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桥渡 视封地 侯爷断案（3）

　　“不足三亩！”
　　“怎么才这么点？”
　　“禀侯爷，我们所在位置的北面土地都不是凤家村的。”说着户曹长指了指村后的大片耕田。
　　“那是哪里的？”
　　“它们是博望城邑南周家屯几户大户的田地。”说着户曹长又转身指着远处博望城邑南让侯爷张骞看，张骞顺户曹长所指看去，晨光中，远处几座宽宅大庄院，依晰可见红柱蓝瓦。
　　“他们的田地怎么种得这么远？”
　　“回禀侯爷，这些多半是他们从贫苦百姓那里强买的！”
　　“怎样强买？”
　　“依靠势力，用低价钱从百姓手里强行买卖。”
　　“那百姓要是不给呢？”
　　“不给不行，他们是有势力的！”
　　“怎样的势力？”
　　“他们豢养家丁百姓斗不过，他们买通官吏百姓告官不赢，只有忍气吞声，贱卖自己的土地。”
　　张骞脸色严肃，转儿对田曹道：“那这些强占的土地可曾都统计在田册之中？”
　　田曹急忙回答：“侯爷，这些大户富户贿赂官吏，瞒报少报的数目应是不会少的！”
　　“这么说瞒报的数目就连诸位也不知道多少啦！”
　　“侯爷恕罪，小人一会儿就亲自去查！”田曹有些颤栗不安。
　　张骞道：“先不要去查，同在一地互为邻里，他们竟然置邻人于不顾，称霸乡邻，强取豪夺，实在可恨！”
　　“侯爷来了，是该治一治这些歹人啦！”顾圃也跟着说：“南阳郡富豪宁氏，有土地千顷——”话到这里他便停了。
　　张骞道：“听说捕走冀成义的都尉就与宁氏富豪有亲？”
　　顾圃接着道：“正是，他是宁成的姑表弟，那宁成曾在河内任过太守，多年来强取豪夺，拥有上等土地千余顷，再转手租给贫民百姓，获利无数，宁成借其强大的财力和这个表弟的势力，横行乡里，威重郡守。”张骞点点头。
　　这时一驼背的老妇人领着一个瘦小的孩子走出村来，那老妇人衣衫破旧，孩子有七八岁大，只穿一个落着补丁的粗布短裤。见村口有人，他们的神色有些慌张，那老妇人拉起小孩子就要回去，但孩子却站在那里执拗不走，口中说道：“奶奶我饿，我饿！”张骞下了马，众人也都跟着下马。他从随从带的粮袋中取出了两个大饼，径直向小孩子走去，来到孩子身边，张骞便俯身把大饼递给小孩儿，这小孩子毫不迟疑接过大饼就大口地啃了起来。老妇人这才打量眼前的这些人，然后说道：“好心人啊！谢谢你们！”顾圃正要上前说话，被张骞止住。张骞问道：“老人家，这是要带孙儿去到哪里呀？”
　　“好人啊，我这老婆子也不怕笑话，家中再无一粒口粮，我带孩子出门是想弄点吃食啊！”
　　“老人家，这旷野无人，青黄不接之时，哪里有吃食啊？”
　　老人不作声，伸出弯曲纤弱的手指，指了指田地里已抽穗的荞麦。张骞诧异道：
　　“那不是青麦么？”
　　“贵人怎知这青麦不可以食吗？”
　　张骞不再问下去了，一股心酸涌入心头，他拿过干粮袋子，递给了老人，然后上了马，向东寻视而去。众人也都在身后紧紧跟随，那老妇人跪地许久，看着众人远去。
　　博望坡延伸到这里已渐渐成了平地，可是这里却到处是杂草丛生，虽然也见有开垦的痕迹，但都又被荒草吞噬，这方圆数里，青草茫茫，张骞问田曹长道：
　　“这里的田地为什么如此荒芜？”
　　“回侯爷，百姓无人开垦。”
　　“为何？”
　　“开垦荒地就要上田册交税赋，新垦田地三年内收成低，还不足以应对要交的各种税赋，百姓费力费时，又交不起税赋，所以不愿意开垦新田，有开垦的也都又荒弃了。”
　　“种地要交多少税赋？不是说‘三十税一’吗？”
　　田曹长叹了口气道：“侯爷您还不知道吧，您说的‘三十税一’都是汉初高祖皇帝为休养百姓而实施的，现在百姓的税赋远比这多。”
　　张骞追问道：“就有哪些呢？”
　　“田赋、口赋、算赋、更赋等，特殊情况还要征收其它名目的税赋，就连——”田曹突然觉得自己说露了嘴，不再说下去了。
　　张骞追问道：“就连什么？”
　　张骞连问了两遍，田曹还是不语。张骞急了道：“你这斯，有什么话不敢说的，隐隐藏藏的，再不说侯爷我可真的要生气啦！”田曹长翻身下马，跪地哀求：
　　“侯爷饶命，小人真的不能说呀！”
　　“我先恕你无罪，你且说来！”
　　“那小的只有说给侯爷听了！”
　　“说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禀侯爷知，就连为您修建侯府的钱，郡内百姓也是要被征税的！”
　　张骞点了点头，心想皇上大兴土木建宫修殿，就要给全国百姓加税赋，那南阳郡为我建侯府怎能不加税于当地百姓。他对田曹长道：“以后有话只管实说，欺上瞒下，侯爷我一定要治罪的，你起来吧！”
　　“喏！”
　　“走，我们再到别处看一看吧！”田曹长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上了马。张骞带着大家又从东面转到了北面，这北面是起伏的连山（这连山是八百里伏牛山的绵延），这里人烟稀少，村屯都不大，大的三四十户，小的也就几户人家，这里荒草遍地，只有靠近村屯才有几片耕田。转了许久，很少见到百姓的踪迹，也没有人影的出现，虽然夏树苍翠，绿色满眼，也觉总得有些凄凉。张骞问道：“这一带的为何人烟稀少？”顾圃回道：“这一带土地贫脊，产量也不高，百姓生产的积极性不高，越是这样越是穷困，又买不起耕牛，生产落后，再加上税赋多，许多百姓远走他乡了。”
　　“百姓繁衍后代的情况也不佳吧？”
　　“因为口赋和算赋重，还有无限期的遥役，许多百姓家养不起孩子，为了减轻负担，许多新生儿一生下来就被活活溺死。”
　　张骞叹道：“几百年前，孔子曾感慨苛政猛于虎，现在百姓却因为苛政而溺杀骨肉，苛政之猛噬人无血呀！”
　　再向西行就是阳城的地界了，看着那座高耸如碧的广武山，张骞不禁想起了王奚琴，他下意地抬了抬左臂，左臂的袖囊中存放着奚琴悄悄让张成转交给自己的信物——荆钗。相爱彼此，唯有信物达意，自己已经收到信物，就应该也表示心意，免得奚琴牵肠挂肚，等安定下来，自己一定要再去王家屯，或是还让张成去，送上自己心爱之物——玉佩。
　　天色过午，烈日炎炎，干粮被自己送给了老妇人，众人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进食，张骞对众人道：“今日查看就到这里，我们回府吧！”便拨马带众人回府。
　　回到府内，张骞便进了书房，命人去请议曹，派去的人很快回来说议曹到各处发布今年免税之事未归，他便独坐书房沉思。
　　至寅时，议曹们都回到了侯府，侯爷张骞在大厅之上升堂，公干人员依次列于堂内，议曹长先跪下回报：
　　“禀侯爷，我们去到各村屯，为百姓带去侯爷的恩泽，百姓无不欢呼，无不称赞侯爷您关爱百姓！”
　　张骞道：“你等用心了，明日还要继续发布法政，你且退下听来！”
　　议曹长应喏退下，张骞道：“我初来封地，今日里考察了一番，许多民情还不甚了解，但已知百姓生活艰辛，困到吃青禾、弑幼子之地，这些都于繁重的税赋有着直接的关系，竟还有富豪大户盘剥强夺，真是民不聊生！所以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应是当务之急。”说到这里，侯爷顿了一下，又严肃地说道：“尔等身为地方官吏，以往所做概不追究，从今以后，凡不利于百姓之策勿言；凡不利于百姓之事勿做。和百姓公买公卖，公平交易，任何人做任何有伤百姓之事我必重罚之！”此话一出，堂下众人皆不寒而栗。
　　“以百姓休养生息为目的，各级管事及公干人员都要积极提出有利于百姓的方策。”然后张骞针对今天的视察提出以下五点法政：
　　　1、均田 按田册上所报土地数目，逐户排查，把占有多余的田地无尝分给无田或少田的农户。
　　　2、励垦荒 凡新垦荒地三年内免收任何税赋，三年后按“三十税一”交纳。
　　　3、减赋 从明年开始，其它税项皆不再征收，按“三十税一”的标准征收税赋。
　　　4、管商 在城邑内设商榷，派驻商曹管市，打击不法。
　　　5、禁止强取豪夺。
　　　侯爷张骞宣布法政，自有主薄记录在案。宣告完毕，张骞又对议曹长道：“明日你等继续去封地各村屯颁布法政，不得陋过一村一屯！”议曹长应喏退下。
　　　“从明日起，除议曹外，其它所有公干人员都要协助田曹，排查每户耕田，特别是富豪大户，一律严查，多余的田地一定要分到无地或少地的农户手中，确保每户每人分得五亩以上的耕田，派出府卫，如有人敢抗法令者，可以先严惩而后报！”
　　　堂下众吏应喏，张骞又问田曹主事道：“张田曹，你看这件事需要几日能够办完？”
　　　“回侯爷，多则十日，少则七天即可！”
　　　“侯爷我给你十日，一定要办好，如有差错我便拿你问罪！”
　　　“谢侯爷赏识，我一定不会辜负侯爷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