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接帝诏 返京师 暗受皇命（3）

　　张骞道：“先帝之治恰到好处，豪强不法，理应严惩！”
　　武帝又道：“元朔二年（前127年）夏，我曾徙郡国吏民豪强三百万于茂陵，你意如何？”
　　张骞想这件事当时是主父偃的建议，皇上现在迁徙都已迁罢，还问我何意？真是的，这不明摆着让我尊从他的意思吗？便说道：“万岁徒此吏民豪杰用意改造其志，让他们在劳动中得以教化成为安守本分之民，此法甚好！”
　　武帝听了龙颜喜悦，说道：“张爱卿，朕诏见你其一便有这谈论南阳富豪之意。”
　　武帝终于向张骞表明了诏见的一个意图。张骞心想看来皇上对富豪的容忍也是有一定限度的，只是还没拿定主意，下定决心。武帝又道：“爱卿在南阳郡已半载，对南阳郡内富豪可有了解？”
　　“他们都有其起家的根源，大致有三种情况，其一为罢官官吏起家的。比如宁氏富豪，其老爷宁成曾经在河内做过太守，依靠权势强取豪夺，掠夺土地富霸一方；其二为放高利贷起家。比如暴氏富豪，其家族实属乡间恶少，以高利贷的形式逼民为奴，占有土地和人口；其三是以手工业作坊起家的。比如孔氏富豪，他们依靠自己掌握的技能，开设作坊，经营买卖，从中获利，成为富豪。此三者已概括南阳郡富豪成家之路。”
　　武帝欣赏地点头道：“爱卿看这三种富豪利害如何？”
　　“首先前两种成家的富豪是直接剥削百姓，占有百姓财产与土地，甚至把百姓变为家奴，使本该为国家承担税赋的百姓成为自己的私有，这样国家的税收就会减少，会直接影响国库收支。百姓没了土地与财产，一少部分成为富豪的田童，更多的则是成为社会流民，他们便会痛恨社会的不公，甚至成为盗贼或是走向反抗国家的边缘，这样就会成为国家的危机。其次，富豪拥有大量的财产，他们穷奢极欲，横行不法，有的还藏纳亡命，对抗朝政，真的是害多益少！”
　　“那像孔家那样起家的富豪呢？”
　　“他们的起家并不掠夺百姓，相反，还会对百姓和社会有一定的贡献，所以不像前两种那样危害国家，因为有先进的技术，他们用这些技术给百姓和社会带来了财富。对国家的繁荣与昌盛都有贡献。虽然他们对社会的财富也有所占有，但也做着自己的贡献。”
　　武帝不住地点头道：“爱卿对于富豪的认识颇深，今日朕收益非浅！”
　　“万岁过奖了！”
　　武帝又道：“朕虽下旨于宛城孔家为国铸戈，但始终不明白这孔家为什么会这样慷慨疏财为国助军？”
　　张骞道：“万岁，有志之士忧国忧民，他们把国家的命运于自己的喜忧联系在一起。如今匈奴掠我北疆，民不聊生，万岁从元光二年（前133年）马邑之谋对匈奴开战以来，十年来每一次用兵都要消耗大量的财力物力，俗话说有力出力，有钱出钱，所以疏财助军为国捐助也就成为他们报效国家的一种方式，万岁应该成全他们的一片赤诚才是！”
　　武帝赞许道：“原来如此，朝堂之上很少听到像爱卿一样的言论，此种为国行为应该嘉奖才是，不过世人皆爱财如命，这些人疏财是否有什么企图？”
　　“投机奸狞的人是会有的，但微臣觉得孔家绝不是这种人，请皇上成全才是！”
　　武帝道：“这孔仅已经将首批五千把宝刀送入兵器司，又请旨打造一万把，看来用不了多久，我大汉骑兵便可持宝刀驰骋草原，对于孔家我会给予嘉奖的。”
　　张骞心想是该向皇上说一说卜式的事了，便欠身向武帝施以坐礼道：“万岁，微臣离京去封地休养之时，曾给万岁上道奏折，可曾记得？”武帝思了片刻后道：“可是为那濉阳人卜式之事？”
　　“正是！”
　　“此事朝堂之上百官议论，都认为那卜式是居心叵测的奸猾之人，我已下旨将他赶出了京城，怎么爱卿又提起他呢？”
　　张骞道：“卜式家富足，父母亡后便把所有的财产都给了其弟，自己只赶羊入山林，这说明他不是那种爱财之徒；后来发家，财富用之不完，便想着为国疏财，可谓是有志之士。微臣第一次见他之时，他正在驿馆为我大汉北伐匈奴胜利而庆祝，臣是被他所感动，才为其上奏万岁的，万岁怎么能认为他是居心叵测之人呢？听说万岁曾派人询问卜式，他曾答说，‘天子诛匈奴，愚以为贤者宜死节，有财者宜输之，如此而匈奴可灭也！’这足见卜式为国捐助的赤心！”武帝喜道：“如爱卿所言，卜式也像孔仅一样是忧国之士！”
　　“万岁所言及是！”
　　“我下令将他驱赶，现在恐怕他已离开京城，若为有志之士，他又怎会轻易离开？朕听爱卿之言，不认为他是叵测不规之人便是！”
　　张骞向武帝躬身一礼道：“万岁，这卜式并没有离开京城。”
　　武帝一惊道：“真的！他敢违抗皇命！”
　　“微臣来京之日，在驿馆门口见到了卜式，他带的钱已花光，身无分文，却依旧在街头流浪不离京城。他对臣言，他疏财为国却被天下人嗤笑，若离开京都而去，便会使诽谤他的言语成真，所以宁死京都，也要为自己的清白作个证明，他已决心舍生取义，微臣真的再次为其感动，所以才又向圣上提及此事！”
　　武帝喜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武帝感慨道：“富豪大都唯恐占有财富不多，就是朕的整个江山被他们拿去，他们也不会满足的，所以与朕抢夺财富、土地与百姓，唯恐自家利益受损，处处于朕离心离德，今日爱卿与朕识得这两位能为国助捐的义士，真是大汉的兴事，我当嘉奖这两位义士，树以楷模，以教化那些顽固的奢逸豪富！”
　　张骞见武帝已采纳自己的意见，便起身要跪地谢恩。武帝话峰一转语气凝重说道：“博望侯，接下来我们谈一谈这奏章之事吧！”张骞心中一沉，忙座正了身子，这奏章之事是什么事呢？他大脑飞快地运转着，偷眼看了一下武帝，只见武帝脸上刚才的笑容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看来是要睛转阴了。
　　张骞心想都说君主喜怒无常，伴君如伴虎，看来一点也不假呀！突然张骞心中一闪，明白过来，自己来到大殿时，武帝让太监取来奏章置于龙案之上，现在是要说一说这奏章之事，肯定是廷尉张汤所言弹劾自己的奏章了，不然皇上又怎么会改换龙颜？见张骞不语，武帝也沉脸不语。沉默了片刻后，张骞道：“皇上所言奏章可是弹劾微臣的奏章吧？”武帝见被张骞说中，便道：“博望侯去封地时日不多，怎惹得这么多奏章弹劾？实不知你在封地做些什么？”见皇上怪罪，张骞坐不住了，急急离座起身，来于殿下伏首叩头道：“微臣所做上对皇上，下对黎民问心无愧，只是触及地方富豪权贵，所以他们才笼络朋党，收买官吏上书污陷微臣，请皇上明察！”
　　“博望侯在京中既不结党，又不营私，只靠军功立身朝野，满朝文武百官皆敬重于你。且刚被封侯，就舍弃京城房宅与繁华而去，难能可贵，朕也十分欣赏你，不想在封地不足半年，却引来众多非议。”武帝一边说一边翻看龙书案上的奏章道：“这是奏你私放山贼的；这是奏你没收封地百姓财产的；这是奏你纵容义子等人打伤百姓，又知法犯法包庇他们的……”看这几个奏章后武帝对张骞道：“朕很想听听博望侯在封地的所做所为！”张骞听着武帝翻阅奏章时的话语，心想这有影没影的事怎么都成了罪证，看来真是众口铄金，积毁消骨呀！他伏首道：“臣对皇上忠心赤胆，日月可鉴，非是这些奏章能够抵毁了的……”他便把自己在封地所做一一道给武帝听。
　　武帝认真听着，待张骞说完，他道：“朕还是相信博望侯的，得罪了富豪，这些富豪便会像恶狗一样缠着你乱咬的！”张骞向上叩头道：“谢万岁对微臣的信任！”武帝从案上捡起了一道奏章道：“其它的奏章都不再言说了，只就这道奏章，就可以灭侯爷满门诛九族的！”张骞一听倒吸了一口凉气道：“皇上还是信不过微臣吗？民间有句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这又是何种污告和抵毁呢？”武帝语气又平和许多说道：“刚才朕已说过，我是相信张爱卿的，爱卿请先平身回座吧！”
　　张骞起身回到座位之上，拭了拭额前的冷汗。武帝道：“这份奏章是揭发爱卿在封地聚笼食邑人口，笼络百姓人心，图谋不轨之事的！你且自己看看吧！”说着便让太监把奏折拿于张骞看。张骞手捧奏章哪里敢看，他知道，每道奏章之上都有上奏章之人的署名，私看奏章也是杀头的大罪，更何况这又是诬告自己的呢！张骞又一想皇上怎么能随便让臣子看奏章呢？这简单的潜规则皇上都忘了吗？皇上难道是要用这无意的举动治罪于自己，这又是何必呢？他手上的奏章足可以让自己死上数次啊，难道是让我了解这诬告我的人是谁，以后寻机报复吗……张骞心乱如麻，胡乱猜测着，不知武帝何意？他口中道：“万岁，臣已知这诬告的内容，这奏章万岁也不信其有。孔丘言：君子之所以为君子，是其能容纳小人，而小人之所以为小人，是其不能容纳君子。微臣还是不看为好！”武帝道：“张爱卿真是人中君子，真的不愿看这诬告你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