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火车上

　　9点15分，我们一行终于上了车。我们的团队26人分布在11车的各厢内，我和老伴是17、18厢的中铺。17厢的上铺是位中年汉子，他一上车之后，往铺上扔上去一件什么物品，就离开了，也不知他到哪里去，直到晚上他才回来睡觉。18厢的上铺是位年轻帅哥，他一上去之后就一直在上面躺着，很少下来的。他久久才下来一次，每次几分钟后又上去了，大概是下来洗手的。使他下铺不悦的是，他每次上下都不脱鞋子，这使一些鞋底灰尘落到下铺的床上。
　　“小伙子，能不能脱了鞋才上去呢？”下铺的老妇看着他说。小伙子似乎有些微笑，但不言语，还是穿着鞋爬上去，他把鞋子脱放在包厢的行李架上。他的鞋子不过是一双普普通通的皮鞋而已。当然，大家都明白，人在旅途，如果丢了鞋子，那麻烦就大了，简直是寸步难行。这年头不再像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那样，大多数人平时劳动很少穿鞋子，脚底都长着厚厚的蛮子。但凭我的经验，在火车上，尤其在卧铺上丢鞋子的事是极罕见的。这年头人们也富了点，既能买得起卧铺票，一般是不会打别人一双鞋子的主意的。年轻人显然远行得少，过于小心了。
　　在我和老伴的下铺，是两位年纪都在65岁左右的老妇，从他们是言谈举止中可知她们是有文化的人，是南宁市某单位的退休职工。我与老伴，都不主动与她们搭讪的。因为她们俩是一伙，特别的融洽，不是一般的熟人了。她们一上车就不停地交谈着，我们不好去掺和的。一般来说，火车上相邻而坐的，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通过交谈而相识之后，就成了朋友，又是互通地址、互送名片，又是互相照应，甚至互吃食物的都有，特别地客气。第二种是相邻而坐，如隔鸿沟。彼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相招呼，更无交谈。但是人们并不以此视为异常的，更不觉得奇怪。就这样也过得去，直到下车，各走天涯。这两种情况都是正常的。我和老伴明白，像我们都这样的年纪了，这两种情况显然都不合适也都不必要，我们适合介于这两种之间的第三种——不冷不热、不远不近、不酣不淡。然而我们不想主动去选择其中的任何一种，是要出现何种情况，就由那俩位老妇去决定了，我们都无所谓的。后来的情况是这样：两位老妇与我们和两位上铺的、我们与两位上铺的、两位上铺之间的，都属于第二种情况。尽管如此，但我们大家之间都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的异常和不适，这就是车上的人际关系。
　　火车开动了，我们的下铺开始出现了另外的一种情况：陆陆续续有不同车厢的女人们，来到我们厢的下铺，与那两位老妇寒暄、继而热情交谈，谈了一阵又离去。不一会儿，另外的一波人又来了，又与那两位老妇寒暄、交谈，然后离去。接着，第三波人又来了。此后就不同程度地重复着，当然一次比一次来的人少、逗留的时间短。
　　这些来人都是妇女，绝大多数是60岁以上的，也有几个是中年妇女。我在我的中铺静静地躺着装睡，她们的笑谈声很大，且毫无顾忌，她们的每一片声浪都毫不留情地穿透我的耳膜，我坚忍地淡定着。
　　从她们一上午的行为和谈话中，我判断得出，他们是另外的一个团队，这个团队是民间组织的，不是正规的注册的旅游公司组合的。他们大约有十三四个人，分在不同的车厢，他们的团队绝大多数是老年妇女。他们的团队是要专程去五台山拜佛的，也有七八天的活动安排。在我下铺的那位老女人是他们的“师父”或“指导员”，她专门解释“佛教”方面的有关问题，是负责“传教”和“思想工作”的。从她们的谈话中，我还知道，这个团队还有一个“队长”，住在别的车厢。队长是这个团队的“指挥官”，同时又是这个团队的“后勤部长”和“财务部长”。队长没来过我们厢，我没见过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模样儿。从她们的谈话口气中，我品得出，这位队长是不太地道的，是重利轻义的那一号。
　　中午时分，我有些习惯性的困了，想睡一下，可是下铺她们的谈话兴头依然不见稍减，我只好在迷迷糊糊之中胡乱地听着。其中有一位妇女说：“师父，现在我们有的是时间，我有个想法，想听听师父的高见。我想啊，南宁有不少庙宇，我们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拜佛呢？”
　　“青秀山上的水月奄和观音寺，主要是供观音菩萨的地方。而我们这次去主要是要拜文殊菩萨。文殊菩萨的道场在五台山。”
　　“观音菩萨、文殊菩萨、普贤菩萨，这三位菩萨哪位神通更广大、法力更高强呢？。”
　　“这不好比的，也从未比过，因为各管各的事务。比如说。药师佛管东方硫璃世界；释迦牟尼佛管中央婆娑世界；阿弥陀佛管西方极乐世界。一般来说，最大的是佛，其次到菩萨。在菩萨当中，观世音菩萨的庙宇国中数量是最多的。但是在观音寺院中，也都供奉着诸佛诸菩萨的，所以说不好评比就是这个道理的。”
　　“那我们去五台山拜佛，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那当然有啦！因为那地方历史悠久，有上千年历史；因为那里规模大，好像有四百八十寺；那里名气大，是佛教四大名山之首；那里多灵验啊！山高入云，离天堂就更近了。我们南宁这里哪里比得上的啊！”老太婆回答说。
　　“我们的青秀山也有规模很大的佛寺，上林的莲音寺、马山的弄拉普陀寺，规模也很大。听说去拜佛的人有时也很多，小车把路都堵了几公里，你说灵验不灵验呢？如不灵验，为什么那么多人去呢？”
　　“你说的这几座寺院，规模确实很大，但都是近些年来才兴建的，没名气，省内都没有多少人知道，何况省外呢？灵验不灵验就不太好说了。菩萨也与人一样，一般都喜欢在自己的祖地居住着，比如观音喜欢在南海、文殊喜欢在五台、普贤喜欢在峨嵋。其他地方所建的寺院，只是他们的行宫而已，他们有空就来，高兴就来，不是时时都在的。神不在，你供他就难说灵验了。”老太婆又认真地作答。
　　“我曾听说，只要有诚心，只要一点香，不论你在哪里，菩萨都会感应知道的。比如观世音菩萨，十方感应，普度众生，每天要接受多少人的礼拜啊！若菩萨都要到场，她怎么顾得过来的呢？”那女的又问。
　　“这不就对了吗，真要求得菩萨的保佑，最可靠的办法是直接到他的老家去见他，那才见得十分的虔诚，才能保证与菩萨的真正对话，你的祈祷，菩萨才能实时地听得到的。”那位老太婆师父可谓老练了。
　　“师父，如果菩萨正好离家云游，到各地寺院去走访，那么他也不是时时在老家的，那些千里迢迢而去他老家求拜的人岂不是白跑一趟了吗？又有谁知道什么时候菩萨在什么地方呢？”
　　“这就要看缘分和运气了，缘分大、运气好就一定遇上菩萨的。”
　　“反正是有点玄乎，有点不明白。也许是我修行还不够的吧。”
　　“是的，等到你修炼到家了，有了佛性，你会大彻大悟的。”
　　“嗯嗯。师父，先不说佛法了。我们这次去几天，真要花那么多吗？”
　　“是需要那么多的，都经过一一预算了。路程那么远，过高速又要交过卡费，汽油、门票、香火、吃饭、住宿、小交通、索道、样样都涨价了，我们收的那部分，很可能还不够呢，到时候可能还要补交才行啊！”
　　“师父啊！但愿不要补交太多了，我身上没带什么钱来的。”
　　“看看吧，到那儿再说了。”
　　“……那我先回那边去了哦。”那女的有些担心似的离开了。还真巧，刚走了一位，紧接着另一位就来补缺了，好像先前是排着队儿的。我只好做好继续忍受噪音干扰的思想准备。
　　中午，我与老伴吃着自带的方便面，解决了午餐的问题。晚餐是买车上的盒饭吃，每份25元人民币。夜晚，我睡在卧铺上，脑子昏昏沉沉的，肚子有点不舒服，我怀疑是因为下铺的人一天都讲话，使我休息不好的缘故。夜里我忽然醒来，听到清寂而森冷地车站广播声，我抬头向窗外探视，火车开到了郑州，我抬起手腕，眯着眼睛看了看手表，这时是凌晨3点35分。
　　我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我忽然醒来，听到附近车厢有几个男女的聊天声，他们说话的声音好像因为经过睡觉一夜的沉淀，变得比重增大了，明显地变得沉重和坚硬。当他们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的时候，我感受到撞击的力道很足，我再也睡不着了。我又看了看手表，这时是清晨5点。我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不想到天还没有亮，别人还在酣睡中；我不知道那些人在这么寂静的早晨又有什么可聊的；我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不想到那样大声的说话会影响到别人。听声音他们的年纪都五十开外了，为什么起码的涵养都还不具备的呢？
　　早晨6点，人们都起床了，我也就起来参加洗漱的排队。老伴打了热腾腾的开水，泡着方便面。我一点食欲都没有，肚子不舒服，胀胀的。我拉肚了，我怀疑是昨晚车上买的那份盒饭不干净。
　　我急忙打开行李箱中的应急药包，取出一瓶“保济丸”服了下去。我是遵照“全陪导游”陶小明前天说的，因为这次旅游时间较长，要带好应急的药品。我的药包里，备有“阿莫西林”、“穿心莲片”、“云香精”、“红花油”、“保济丸”、“清凉油”、“莲花清瘟”、“板栏根冲剂”等，以备应急之需。
　　这一小瓶“保济丸”服了下去，肚子感觉好些了。石家庄站就要到了，我和团队的人纷纷行动，收拾行李，准备下车。
　　“全陪导游”小陶来到本团各人所住的铺位，对我们说：“叔叔阿姨们，等下下车后就在11车边的站台上集合，谁也不要先走，待点了名都来齐了，才一起出站，以防走散了。”大家都表示赞同。
　　2016年5月19日上午8点15分，火车到了石家庄，我们团队26人都一同下了车。我们按陶导的约定，在站台集合。这时，我们发现陶导的身边多了一位美女。
　　“美女”这个名词，是最近十多年来，社会上对于青壮年妇女的普遍称呼。但这位“美女”却是名副其实的。她年龄和身高与我们的陶导都极为相近，她白净的面皮，娇媚的面容，黑而弯长的眉毛，大而明亮的眼睛，一脸大方和善的面容，使人一见便觉得和蔼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