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孙子梦

　　清河的五月，垂柳翠绿，鸟儿欢唱。远处传来的爆竹声响，惊得小鸟扑棱扑棱到处躲藏。
　　今天是李家小闺女李红结婚的好日子，乡里乡亲的村民们都聚集在院子里，有的帮忙，有的看热闹，有的想蹭饭吃。
　　“她婶子，发落了小妮子，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以后就能松口气儿享清福了。”急于看笑话的梁黑妞开始了开场白。
　　“这辈子净劳碌受苦，哪有清福可享呦。”
　　梁黑妞正欲往下说，李辉走过来说：“娘，秋雁，你们看见小红了吗？李大爷来了，小妹咋不见了。”
　　石佛湾世代延续下来规矩，闺女出嫁前，要由家族中年长老人教训一些女人应该遵守的“三从四德、从一而终”为妇之道。
　　“刚才还在这儿呢，这会也不知哪儿去了。”田小喜嘟囔着欲去寻找。
　　秋雁拦着婆婆：“娘，您歇着，我去找。”刚要离开，一块排练节目的女孩说：“我刚从茅房出来，小红在那儿呕吐呢。看样子像是怀孕了。”
　　田小喜惊慌了。在石佛湾，未婚先孕是要被人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死的。谁家摊上这样的丢人事，一家人都要遭人戳着脊梁骨耻笑。她也是因为一生恪守妇道才赢得石佛湾村人的尊敬和仰慕，她不甘心李家的清正家风葬送在这死妮子的手里，她要闺女打掉肚里的孩子和右派崽子断绝来往，可闺女死也不肯。担心闺女的肚子越来越大遮掩不住，才勉强答应她和右派崽子的婚事。她千方百计地欺瞒，最后还是被人看穿了。
　　“一个闺女家知道个啥？没凭没据的可不能瞎说。你李婶可是个治家严谨的强人，绝不准许闺女做出这种丑事。我说得对吧，她李婶？”梁黑妞看着田小喜苍白的脸，惺惺作态。
　　“我没有瞎说，小红姐呕吐的样子和我嫂子害喜一个样。”
　　女孩的肯定让田小喜招架不住，一阵眩晕险些倒下去。
　　秋雁急中生智，扶抓着婆婆的胳膊：“娘，我大爷找你呢。”像抓到一颗救命稻草，田小喜应了句“这就去”便匆匆离开了。
　　梁黑妞把询问的目光转向了秋雁：“李辉家的，你家小姑子真的有了？”
　　“哪能啊，你们误会了，小红昨晚肠胃吃坏了，上吐下泻，折腾一夜呢。”
　　梁黑妞不死心，盯着秋雁的脸，想找出她要的答案，然而，秋雁平静沉着，依旧对来往的人打招呼，微笑。别看梁黑妞一副亲热的样子，其实心底里嫉恨着呢。当家的不止一次教训她，看看人家田小喜，一个人带着几个娃，工分没少挣，屋里收拾的干净利落，娃子教育的懂事听话，哪像干活磨叽，邋里邋遢，娶了你真倒霉。她早就窝着一肚子火，巴望着李家能出点啥丑闻趣事，让她出一口怨气，也堵堵男人那张嘴。
　　“新女婿来接新媳妇儿喽。”
　　也不知哪个孩子的一声吆喝，帮忙的，凑热闹的人们一窝蜂似的聚集到院子里，都在品评穿戴一新的新郎和一帮接新媳妇的矿工们。
　　依照石佛湾的老规矩，明伟和工友们从包里取出预先烙好的薄干馍，向空中撒去，边撒边念叨：“撒下干馍，收获多多，撒下圆馍，圆满包裹。”院子里的人看到空中落下难得吃上的又白又圆的薄干馍，争抢宝贝似的弯腰捡拾。你踩了他的脚，他抢了你捡的馍，院子里顿时乱成了一团。
　　“咦，不对呀。这撒干馍都是到男方爹娘做的事儿，咋在娘家做了，你家小红的公婆呢？”梁黑妞对白馍馍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李红的呕吐，李家能闹出点啥事。
　　李辉是不得已找了富农成分的秋雁做媳妇儿，再不能让别人知道闺女嫁给了一个右派分子的儿子，要是知道了，她这脸往哪儿搁呀。田小喜早料到人们会问，提前给右派分子提了一条规定，不准明伟的父母参加婚礼，不准说他的家世。
　　“我家女婿也可怜，没兄弟姊妹，爹妈也去得早，要不咋会一个人到矿上下井呢？”为了让博取信任，田小喜还使劲挤出了一滴眼泪。
　　“这不正好，新女婿有娘疼了，你也多了个孝顺儿子。”
　　“可不是咋的？我这是又嫁闺女又招女婿。”田小喜装出一副开心满足的样子。
　　“爷爷，娘，大哥，嫂子，大姐……”明伟拉着李红的手向亲人们做最后的鞠躬告别。还没说完，李红忽然觉得胃里一阵难受，一声干呕，忍不住捂住了嘴，围观的人群里传出了一阵窃窃私语。李大爷不解地望着大家，又看看田小喜。
　　这死妮子，就不能忍着点？咋在这关键时候让她丢脸呢？要是让她大爷知道了可咋办？吓得田小喜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秋雁急忙上前扶住了婆婆，转身大声对明伟说：“小红昨晚吃坏了肚子，回去赶紧给她抓药瞧病。快走吧。”
　　“今个这一天，可把我吓坏了，死妮子总算打发走了。”看着站在床前的俩闺女，田小喜长出了一口气说，“你们快去帮着你哥嫂招呼客人吧。我歇一会就出去。”
　　“她婶子，我来看看你好点了没有？”俩闺女前脚刚走，梁黑妞后脚来到屋里嘘寒问暖。
　　“这几天太累，歇一会儿就好了。”
　　“你看你家今个多不顺吧。闺女大喜的日子，赶上吃坏肚子。你呢，也累倒在床上。”看田小喜没有搭话，梁黑妞接着说：“唉，咱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儿啊，咋真倒霉哩？”
　　“庄稼人头疼脑热、拉稀放屁很常见，咋能跟伤天害理连着呢？你家女婿，井下炸伤了腿，不会也做了伤天害理了吧？”田小喜针锋相对。
　　梁黑妞觉得很尴尬：“嫂子，多心了不是？咱一个队住着，一起上下工，我真是替你操心，可没有笑话你的意思，你可别想歪了啊。”
　　“娘，快看着狗剩，吃顿饭也不让人安生。”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拉着一个一岁多的男娃，吆喝着把孩子推到梁黑妞面前，转身就去吃宴席了。
　　看着孙子，梁黑妞又找到了话题：“她婶子，上头搞计划生育的真可恨，说啥晚生少生，咱农村少生能中呀？他计划他的，咱该生还生。我家这媳妇儿就是能生，这老大刚立住脚，又快生老二了。就是再罚咱也得要娃，你说我说得对不？”
　　田小喜嘴上说着俺家李辉不想太早要孩子，心里却一阵灼疼。她咋也不明白，这都一年多了，秋雁的肚子咋就还没有动静呢？和她年纪不相上下的女人，孙子、孙女都跟在屁股后面奶奶长奶奶短地叫着，她心里那个眼气劲儿呀，真的都没法儿跟人说。这会儿，她的目光又转移到男娃的身上了，她在幻想着她要是有孙子了，一定比那男娃聪明、帅气。
　　“你家李辉咋能这样呢，趁着咱还年轻，也能帮他们看着娃儿不是？嫂子，你没问问李辉，咋啦不要孩子，该不会是你家李辉有啥毛病吧？”
　　“你瞎说啥？我家李辉那家什大着呢，十个八个女人都能对付。”田小喜有些生气，儿子腿残疾已经让她心烦，她竟然还说儿子生育上有毛病。她这辈子不坑人不害人，她就不信老天爷会对她对她娃儿这么不公平。
　　“你别生气呀，我也是好意，想着有病了早些瞧，你不也能早点抱上孙子不是？”
　　傍晚吃过饭，还没来得及洗碗的秋雁就被婆婆叫了过去。
　　“娘，还不舒服吗？吃的药也该见效了呀。”看到婆婆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秋雁小心翼翼地问。
　　“我这病吃药不管用。”
　　“吃啥管用，您说，我去买。”李辉赶忙说。
　　“孙子管用，我要抱孙子。”娘的话让秋雁和李辉都沉默不语了。
　　一年多来，李辉亲眼目睹了秋雁的勤劳，善良，朴实和孝顺，他对她由冷漠到敬佩到喜欢。每晚躺在秋雁身边，却不能冒犯她，尽管他欲火难耐，也只能极力克制着，实在忍耐不住的时候就去做手淫了事。他摸准了秋雁吃软不吃硬的个性。平日里，除了在娘跟前做做样子外，更多的时候，他总是顺着她，帮着她，知道她爱看书，他给她找来了《红岩》《青春之歌》。知道她喜欢吃榆钱，他就去给她摘榆钱。他要用心赢得她的好感，让她心甘情愿地喜欢他，给他。他的努力没有白费，秋雁不再讨厌他，不再和他冷眼相对，有时还会给他一个笑脸，进展到这里却再也没有突破了，每当碰到她的身体时，她依然会警惕的躲开。李辉并没有灰心，他相信，要不了多久，秋雁会被他的关心和爱感动，也会完全属于他李辉的。
　　“说，是不是你有毛病怀不上呀？”
　　秋雁难以招架婆婆逼视的目光，正要说出事情的真相时，李辉却挡在了前面：“您瞎想个啥，秋雁才没毛病呢。”
　　“那就是你有毛病啦？”田小喜步步紧逼。
　　“我也没有。是……”李辉忽然停住不说了。他清楚，娘一旦知道了实情，一定会责骂秋雁的，以秋雁的个性，她是不会屈服的，一场争吵难以避免了。她们婆媳闹不愉快，他和秋雁的关系就会更僵，那他之前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是什么？快说。”
　　“是我不想太早要孩子。”
　　“还早呀，你都三十了还早呀？你是要等着我死了，再要孩子吗？”田小喜气急败坏地嚷道。
　　“不是，我是想等着家里条件好点了再要。”
　　秋雁站在一边低着头一直不出声，田小喜又把目光转向秋雁：“是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成心让我们李家绝后？”
　　“娘，您想哪去了，我是男人，这都是我的主意，与秋雁没关系，她都听我的。”李辉说着拉住秋雁的手，秋雁挣扎了一下，还是默许了。
　　“你们这一群讨吃鬼，咋就不让我省心呢？我这命咋真苦呢？”田小喜说着说着就哭出了声。
　　“娘，你这是咋啦？”大女儿听见哭声从外面跑了进来。
　　李辉趁机拉着秋雁溜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