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祥的人
作品名称:武大郎外传 作者:田间布衣 发布时间:2016-12-29 18:04:04 字数:4657
五更时分,关月娥突然感到腹中一阵剧烈的疼痛。她明白,孩子就要出生了,于是赶紧推了推身边正在酣睡的丈夫,急急地说道:“相公,相公,快起来,我们的孩子要出生了。”
正在熟睡中的武秀元猛然被妻子叫醒,一时之间不知发生了啥事,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含糊的问了一声:“干啥,娘子?”
“你赶快起来,咱们的孩子要出生了。”关月娥强忍着腹中的疼痛对丈夫说道。
武秀元一听妻子说孩子要出生了,睡意顿消。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急忙摸出火折子将灯点亮之后,三下五除二麻利的穿上衣服,连鞋子都顾不上提好便急急忙忙向上房跑去,边跑边喊道:“娘!娘!你快起来,月娥要生啦!”
正在上房睡觉的田氏听到儿子急促的喊叫,哪里还敢怠慢,风急火燎的穿好衣服跟儿子急忙来到了西厢房儿媳的床前。
此时关月娥已经疼痛的满脸是汗,嘴里痛苦地呻吟着在床上扭来转去的翻腾。
看到妻子如此痛苦不堪的表情,武秀元急的是手无足措,连连颤声问道:“娘,这可咋办?这可咋办呀?”
看着痛苦的儿媳和焦急的儿子,田氏安慰道:“元儿,你别着急。这生孩子是女人都要经历的事,没啥大不了的。可现在半夜三更黑灯瞎火的,外面风雪又这么大,一时咱上哪去寻找个接生婆哩?”田氏虽然嘴上在劝说着儿子别急,可她自己却被眼下的状况给一时难住了。
“娘,这可咋整呀?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月娥就这样疼到天亮吧?”此时武秀元也是只有干着急的份儿,心里却毫无主意。
“要不这样吧!眼下也没有办法,我只好自己试着给月娥接生了。”在万般无奈之下,田氏说。
“这,这能行吗?娘,你又没有给人家接生过。”武秀元一听他娘的话,满脸疑惑的看着她问道。
“孩子,我虽说没给人家接过生,可我生过孩子,经历过这事,只好试试吧。我们现在不是也是没有办法了吗?你赶紧去灶房里烧一锅热水,准备好剪刀和红线。记住,线要放到滚水里煮一下,剪刀要放到火上烧烧,切切不可忘了。”田氏向儿子吩咐道。
听罢他娘吩咐之后,武秀元不敢怠慢,赶紧按照他娘的吩咐去准备这些东西。当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之后,田氏让儿子在屋外等候着,自己开始准备为儿媳接生。
武秀元从妻子身边退出来,在屋外焦急不安的踱来踱去如热锅上的蚂蚁。听着妻子那高一声低一声痛苦的嚎叫,他已经说不出此时心中是个啥滋味了。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未听到孩子的哭啼声,武秀元心里那个急呀!就在此时房门打开了,田氏一手的血迹神色慌张地对站在屋外的儿子说道:“元儿,月娥难产,此时出血不止,我已经没有办法了。你赶快去县城西关‘刘记大药堂’隔壁把麻婆给我请来。麻婆是咱清河这一带最有名的接生婆,接生过无数的孩子,我想她一定会有办法帮月娥顺利将孩子生下的。”武秀元一听他娘的话,脑中“嗡”的一声一下子懵了,怔怔的呆立在原地没动。
田氏见儿子呆在那里没动,急急地催促道:“元儿,你快去呀!还愣在这里干嘛?”
武秀元听到母亲的催促这才从悲伤中回过神来,一扭头旋风似地冲出了屋子,顺着门前的官道一路向县城狂奔而去,根本顾不上它天黑风大雪急路难行。当他一路狂奔着气喘吁吁跌跌撞撞来到了县城南大门的时候却发现城门紧闭着。四周一片沉寂,静的连个鬼影都没有,更不用提有什么人了。他冲到城门前对着那紧闭的城门一阵狂拍猛喊叫了半天,却无一点声响回应他,四周除了他自己的吼叫还是他自己的吼叫。一想到躺在床上痛苦不堪的妻子正在等待着他接人回去挽救,他的心便被这份牵挂给憋出一团熊熊怒火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这团怒火给烧化了,融掉了。他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一个劲的冲那扇紧闭的城门又踢又跺,嘴里还不住地叫骂着:“你们这些挨千刀的乌龟王八蛋,龟孙子,快给老子开门,开门——”可任凭他如何地晃动呼唤,那两扇城门依旧如铜墙铁壁般紧紧地关闭着。他一屁股跌坐在雪地里,发出一声哀伤绝望地哞叫,两行伤心的热泪顺着面颊悄然滑落。他的心里一阵绝望,一阵痛恨。他恨老天的不公,恨自己的命运多舛,恨这些守城的兵勇懒散——就这样,武秀元内心一阵悲伤一阵痛恨,对着紧闭的城门狂叫一阵踢打一阵足足折腾了约莫有一个多时辰,那两扇紧闭的沉重城门终于“吱”的一声缓缓打开了一条缝。武秀元像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一下便便从那刚刚闪开的门缝里钻了进去,风驰电掣发疯的向城中狂奔而去,根本没有听到身后开门兵勇的谩骂和斥责。自小在武家村长大,对清河县城的地形路况摸得那是一清二楚,所以即使在这黑夜之中,他也能毫不费力准确无误找到麻婆的住处。
当武秀元来到麻婆家门前时,见门紧闭,便不说分由上前一阵猛拍,过了许久他才听到院子里传出一声颇不耐烦的回音:“谁呀?半夜三更地敲啥哩!”
听到回音,武秀元赶紧回答道:“麻婆,我是城南武家村的铁匠武秀元,我媳妇难产出血不止,我娘让我来接您老人家过去帮我媳妇接生。”
门打开了,麻婆披着衣服睡眼惺忪看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武秀元面露难色的说道:“武大官人,你看现在这天儿黑灯瞎火风大雪深的,我这把老骨头怎么能去你家呢?”
麻婆这一问到把武秀元给问住了。他一心只想着救妻子没想过此事,一时之间犯了难。
麻婆见此说道:“这样吧,武大官人你先回去照看着你的妻子,待天亮之后我再去你家给你媳妇接生,你看行吗?”
“那不行,麻婆婆,我媳妇难产出血不止,到那时恐怕是他母子二人的性命已经不保了。这样吧,麻婆婆,你看现在风大雪急的我就是想雇顶轿子抬着你去,可一时半会我也雇不到轿子,可这件事又耽误不得,干脆我背你去得了。”武秀元看着麻婆婆焦急地说道。
“那不成。”麻婆断然拒绝。
“麻婆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就算我武秀元求你了,我给你老人家跪下还不成吗?”武秀元说着脸上留露出一股坚毅的神色来,“扑通”一声跪在了麻婆面前的雪地上声泪俱下的开始磕头。
麻婆看着面前跪拜的武秀元,心无由的感动了。她决定帮帮他,于是冲跪在雪地上的武秀元说道:“你起来吧!我这就去拿东西,你先在这等着。”麻婆说着转身回屋去了,不多时便领着一个小包袱出来,将门锁好之后武秀元背起她急忙向家中赶去。当武秀元把麻婆背到家中时天已经大亮,而他整个人也累的脱了虚,大汗淋漓的坐在屋里倒喘着粗气。
麻婆来到西厢房内一看关月娥的情形,心中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关月娥此时面色苍白,呼吸微弱下身流血不止,已经将床上的被褥染红了一大半,而胎儿却只露出一点点屁股。凭多年的接生经验,她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典型的坐胎,要想将孩子顺利生下,必须先把胎儿的身体调顺,可是由于时间太长大人已经因失血过多而脱虚,加之胎儿长时间这样蜷曲着,极有可能会造成因呼吸困难窒息而死。就眼前这种状况极有可能会造成子死母亡的惨剧,麻婆悄悄向正在伤心流泪的田氏说明了状况,一听麻婆的话,田氏悲伤地差一点晕厥过去。她强打精神站稳,用几近哀求的语气向麻婆乞求道:“求求你,麻婆婆。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他们母子二人。我这就给你磕头了。我会祈祷菩萨保佑你长命百岁的。”田氏说着便要下跪,麻婆伸手拦住了满脸悲伤的田氏,淡淡地说道:“我会竭尽全力的,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也不敢向你保证什么,我只能说我会竭尽全力的。”在田氏的协助之下,麻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让关月娥把腹中的孩子给生了下来,可孩子出生后却是嘴脸乌青呼吸细微,而且不哭叫,麻婆见此情形,知道孩子是因长时间在母体内憋屈而吸入了已破的羊水等脏物。于是她果断地将孩子的双脚提起来,弄了个倒栽葱,然后抡起巴掌照准孩子屁股狠狠扇了上去。孩子在麻婆这一巴掌的打击之下终于“哇”的一下哭出了声,并吐了许多的脏物。待孩子将口中的脏物吐干净之后,麻婆手脚麻利的用包褥把孩子包好收拾停当递给了田氏。
站在一旁的田氏接过孙子,也顾不上向麻婆婆道一声“谢谢”,便赶紧将孙子抱到了关月娥面前连声呼唤道:“月娥!月娥!你看,你看我的大孙子在向你笑哩!你看!”语气是那样的悲喜交加,神情是那样的错综复杂。
关月娥艰难地睁开眼,勉强看了一眼婆婆怀抱中的儿子,嘴角挤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微微颤颤的缓缓抬起了手想抚摸一下自己的儿子,可当她的手尚未来得及触摸到儿子,便僵硬在了半空,如一截直直的树干擎立了片刻便倏然垂了下去,而后头一歪闭上了噙满泪水的眼睛,嘴角却永远遗留着一抹幸福的笑容。
“月娥!月娥!”田氏一手环抱着孙子,一手拼命地晃动着儿媳悲天怆地的连声呼唤,可任凭她如何地晃动呼唤,关月娥那双紧闭的眼始终再也没有睁开。
麻婆见此情形,便悄悄地从屋里退了出来对堵在屋外的武秀元黯然说道:“进去看看吧!还望武官人节哀顺变,这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不管怎么说母子二人总算保住了一个。”
武秀元一听麻婆的话,只觉脑子“嗡”的一声一下子懵在了那里,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从恍惚之中清醒过来,疯了似地冲进了屋里。
麻婆知道,屋子里又将是一场生死别离的悲苦场面,干她这一行的,对这种悲恸的场面已经见得多了,对此似乎有点麻木,已经引不起她内心深处任何的恻隐之心,但是当她听到武秀元那一声“月娥”悲哀凄凉的嚎叫时,心中却不由得微微颤抖了一下。
今天是儿子的满月,武秀元没有请亲朋好友,也没为儿子置办满月的酒席。吃罢早饭之后他便带着儿子要去进城给他合八字,临出门时回头问了一句站在门口的母亲:“娘,我要进城给儿子合八字去了,你看需要捎啥不?”
田氏倚门看着儿子和他怀抱中的孙子,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神色黯然的说道:“不用了,你去吧。记住,早去早回,路上一定要注意把孩子包好,千万别着了风寒,他还太小!”
“娘,我知道了。如果没有什么事那我就走了。”武秀元说完抱着儿子走出了家门。
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田氏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淡淡的忧伤。她闹不明白,不知是家门不幸还是上天对她们不公,自己年纪轻轻时就守了寡,含辛茹苦将儿子拉扯成人,三十来岁才好不容易为儿子讨了一房媳妇。儿媳贤惠儿子孝顺,这日子刚刚过得有了一点点起色,谁知儿媳却又丢下了她的儿子和孙子撒手人寰了。如今自己既要照料儿子的生活,又要照顾孙子的吃喝拉撒,身子骨渐渐感到有些吃不消了。她不知道像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才会有个转机。
武秀元抱着儿子来到清河县城里根本无心顾它,直奔清河街找到了在那里摆摊儿算命的“神算子瞎子李”。这瞎子李在清河县城已经呆了有些年头了,可谁也不说不准他的真实姓名和祖籍,只知道他姓李而已。但是他在阴阳八卦五行风水看相算命合八字这方面确实挺神奇的,于是人们便送了他一个“神算子”的绰号,又因他是个瞎子,所以人们习惯叫他“神算子瞎子李”。
武秀元向瞎子李说明了来意,并报上了儿子的生辰八字。
瞎子李听完武秀元的话,嘴里开始神神叨叨地念着一些古怪的话语,并伸着手指掐来算去的好大一阵功夫,这才摇头晃脑的对武秀元说道:“按卦象算来,这孩子命硬,生辰八字中伤母克父,实属凶兆。你的娘子是不是在生产这孩子时已经不幸与世长辞了?”
武秀元只是冲瞎子李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瞎子李见武秀元没有回应,便继续说道:“这孩子属于土命,生辰缺木,遇水有灾,实属一个不祥之人。但他如果遇水而能大难不死的话,必将后福无穷,后半生飞黄腾达为王为侯荣华富贵出人头地皆有可能。你命中注定还有一子,因此此子应该排行老大,小名干脆就叫大郎算啦!至于大名嘛,他命中缺木,就取名叫武植吧,希望此子日后能像卦象里显得那样根深叶茂兴旺发达。”
看着怀抱中正在熟睡的儿子,听着瞎子李絮絮叨叨的话语,武秀元心里说不出是喜还是悲。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在付罢瞎子李的卦金之后,抱着儿子满怀心事默默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