涂抹在我脸上吧!”
  “我会等待他觉醒,我的心里会有一个时间表的,不可能很长久。一过这个时间表,我就不心存幻想了。到时候,他如果还不自寻死路,那我就想办法弄死他。但是,要弄死他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他长得牛高马大,力大无穷,我要是没有周密的计划,不但是不会弄死他,反而有被他弄死的可能。”
  划子的心里还是很清场的,他不需要我来提醒。
  我说:“你既然是这样打算的,那你现在还是应该带着家人到外面去避一避风头。这一向,刘丁国屋场里肯定是议论纷纷,你们家的事情肯定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你不要怪他们,农民都这样,他们生活在狭小的圈子里,有了一件意外事情,就会议论很久的。”
  划子说:“是的,我是打算带着家人到城市里去的,小弟在那里搞建筑,我去那里做点工,他不会欺侮我的。我还要将我们家里的那个婊子带走,免得她又和那个嫖客走到了一起。”
  我说:“你不要这么称呼芙蕖,她是有错,可她毕竟是你的老婆,是你三媒六聘娶过来的,她也是有四个孩子的母亲了,你总得给她留点面子才好。”
  划子说:“你就不要劝我了,我今后就是这样的,在世一天,我就叫她婊子一天,我哪天闭上眼睛了,也就哪天不这么叫她了。她要是犟嘴,我就打歪她的嘴,打折她的腿,撕破她的胯,把她那个贱东西挖出来穿在竹竿上晒干。”
  划子的粗鲁和野蛮叫人听了发颤。但是我知道,划子现在还在气头上,他说几句粗鲁的话也是可想而知的,时间过久了,他会改变的。
  我告别了划子来到伏哥的家里,将划子写给他的信拿给他看。
  伏哥在亮地方大约看了半个小时才看完,然后对我说:“划子真的要我死吗,他是说着玩的还是来认真的?”
  我说:“他的信上不是已经说的很明确了吗?”
  伏哥说:“我不想死啊,我还没活够啊!你看,我小时候该饿死的却没饿死,我年轻的时候该斗死的时候却没斗死,现在日子好过了,不愁没饭吃了,不愁有人来斗我了,我为么子要去死?”
  我说:“不是我要你去死啊,是划子要你去死啊,因为你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你不去死,他就没有活下去的面子。”
  伏哥说:“他死不死关我屁事啊!我只关心我自己。你想啊,我一旦死了,就会死很久,也许是一千年,也许是一万年,也许是永世万年,那我不失悔死了,所以,我不能死啊!”
  我说:“划子的意见就是你是个男子汉,男子汉就要敢于担当。”
  伏哥说:“我是么子男子汉啊,他不是叫我畜生吗?就算我是猪,他把我关猪栏里就好了;就算我是狗,他把我关狗笼里就好了。干嘛非得叫我死,活着多好呀!他说叫我敢于担当,那我就来担当呀,我是搞了他的老婆,他不要就是啦,我来收住她就是啦,还要怎么样?再说,他怎么把这件事看得如此严重,拔了萝卜不还有个眼在吗?他又没折么子。”
  我说:“伏老倌你说这样的话也真是太不要脸啦,怪不得划子一定叫你死的。你想想看,在我们刘丁国屋场,有多少人盼着你去死,他们恨透了你,为么子呢,还不是因为你给他们戴了绿帽子。现在好了,你把绿帽子戴到自己侄儿子头上去了,你这叫么子你知道吗?这叫爬灰,不再是你过去祸害别的女人那样子了。”
  伏哥说:“是啊,我也知道我自己变猪了,那天和你在一起我不就这样说了吗?我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打侄媳妇主意的。可是,也不能完全怪我啊。首先你看看我这么好的身体总得找个洞发泄吧;第二,我过去的那些搭档现在都当奶奶了,早就和我一刀两断;第三,现在小媳妇已经不甩起我这样的老头了,她们的眼睛一天到晚盯着靓哥,没办法呀,我只能盯着侄媳妇啦。”
  我说:“你还偏偏有理啦,没一点羞愧之心啦?”
  伏哥说:“羞愧之心顶个屁用,你就劝劝划子,叫他别拿亲情关系当一回事不就得了,这样的事情,普天之下哪里不发生,何必这么较真,看轻点,看淡点,一切就过去了。”
  我说:“你这个理由是不能成立的,划子是人,他不可能不要亲情关系的,你不要人伦,他必须讲究人伦;你变了畜生,还希望别人跟着你变畜生呀,想都别想!”
  伏哥说:“好好好,我畜生,我畜生!你说说看,我到底怎么办,反正是我不会去死的,划子要杀我,我就先杀他,杀他的家人。我一个人,他一家人,我还怕他不成!”
  我说:“你是不怕他,但是你怕正义吗?”
  伏哥说:“正义也不是一把刀,我怕它作甚?”
  我说:“你真是歪扯筋,我看你还是躲一躲吧,别逞强了。再说,你已经错了还想继续错下去呀!你和划子对着干,还扬言说要去杀他一家人,你想血流成河呀,你想你家老爷民大爹从坟眼里爬起来揪你的耳朵呀!”
  伏哥说:“我有么子办法呢,是他口口声声要杀我,我不防备我不自卫能行么,我不威胁他能行么?”
  我说:“你要威胁他就威胁他,干嘛扯到他家人头上,他老婆不也是你喜欢的货色吗,他家孩子你不是也倾注了爱心吗?”
  伏哥说:“对呀,只有这样,他才会歇手的。”
  我说:“这样吧,你还是把家里清理下准备外出吧,不想打工就去拾荒,你要打工也行,身体还这么好,么事做不下地?你要是去拾荒也行,拾荒成为富家的也有人在,看你本事啦!”
  伏哥说:“太难了啊,牛栏里有牛,猪栏里有猪,鸡笼里有鸡,谷仓里有谷,茴窖里有茴,菜地里一地的菜,旱地里几亩油菜长得绿油油的,你叫我把这些东西都舍弃了吗?”
  我说:“你把它变卖呀,交割呀,你不处理不外出行么?划子随时会取你的性命,你是命重要还是财产重要?财产没了可以重新创造,命没了就一切没了,你即使有金山银山那也成别人的了。”
  伏哥说:“道理是不错,我就是转不过弯来。这样吧,让我今晚上想想,如果想通了,我就会在明天开始处理家产的,一个星期内我就会外出的。”
  伏哥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只能看着他了。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