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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一)

作品名称:海上烟雨录      作者:梅花醉      发布时间:2017-01-13 14:51:20      字数:3154

  新娘云珠在这新婚之夜毫无睡意。她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感觉身心被掏空般虚弱。
  房内漆黑一片。云珠很喜欢这种被黑暗包裹的感觉,如同巨大的黑毯,将她的狼狈和脆弱纳入怀中,竟也生出一丝暖意来。云珠真希望一切只是噩梦一场,而卧室里李明豪刺耳的呼噜声将云珠的幻想撕碎,赤裸裸地宣告她已为人妇的事实。这呼噜声刺激着云珠脆弱的神经,撩拨着她心底如藤蔓般滋长的邪恶冲动。云珠拼命捂住自己的耳朵,想要隔绝这令她作呕的声音。恍惚中之前的噩梦又浮现眼前,拽着苏梅的李明豪,带着面具的魔鬼,让云珠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最后在半梦半醒的臆想中沉沉睡去。
  窗外渐渐发白,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珠帘照射在云珠脸上,让她从浑浑噩噩中醒来。阳光刺破了夜的遮挡,她残破的衣服,淤紫的手臂在日光下显得有点触目惊心,如同一朵被暴雨摧残后破败颓萎的花。
  云珠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梳妆柜前梳理好了头发,并从衣柜里挑了件紫色的旗袍换上。
  临别之前,苏梅将自己的一些衣服赠与云珠,包括这件紫色旗袍。云珠也将自己的紫色旗袍回赠了苏梅,姐妹俩都想着睹物思人,互相给对方留一份回忆。
  穿上旗袍的云珠静静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淡淡的碎花清秀素雅。虽与苏梅容貌酷似,云珠始终觉得自己没有姐姐那份温婉典雅,衬不出这件旗袍的气质,不过这细微的差异估计只有她自己能感知,别人并不能分辨出来。
  李明豪仍扑倒在床上昏睡,云珠厌恶地朝镜子里瞥了一眼,转身走出卧室。云珠来到一楼大厅,李公馆还未从沉睡中醒来。清晨的阳光透过格子玻璃门投射到大理石地板上被分割成一个个方块,大厅四周柚木护墙上镶嵌的巨幅陶瓷壁画借着阳光也亮堂起来。几款雕工精细的屏风巧妙地将诺大的大厅分割成不同的区域,雍容中透着奢华。对云珠来说,她做梦也不曾想到自己能生活在这样一座豪华的公馆里。但美则美矣,这里并没有家的感觉,如同华丽宏伟的宫殿,处处透着的只是彻骨的寒冷和晦暗的阴涩。
  云珠隐约听见厨房有锅碗的碰撞声,下人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她不想被人撞见,便穿过大厅向花园走去。
  秋日清冽的晨风在云珠开门的瞬间迎面扑来,让她浑身的毛孔骤然收紧。云珠控制不住打了一个激灵,赶紧裹紧了身上的披肩。院子里薄雾蔼蔼,空气中充斥着水汽,落到草地枝头挂满了晶莹的露珠。云珠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浸润着晨露的空气,沁入心脾的甘冽仿佛将体内的污浊洗净,让她的情绪也渐渐舒展开来。
  云珠慢慢地在花园里散着步,四周一片安静,时不时窜出几声调皮的鸟叫,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一粒石子,掀起小小的涟漪后又归于平静。云珠很喜欢清晨的这份恬静,她好希望整个公馆就一直这么沉沉地睡着,不要让世俗的鼓噪侵扰了这份安宁。
  云珠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花园的一角,她看见一个白色的大棚便好奇地走了进去。刚走进大棚,一股暖意袭来,棚内一片绿意盎然,繁花争艳,云珠以为自己穿越回了春日的上海。云珠以前在乡下跟着奶奶种过地,对于花花草草也甚是喜欢。她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大棚,在里面来回看了几圈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云珠正往回走,迎面碰上了吴妈,“吴妈,早!你怎么在这?”
  “黄管家让我打扫客厅,我一抬眼见你一个人在这。小姐,你这么早就起来了?昨天晚上你……没事吧?我下去后担心了一个晚上。”吴妈小心翼翼地问云珠。
  “没事,我很好。”云珠下意识地拉了拉披肩,遮住手臂上的淤痕。
  “那后来大少爷他……”
  “没事,我们没事。”云珠打断了吴妈。
  吴妈识相地收住了话茬,点头道,“哦,哦,那就好。小姐,外面天寒,你又穿这么少,还是赶紧进屋吧,别着凉了。”
  “好的,你先去忙吧,我这就进去。”
  云珠回到客厅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放好了早餐,二姨太正打着哈欠袅袅地从楼上下来,云珠见了赶紧问安。
  “小妈早!”
  “早!”二姨太慵懒地答道,语气里还是未睡醒的味道,“你起得真早,不过你是大少奶奶,早起也是应该的,这一大家子的事以后少不了你来打理。”
  “是,小妈。”
  二姨太又打了一个哈欠道,“昨天真是乏了,晚上你们又闹腾,这一晚上的都没睡好,老爷子到现在都没睁眼呢!”
  云珠低头抱歉道,“对不起,让您和父亲操心了!”
  “诶,算了,算了!你也是刚进门,大少爷的脾气还不了解。我和你实说了吧,明豪一直是老爷的一块心病,把你娶进门就是想让他收收心,不要再胡闹。也是快三十的人了,总没个正经样子。所以今后你要多尽妻子的本分,多劝道他,让他不要老是在外面生事叫老爷生气。”
  云珠听罢心里冷笑一声,李明豪的为人她何尝不清楚?上海滩哪个声色场所没有他的身影?他追过的小姐估计也要在南京路上排一个长队了,让我收他的心?不过云珠并未露半点声色,只轻轻应了一声。
  “好了,这早餐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我去叫老爷起床。”二姨太刚迈开步子又问道,“大少爷怎样了?昨天他喝了太多的酒,你上去看看他,也叫他起来用早餐。”
  “好的。”云珠应道,跟着二姨太上了楼。
  云珠极不情愿地走到了三楼,迈向卧室的脚步沉重起来。昨晚的梦魇又如潮水般袭来,痛苦的回忆从每个角落涌出,让云珠几近窒息。对云珠来说,这就是一个魔窟,魔窟里魔王仍像死猪般酣睡,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的样子。云珠放弃了叫醒李明豪的打算,甚至希望他一直这样昏睡永远不要醒来。
  云珠再次回到楼下,二姨太和李云天已在餐桌边就坐,黄管家和张妈在一边伺候着。见到李云天,云珠总有点莫名的紧张。她害怕正视李云天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凌厉的眼神好像要把她浑身下穿透了一般。云珠低下头小心地问安,“父亲,小妈,早!”
  李云天看了看云珠,漫不经心地道,“一个月不见,你好像瘦了。”
  云珠猛然一惊,头皮一阵发紧,还好她低垂着眼帘,并未让李云天察觉出她的慌乱。
  二姨太颇有些醋意地看了李云天一眼,娇嗔道,“诶呦,老爷,没想到您对大少奶奶还这么上心哪!这瘦了胖了您都看得出,那我瘦了胖了您看出来了吗?”
  李云天皱了皱眉头瞥了一眼二姨太,没搭理她,自顾吃起饭来。二姨太讨了个没趣,也悻悻地端起了碗。云珠就在两人跟前这么尴尬地站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云天见云珠仍站在那儿,便说道,“苏梅,还站着干嘛,一起坐下吃早饭。”
  “好的,谢谢父亲。”云珠坐下伸手拿起了碗筷,这才发现手心已浸透了一层细细的汗。
  “大少爷呢?怎么没下来?”二姨太问道。
  “他睡得很沉,估计酒还未醒,所以我想还是让他再睡一会。”
  李云天听罢蹙起了眉头,“怎么喝这么多酒,真是没有轻头!”
  二姨太劝慰道,“好了,老爷,别生气了。大少爷没轻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何必又让自己不开心。”
  一顿饭三人都无语,云珠只觉沉闷压抑,这早餐仿佛吃了冗长的一个世纪。总算李云天放下了碗筷道,“好了,我去公司,你们慢慢吃。”
  他又对云珠说道,“苏梅,你刚到李家,有什么地方不懂的问你小妈。我们李家不比寻常人家,规矩自然是多了一些,不过你也别拘谨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你小妈说。还有我这个儿子,平时我管教他少了些,希望你也担待一下。”李云天说着瞥了一眼云珠左臂上的瘀青,云珠立即本能地将右手遮在了左臂上。
  “哦,父亲,我们没事。”云珠轻声道。
  “恩。”李云天点了点头,似乎对云珠的懂事和包容很是满意。“你现在是李家的大少奶奶了,责任自然也是不少。除了要帮着你小妈管好这个家,大少爷那边你也要做好妻子的本分,帮着收收他的心,将来或许还能帮我打理一下公司。”
  李云天话音刚落,二姨太立即说道,“老爷,这些事我都交代过苏梅啦,家里的事您就不用操心了,有我呢!这时候也不早了,您该去公司了。”
  “嗯,好。”李云天朝二姨太点点头,起身朝门口走去。
  二姨太妩媚地一笑,招呼黄管家将李云天的外套取来帮他穿上。李云天钻进候在门口的汽车离去,二姨太和云珠目送着车子消失在大门口转身回到了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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