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扮先生巧脱身

　　　　
　　炕上盘腿坐着的人一歪身站了起来，“哪里敢怨你呢？都是狗日的鬼子害的。”
　　王献瑞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一屁股坐到滑不溜秋的炕楞上，不迭声地问：“小兄弟，近来可好？可想死哥哥我了，有些日子不见了，咱的人在山里过得还好吗？”
　　炕桌旁的年轻后生就是上午在“丰亨店”门槛上坐着听故事的，也就是故事中小媳妇毋翠兰的丈夫富儿，官名申运，我党的地下交通员。
　　“一大早去你店里，见人声嘈杂，不敢去后院找你，怕引起别人怀疑，只好按约定把草帽挂起，”他看了一眼正在倾听的王献瑞，继续说：“咱的队伍壮大了，这不问题就出来了，这都春起了，好多战士还穿着棉衣棉裤，虱子爬的一身，没有做衣服的布料啊，就为这犯愁呢！”
　　武美臣已经到院子里转悠去了，屋子里就剩下他两人，富儿边说边用旧报纸卷着烟，卷好了，递给王献瑞一根。
　　王献瑞顶了顶瓜皮帽，嗫嚅的说：“那，这，可咋办？”
　　“这不就想到老哥哥你了嘛，”富儿抽了一口烟，烟叶是老武在庙后院自己种植的，特别硬，有点呛，“你家的店面在西山可是出了名的大，连120师的贺老总都知道，你们经常帮客户采购商品，门路广，山里的骡马下来驮东西要紧了也能在你那儿歇个脚。再说了，咱们村西南三千亩芦苇田，那地方可是个天然的大仓库啊，就县城那点儿鬼子哪敢进去啊，你说是不是？”
　　王献瑞的烟还没点着，一直在炕楞边上慢悠悠地撴着，烟叶都紧缩到纸卷下面了，上面留出一截空的，富儿捏了一撮烟叶递过去，王献瑞接了，放到纸卷里笨拙的按了按，
　　“老哥哥，有什么想法说出来，这是上级的指示，你看，要是同意了，明天咱俩回山里和上级具体谈谈。”
　　王献瑞在山里边避难时跟八路军战士有过接触，尤其是住在富儿家那段时间，和富儿一起出生入死，多次出色的完成了任务，受了他们思想的影响，但是，那是在山里头，没有顾虑，现在，这么大的事搁在店里，万一暴露了，全家老小怎么办？他不是不知道日本鬼子的凶残。他正这么想着，就听富儿说：“老哥哥，是不是担心嫂子和娃娃们的安危呢？要不了还是把他们接到山里头？”
　　“千万不敢！”王献瑞猛吸了一口烟，斩钉截铁地说：“不行，肯定不行，老婆孩子不在了，会更加引起别人的怀疑。”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刚进门的老武兴奋地看着献瑞。
　　王献瑞憨憨地笑了笑。
　　“老王，你可是不知道，你家儿子士选可是了不得！”老武话音未落，就把王献瑞吓了一大跳，急得站了起来，“这狗娃子闯什么祸了？”
　　“老王，你别急，你先坐下。是这样的，去年秋天咱村不是有一批溃退下来的国军经过嘛，这狗日的，打仗不行，欺负老百姓倒是有一套，骑了咱老百姓的牲口跑了，枪支弹药扔在了芦苇地，这可是你家士选先发现的，他和一些年轻后生把枪都藏起来了。”“我咋就不知道呢？”老王急得又跳了起来，“这可是要命的事啊，那要让日本人知道了，那还得了？这孩子，大了点就不服管教了。”
　　“看把你急的，来，听我把话说完。”
　　“你快说，快说！”
　　“这小子精得很呢，他把枪支藏在芦苇捆里背回来，埋在庙后的院子里，假眉三道日哄我。去年冬天不是组建游击队嘛，史恩伦痛恨日本人放火烧了他太原的家，就让儿子史应成参加了，这小子就把枪的事和人说了，组织上马上发动群众，把那次溃退遗留下来的枪支都收起来用了，士选藏起来的我也交上去了，你告他一声，别让他隔三差五地在我后墙上偷瞄了。”王献瑞听完这才把颗心放进肚子里了。
　　“怪不得了，史恩伦恨死了日本人，把个儿子送到了游击队。我那小子瞅着人家史应成、李大高跟着队伍走了，成天吵闹着也要上山，我店里头忙，他要这一走，活儿谁干呢？行，回去我好好跟他唠唠。”他抽了一口烟，又问：“那今天鬼子在咱们村闹腾又是怎么回事啊？”
　　“那你得问富儿了。”老武冲着王献瑞一笑。
　　“说来惭愧，从你家出来就来到这儿和武德中会合，那个武德中你也认识啊，就是120师特务团政工干事，给我们讲道理一套一套的那个，想起来了吧？”王献瑞挠挠头发，“认识，认识，快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富儿接着说：“我们来到成城村学校搞抗日宣传。你们村这学校办得挺大，我们发现周围村庄的孩子们来上学的也不少。我看见学校里还组织的乒乓球队，城里、临近村庄的孩子也来玩耍，这几个孩子鬼的很，他们聚集在一起商量抗日的事情，就被武德中给撞上了。其中一个姓冯的男孩很积极，我们想把他争取过来。他还有点不相信我们，和同学回去了。我们进了六年级教室和同学们了解情况的时候，突然，从学校二门闯进一群伪军，叫喊着要活抓八路军。原来，武德中今早从县城出来被人认出来了，报告了宪兵队长武段，这家伙杀人不眨眼啊，他立即布置小队长田中紧急集合了一支队伍，在城关东门大街上见骑自行车的就抢，抢了几十辆自行车直奔咱们村而来。当咱们的情报员发现了日军的队伍时，却跑不过自行车。日军抢先进了村！”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雷声越来越近了。富儿抽了一口烟，火星一闪。
　　富儿接着说：“日本鬼子和黑狗子在学校里挨教室搜查，情况十分危急，同学们也紧张起来了，有的爬在窗台上透过窗户纸瞅着，有的搬了桌凳要堵门口，有的吓得躲在了课桌底下……这时，武德中沉着的登上讲台，制止了搬桌凳抵门的同学，伸手把讲台旁挂着的一架珠算器挂在黑板正中说：‘同学们，这堂课我们要学的是珠算课，《九九归法》，请同学们把自己的算盘拿出来。’正好有个同学今天没来上课，我就坐到他那个位置，操起了他的算盘。接着，大家在武德中的指导下转入指法练习，教室里响起‘噼里啪啦’的算盘子儿的撞击声。突然，一个日本鬼子用枪托撞开教室门，恶狠狠地绕同学们转了一圈，又端着枪站在讲台上挨个瞅着同学们，刺刀寒光闪闪，同学们不理他，只是埋头‘卟嘀吧啦’的拨拉着算盘子儿。鬼子没看出丝毫破绽，便出了教室。过了一会儿，他们搜查完了所有的房屋，连厕所都没有放过，却一无所获。于是，这群日伪军整队离开了学校。幸好认识武德中的黑狗子没去我们这间教室，要不然的话那就糟糕了。”
　　“多亏咱的人临危不惧，机灵应对，才躲过一劫啊。”武美臣接过话来说。
　　“是够悬的啊！”王献瑞拉住富儿的手，长出了一口气，心底里更佩服共产党人的胆识了。
　　他们又唠了一会儿家常，说好了第二天一大早王献瑞就跟富儿进山，和部队首长具体商讨工作方案。然后，王献瑞就回家了。
　　为了赶路程，第二天鸡叫头遍，启明星刚挂在天空，王献瑞肩上搭了捎马子就随富儿出发了。
　　“咱们应该在天亮前就能赶回我们村了。”
　　“就二十几里路，憋一泡尿就去了。”
　　“我婆姨知道我今早回去，一定给我准备好了油摊摊。”
　　“是啊，弟媳的饭做得就是香！”
　　“那快走吧！”　　
　　他们计划一路向西到洪相再折向北进山。刚过了石洪滩，离安定村不远了，地塄儿下突然冒出两个人，一身黑衣短打扮，手里拎着枪。
　　“站住，不许动！”
　　阴冷的声音，像半夜里猫头鹰的一声嚎叫，吓得人毛骨悚然。
　　富儿和王献瑞心里就是一惊，不由的停下脚步。
　　事情还得从早些天说起，武德中接到上级命令，带领武工队员和附近村里组织起来的精壮后生，悄悄埋伏在太汾公路至石壁河一段的电线杆下，这支武工队是从游击队员中精挑细选组建起来的。自开春以来，日军对抗日根据地进行频繁扫荡，并企图割断吕梁、太行、晋察冀等战略区的联系，推行所谓“以铁路为柱，公路为链，碉堡为锁”的“囚笼政策”。八路军总部决定发动交通破袭战。他们这次任务的目的就是破坏县城周边敌人的通讯线路。
　　战士们迅速在太汾公路五眼桥、石壁河两头放出警戒，负责爬电杆的农民和武工队员纷纷攀上电杆，从腰里掏出钢钳，用力剪下，电线、电话线纷纷落地，后生们迅速把线盘盘成一卷一卷的。不到三个小时，七里多长的电线就被割得干干净净，电线杆孤零零地立在料峭的春风中，日军从交城至开栅的通讯彻底陷入瘫痪。割下的线由武工队员和老百姓背着，向北爬上翠屏山隐入苍茫茫的龙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