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风雪夜里的哀思(下)
作品名称:人间三视 作者:思魁 发布时间:2016-12-13 23:45:23 字数:6377
一个似有些同情的说:“这,这……”
另一个马上阻挡说:“‘这’,什么呢?这是这些女人们惯用的伎俩,在这个时候都会瞎编一篇瞎话蒙人,这个你也信?”
“我不是并没有答应她什么呀!我只是假装同情,哄她耍耍。”
“噢,你原来还真能逗。”
“大哥们,你们难道真的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吗?”
“小妮子,别天真了,我们能那么傻气地听你话吗?还想用二百元收买我们……今晚,你就是装二万元,还同样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事后一分钱不少还归我们——这就是我们的哲理!小妞子,识时务点,乖乖跟我们吧!”那人说着,就将她向路边坟地那边拉。
她急了,不顾一切猛一用劲——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劲儿,一甩拉她的那只手,那人没提防她这一下,没刹住脚步地向她身边撞过,她马上鼓足了劲就势将那人向外猛力一推,他冲到了另一个身上,后一退,被地上的自行车同时绊倒了两人。
这时,她一下猛跑了——恨命跑。不用朝后看,她也知道那两个男的从后边在追。她拼命跑,尽管清楚不是那两个男人的对手。但她还是拼命跑,又加上拼命呼喊“救命”。她希望在这无望中出现奇迹……
不久,当她越跑越慢将要跑不动时,而追她的人都先后追上来了:一个跑着,一个骑着她的车子。她被追来的人一把拉住甩倒在路边……那人洋洋得意地站在她面前,等另一个在树上靠住了车子,那人弯下腰贴近她的脸瞅着她,满嘴里脏话。
她坐在地上,歇了一点力气后,猛然灵机一动,在路边地上摸了两把沙土,向那近瞅她的人眼上猛一扬去,站起来要跑,另一个忙来抓她,又一把沙土又朝他脸面扬出,趁那俩啊啊乱叫骂之机,她再次又跑了,又大喊“救命”……
渐渐地,她又一次越跑越慢,也越来越喊不出声时,这时,迎面来了一辆自行车——
“快,快救命啊!”她呼救着便朝车前迎上去——骑车人急刹了车,她也被轻轻地撞了一下,便有气无力的坐倒在车前,在也跑不动了。她喘着粗气对来人控诉:“那两人拦路抢了我的车子,还不放我,耍流氓……快呀,他们追来了——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了!”她说磕头又没磕,只是马上站起来,极度惊恐的躲在来人的身后。
来人见状,也似胆怯地后退了一下。她马上用自己身体顶住来人,不让他退缩。她的身体紧顶着来人,两人的身体紧挤在一起。大约过来十几秒钟,来人才向前走了点,故作镇定的看着前面追来的两人,故意对她说:“不要这么过甚紧张,那二位只不过是和你闹着玩的,二位是不是这样的?”来人一开口说话,她马上很感耳熟,但一时又断不出是谁,但可断定是年轻小伙,很机灵,会说话。现在,他已出面说话了,也许就会见义勇为,能救自己……瞬间她便有了一丝遇上救星的感激,一下使她眼里涌出了伤心或者感激的热泪。
对面的人说话了:“是朋友,就请别管别人的事!咱们马走马路,车走车路,互不干涉,何必要闹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地步不可呢?”那人果真举起手里一把刀子,示威似的在朦月下又摆又晃,几闪寒光。
另一个也仄着声凶恨恨地说:“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没有你的事,你走,我们让道,请你通过。你要是不识时务,可别怪我手里这棍子不认人了!”
“这……”来人犹豫了。
“大哥,你,你,我求你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她急了,从后边双手拉住来人,带着哭腔说:“大哥,你今晚要能救了我,我……死都不忘你的恩情!只要我能做到的,你让我怎么样都行……求你了……”她失声地痛哭起来了。
来人不客气的高声说:“你以为救你容易吗?”
“啊——你,你要怎么才能救我呢?”她紧张得连哭都停住了。
他甩开了她拉他的手说:“等一下。”
“怎么?你……”
“等一下他们两人-会到了,才好救你。”
她马上惊奇的问:“谁,他们是谁?”
“和我一块干活的人,一个叫增地,另一个叫马良。干完活我早走了一步,谁知就遇上了你——这事。这个俩家伙,真能疲沓,现在还不见人影:增地——增地——你们死在哪儿了?”他高声朝后叫着,见没回声,哴哴着:“还不见来。”
她听了,激动得问:“他们马上会来吗?”
来人对着对面人说:“朋友,看在咱人面子上,车子还她,你们高抬贵手,放了她过去算了。”
一个回答说:“你的把戏还演得不错,让人佩服,也够蒙人的。只是,你在我们面前玩这一套鬼点子还显嫩了点。我们本来劝你别多管闲事,你偏要坏我们的好事,与我们为敌,我们也没办法了。只是不知你这样,这妞对你有什么好处,让你如此着了她的迷,愿意这样死心塌地为她卖命,你值吗?我现在再说最后一遍:你现在走开还来得及,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那人举着棍慢慢逼进了几步,另一个拿刀的也紧跟上来。
“别废话了,你们想来就动手吧!等马良,增地他们来了,非把你们扭到派出所去不可!”
“这狗日的不知好歹——打!”举棍子的首当其冲过来,来人用自行车一挡,另一个举刀也冲上来,来人马上从车上抽出一把瓦刀——于是,一场二比一的激烈打斗,紧张的开始了……
旁边的她,紧张得眼都看直了。
数分钟后,拿短刀的挨了一瓦刀,拿瓦刀挨了一棍,激烈的武打不断有人惨叫,有人受伤,她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了,她只怕护她的人被打败,她就遭殃了……她急中生智,朝路那边高喊:“唉——你们是马良师傅吗?快点!这里有人拦路抢劫——”
打斗的人都同时略停了手,那两人也同时向路尽头辽望着,她有意对那边喊:“快来抓抢劫犯”,在那两人惊望时,拿瓦刀人借机袭击,一个痛苦的惨叫了一声,另一个马上去看护,问:“伤得怎样了?”
过来一小会,又一个说:“咱们走!”那两人互相挟扶着去了。
——一场惊心动魄的激烈搏斗终于结束了……
原来,她发现来救她的人就是她的同学——王百能。
她关切的看他的伤,说什么也要他同去医院。百能实在推不脱,只得送她去了医院。
他们见到了乔主任。他是被摩托车撞了,虽几处受伤,但伤的都是皮肉伤,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她放心了。于是就激动的对她爸讲述了她今晚上发生的事,特别是同学王百能奋不顾身一力相救的感人事迹,乔主任听后激动的握住百能的手,称他“真不愧为我红叶的救命恩人!”
两日后,乔红叶找到建筑队对百能说:“我应我们全家人的邀请,你务必在明天中午一定到我家吃顿“便饭”。
百能向工长请假时,工长高兴的拍着他的肩膀说:“有门!只要她请,你就赶快去。希望就全在你身上了。”
那天,红叶在她们村口接到了他。“便饭”很丰盛,足见主人很看得起他了。饭桌上,红叶全家人都到,大家对他都很热情,客气,赞不绝口,让他很不好意思。
至从那顿饭后,一下子亲近了红叶和百能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一下迈进了一个新台阶,你来我往聚增,亲热度超越出了一般人。之后,他受队长的委托,向红叶说了建校钢材的事,希望乔主任能出手“帮助”。
红叶乐意答应求她爸帮忙。
一周后的一天,红叶来找百能说:“我爸让你明天去我家具体谈谈你说的钢材的事。”
当他把这情况汇报给了刘队长时,难述他心里是多么的暗自得意。队长也很满意,为了表示大力支持说:“你明天去,算是为咱工队办事,照常记工,且有出差费。你此去的礼物由工队负担,等会我对出纳说,支付二十块钱给你。”
那夜,王百能兴奋得几乎半夜睡不着,在自己的小屋吟诵哼唱了整整半夜,总是没有瞌睡。生活一下子似乎在他的面前敞开了理想的大门。
第二天,他早早买了礼物,嫌他的自行车不新,特意借了一辆去赴约。此时一种春风得意倜傥满志的心态使他昂奋。因为来过,所以他刚拐进乔主任家那条街头,远远就看见乔主任家那栋一砖到顶的房屋,夹在几家低矮破旧土墙房屋之间,鹤立鸡群般的显眼。门口坐着三四个女人,他瞅准其中一个,知道就是乔红叶。他心里高兴——她一定在等着自己!
他低头骑车,想在她没注意时一下从天而降似的出现在她的面前,给她一个小小的惊喜,再次看看她那兴奋、羞涩又喜上眉梢、乐融融的笑脸相迎。
为了收到更佳效果,他小心翼翼地来到她面前,出其不意的,快悦的叫了一声:“红叶——”
她抬起头看他——那眼神却是那样大出他所料:看不出一丝的激动与喜悦,目光相反是那样的冷漠与陌生,看到他后脸色也陡然变了,眼里明显表示出了怨恨和敌意……他,一下愣了。心,也似乎一下从热潮降到了冰点。
她恨恨地对他说:“原来你都干了些什么事?还有什么脸面再来我家?”
他瞬间发瓷了!
她一下站起来,瞪着他恨恨地问:“你是不是干出了人面兽心的事?——我爸被碰了个半死是不是你的安排?我被人差点吓死也是不是你的指使?你打了人还要列势,反过来还来当好人……你,你说?!天底下少有你这样可恶的人!”她眼都红了,滚出了大颗的泪珠。但那怒火燃烧的双眼,紧紧地盯视着他,只差暴跳了。
这——突变!变得这样让他猝不及防,思想无备,快得近乎不近人情——“恩人”变仇人只在弹指间。
百能从虚幻的云端,猛不防一下跌到了生活的泥潭:他知道他的全部行动策划已经暴露了……但他还是感到自己凛然正气在身——他之所以那样作,虽然有点对不住她,但那还不是因为她老子以权谋私所逼出来的!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这是天理!所以,最终根源——错的是:她的老子,而不是敢友贪官的——他王百能!于是,他从容地点了点头,低声,但很坚决地说:“是这样的!”他马上变得很激动地说:“但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们只所以要那样做是因为什么呢?现在,我就明白地告诉你:我们工队正建的公社中学教学楼因得不上级批拨的平价钢材而百十号人停工待料,到时不能完成工期造成我们损失有多大?而那批建校钢材正是被令尊大人卡着!我们怒不敢言,要不是逼得我们想烧香还摸不着门路,我们能想出此下策吗?”他说得理直气壮。
“你……事情已经败露了,你还强词夺理!”她气哼哼的扭头去了。
“你小子竟然叫人用车撞我……”这时,乔老头猛地从门里闪出来,趁百能没注意时,起手就是一记很响的耳光。出手凶猛恨毒,一下子打得他只觉耳鸣,半面脸发麻。在乔老头第二耳光打来时,他急了,忙出手挡开,随势猛一推,乔老头便后跌坐在地上。老头子坐在地上不起来,只是拍着手高喊:“打我老汉了,大家快来呀,哪来的野小子打死我老汉了……”
跟声出来了个小伙子——红叶的哥,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红叶的弟,手里还拿着棍子跑来,大声问:“谁打我爸了?”直扑向百能,兄弟两人合伙来打。
街上看的人有试图想劝拉的,都被这兄弟碰开了,一时间里并没人敢出面劝架。
虽处弱势的百能,急了也会用命的。加上他体格健壮,血气方刚,正到年华,参军时在部队曾经还学过散打,虽赤手空拳,真正打起来时,对方也一时还难以彻底取胜。
红叶哥气极了,一把夺过弟弟的棍去打,但连续几棍都没有打着。有村里人在百能急躲棍时,暗里支起一只腿,一下将百能一跤绊倒,红叶弟急忙扑来,对准百能的脸就是一拳,正从地上忙起来的百能,被打得踉跄着裁向举棍赶来的红叶哥,红叶弟快速去从后边一下抱死他,他一下没能甩开,给举棍来打的红叶哥制造了一个绝好的下手机会——红叶哥已经奋力抡起了棍……人在气头上——眼看着一场不可预测的恶果就要发生时,旁边一些胆小的妇女都急得惊叫起来不敢看了。
就在这时,红叶出现了,以眨眼间的速度已经从她哥身后拉住了她哥狠劲对着百能打下去的双臂,她哥一惊,停住了手。回头发现是妹子。而且很快走过去护到了百能的前面——
她哥傻眼了……旁边围观的人们一下子也都看呆了……
时间就这样一秒一秒僵持着——她哥终于明白了……她哥涨红着脸,一下变得吃口的惊问:“你?你要护着他?!”他恨恨地瞪着妹子。她没有回答,她是在用行动告诉她哥一切,无需回答!她哥气咻咻嚎叫:“你给我走开!”可是——她,巍然屹立着,并不退开一步……时间又一秒秒过去着,她哥终于失望了,发怒了:上前一把拉住护着百能的她,用力猛劲甩开。
然而,红叶固执的又坚决站回原处,并且愤愤地哴:“你们不能这样!”
她哥万没想到关键时刻妹子会站在外人一面和自家人翻脸去护一个谋算她爸,捉弄她自己的人……而且态度还这般坚决……她哥暴怒了,眼冒火花厉声问:“你走开……不?”这无疑是最后通告了。当他看到妹子态度很坚决时,老怒地重重一巴掌打在红叶脸上,打得她身不由己的退到一边,半边脸很快彤红,豆大的泪珠早已滚下,她却没有哭涕,后走了两步,将百能向前一推,厉声叫道:“打吧,打——一棍要了他命,我看你们谁来担待?!”
想不到她这一下子反倒使她哥弟全都愣住了:原地站住,好大会儿没动,连她哥手里的棍子都掉地了。她弟也松开了百能。
乔老头一场有计划的行动,却以让人意想不到的结局结束了……
人们劝说着把那兄弟两人拉走了。
也有人提醒王百能快点走。
乔主任气极了。对这个吃豹子胆的,竟敢捉弄他的人,他无意间得知了真象,他恨不得吃了王百能的肉,喝了百能的血!于是,他经心安排哄来了百能,计划恨恨教训他一番,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临场叛变,把事情给搅黄了……他气他恨,只差一口气就气死他了!此时,他不光恨王百能,更恨自己女儿!女儿明知了实情,竟然背叛家庭也要护那个十恶不赦的恶小子。就算她真的怕她哥打出事来,但也不能那样一直护下去呀……真不可思议!乔主任越思越想越生气,他说女儿,话语难听;骂女儿,没轻没重,不堪入耳。女儿急了,回敬他:“人家那样做还不是你给逼的!你贪,是官逼民反,怪不得别人!”
她爸再也受不了啦,气急败坏的连声怒吼:“滚、滚——我从今往后永远都没有你这个女儿!你滚——”
女儿倔犟的回嘴:“滚就滚!这个贪官的家里我早就忍受够了!”果真头也不回的走了。任人劝说也不听,走了。
乔主任看着女儿远去的身影,叉了声的干嚎:“你走,走了一辈子就甭想回来!这个家永远没有你,你就是死在外边我也不想!”他见女儿毫无理睬,拾起一块砖蛋朝女儿走远的方向扔去。
红叶的身影在拐弯处消失了,乔主任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头耷脑了,蹲在墙角,双手抱头半天不见动静。当有人劝他回家时,见他眼角有大滴的泪水,他伤心哀叹,那样子让人看着可怜。
红叶后母放开高八度的嗓子,到处喊叫:“红叶——回来……”从一条街叫到另一条街,整个村子都听见她的叫声。
从此后,红叶住在棉花收购站不再回家了。之后,她弟和她嫂子曾经都分别来叫她回去,她都没有。后来她嫂子和几个亲友等人都劝过她,她倔犟地没有回去。
从那个时候起,王百能改变了最初同学时对红叶的看法,不再觉得她已不是从前那种可望而不可及的“金枝玉叶”,官家小姐了,她那足让王百折服的是非正义感,更让王白能刮目相待,视为他的“阶级姐妹”。加之百能总有点欠她些什么的感觉,他愿意向她“负荆请罪”……最后经人说和,最终结成了夫妻……直到今天——她殉身风雪寒冬的黑夜……
王百能摸着妻子已经变僵的手臂,不敢看她那张已失血色的黄脸,感到此刻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可怕、心灰与无望,就象窗外看不尽的灰暗,风里夹雪,一样凄凉。此时此刻,他内心容纳的凄怆,让他一刻都无法忍受。一种“跟她同去”的想法,使他便木楞楞地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慢腾腾去了厨房,取来了菜刀,把刀刃对着自己喉咙,吸足了最后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窗外风还在怒啸。他的心跳突突加速,象要跳出来似的。他脸黑里透紫,头里嗡嗡,一种很不舒的感觉,使他手觉无力,又睁开了眼,刀无意中跌落在了地上。
……天明了,雪停了。
中午的太阳勉强从云雾里钻了出来,光耀无力的斜散在雪地上,洁白的雪面反射出刺眼的闪耀。白的树木,白的房屋,白的大地,白的人心里一片冰雪——目力所及的无不是白雪便是白冰,连人吐出的气都是白雾。人在无边际的白色中,空气虽然清新,而让人无法忍受的白冰白雪,使人只觉得连心灵都似乎快要冰冻住了。阳光都让人感到不是温暖的。
这时,王百能家的门前拥来了一群人,抬着王三江的尸体,有的手里举着花圈什么的,高喊着:“把灵堂就往他王百能家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