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夜 探 胡 府
作品名称:豪杰无恒 作者:谢卫 发布时间:2016-12-03 09:30:41 字数:5344
汉阳门是武昌的一条重要街道,位于武昌临江大道中部,西与平湖门相靠,东与中华路紧邻,南靠司门口及户部巷小吃街,北望长江。茶余饭后,漫步汉阳门江滩,是一件最惬意不过的事情了。这里既有各种杂耍的,艺人卖唱的,还有卖类似热干面、鱼汁糊粉、烧梅、欢喜坨、糯米鸡等等之类各种小吃的;伫足远眺,更有江帆远影、渔舟唱晚的美妙景致。
庄义杰独自在江滩漫步时,回想上次来武汉的情景,不禁感慨万千。虽然说白驹过隙,人生匆匆。但人的一生,恐怕真的是有一个定数的。如果当初回扬州不走武汉;如果在火车上不是像个绅士般对待杨秀英;如果到了武汉不是那么得意忘形,结果导致身陷囹圄;如果武汉没有一个叫作丁宝根这样的师兄;如果杨秀英只是一个逢场作戏、见钱眼开的风尘女子;……如果没有如此之多的“如果”,那么庄义杰于武汉,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匆匆过客,哪里知道,冥冥之中的这个定数,却使他从此与这个城市结下了不解之缘。所以,此时此刻,庄义杰再次默诵苏轼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就真的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收回思绪,庄义杰自我解嘲地一笑,随即向卖小吃的地方走过去。接连品尝了几种小吃,估计听差此刻早已将信送到黄海涛手中,于是,他就转身向悦来旅馆走去。
刚回到旅馆房间,黄海涛就如期而至了。完成了信中约定的见面方式——对上简单的暗语:“客人从何处来?”回答“从来处来”之后,俩人立刻相视一笑。
“真如俗话所说,闻名不如见面。丁宝根的师弟果然俊朗飘逸,英气逼人啊!”黄海涛先声夺人地发出由衷赞叹。
庄义杰忙抱拳作揖:“黄兄谬赞,折煞小弟了。”
“不不,愚兄所言,乃句句发自肺腑。”
“呵呵,我看黄兄,倒真的是剑眉大眼,器宇轩昂啊。”
一番寒喧过后,黄海涛一边打量客房一边问,“说真格的,你怎么挑这么一个既简陋又偏僻的住处呀?”
“偏僻者,远离人口集中居住的地区或远离交通要道也。”庄义杰笑道,“而此处,不但市井之声相闻,而且还是武昌、汉阳之通衢要道,请问黄兄,还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吗?”
黄海涛闻言哂笑道:“此说甚妙。只是多少委屈了贤弟。”
庄义杰再次抱拳作揖道:“黄兄为我师兄不辞辛劳,多方奔走,已是劳苦功高,小弟这点小小不然,何足挂齿?快请黄兄切莫再提。”
接下来,庄义杰就将李国豪一路对他所讲的几个要点,尤其是李国豪所讲的三个步骤,都一一对黄海涛说了一遍。
黄海涛一听“记者见面会”这几个字,顿时拍手叫道:“对呀,我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茬呢!”他接着也将他最新掌握了解的情况,一一告诉了庄义杰。首先,他们已经知道了关押丁宝根的地方,并且已经制定了几套营救方案;其次,经过他们的种种艰苦努力,关于那颗夜明珠的藏匿之处,这几天也将会有明确结果。黄海涛最后说:“这样一来,咱们基本已经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为了更好更全面地掌握了解胡富国的情况,当天晚上,在黄海涛的暗中指引下,庄义杰对胡富国的几处私宅分别进行了隐蔽探访。结果发现,位于汉正街的主宅,亦即他的所谓“正房”,除了门楣门堂与其他民宅相同之外,里面的整体格局竟是一个繁写的“寿”字型结构。其长长的一“竖”,是一条贯穿前后的既宽又长的走廊;最外面的两“横”,分别是两排两进两出的耳房;再往里走,则是一个偌大的呈曲字型的花园,曲字里面的那一“横”两“竖”,则分别是三条雕梁画栋的婉延长廊,花园里有山有水,有草有木;花园尽头的那长长一“横”,是一溜排青砖红瓦的北派建筑,那一根根廊柱华表般巍然耸立,气势如虹,那一间间房子里面的布局更是富丽堂皇;初进此宅者必定以为,这长长一溜排青砖红瓦、气势磅礴的建筑,便是这座豪宅的压箱底之作了,谁知打开中门再往里走,竟是别有洞天:原来这里又是一个占地约半公顷的、呈半圆型的大花园;花园中间,又一分为二,左侧建了一座呈口字型的二层小楼,右侧则是另一溜排(呈南北向)的青砖红瓦、气势恢宏的庞大建筑。
这里除了住着他的原配妻子、两房姨太太及儿子女儿十几口子人之外,另外还有厨房杂役、佣人老妈子、花匠园丁、看家护院等等之类的一大帮人。具体分布是这样的:厨房杂役等等之类的所有帮佣,统统住最外面的两排两进两出的耳房;原配妻子、两房姨太太及部分儿女,统统住在中间打横的那一溜排青砖红瓦的房子里;胡富国本人及另外一部分儿女,则基本上住在最里面的那两处房子里。通过仔细观察,庄义杰还发现,在这座豪宅里,仅厨房就有三处,各种时令鲜货,更是应有尽有,其生活铺张糜费,只此一项,便可见一斑。据黄海涛事后介绍,进胡富国的住宅,必须持有他本人亲笔签名的拜贴,并经门房严格辨別确认后,方可入内。因此,除了胡家的亲朋好友,或者胡富国的亲信党羽,外人对他家的实际情况基本上是一无所知。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庄义杰这次夜探胡府,连黄海涛这种级别的汉口警察分局长,都不知道胡富国拥有如此庞大的深宅大院,更别说其生活的穷奢极侈了。
如果说汉正街这座豪宅里的一切,可以用奢华糜烂加以形容的话,那么对于他另外一处“外宅”,则恐怕只能用纸醉金迷来加以概括了。所谓“外宅”,顾名思义,当然是指不妻不妾、难成夫妻“正果”的那种。唯其如此,所以这处“外宅”,更是极其隐蔽,更是社会大众(甚至包括他原配妻子、两房姨太太和子女们)都一无所知。从外观上看,这座宅子与汉正街上的那座宅子一样,也是普通的门堂,一点也不招摇,直到走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里简直就是汉正街那座宅子的精华浓缩版本。唯一不同的是,这里只有厨房杂役,佣人老妈子、花匠园丁和看家护院的等等一帮听差,整日里唯唯诺诺、谨小慎微、忠心耿耿地陪伴、侍奉一个画儿般的美貌女子、以及隔三岔五来此销魂的真正的主子。另外还有一点,那就是它位于东湖西南岸,往前不远处,即为东湖磨山。据说此山因形圆如磨盘而得名。而东湖则又素有“春兰、秋桂、夏荷、冬梅”之美誉。在这样一处风光无限、且依山傍水的优美环境之下大兴土木,已属不易,己足以令人咋舌,更别说走进这座洞天福地般的销金窟之后,随处可见的法国名牌香水、名牌服饰、以及各种时令鲜货、红葡萄酒、香槟酒等等之类,又要喝掉多少无辜百姓的血,又要搜刮多少的民脂民膏。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庄义杰夜探胡府原是为追踪夜明珠的下落,虽最终无功而返,但胡富国的无耻贪婪尽收眼底,也可算得上是一种意外收获了。
与此同时,在汉阳洗马长街的一家名为晴川阁的酒店里,胡富国专门在此为李国豪摆的接风宴,已近尾声。这是二楼的一个双开门包间,进门一扇大屏风,屏风后面摆一对沙发。此时此刻,客人的位置已经从餐桌移到了沙发上,更恰切点说,是胡富国与李国豪分别怀抱着各自的粉头,正坐在沙发上享受着“齐人之福”。那俩个粉头原本就是在江城挑头牌的红粉佳人,真真正正的风月老手,尤其倚在胡富国怀里的那个名叫思祺的粉头,不仅有沉鱼落雁的姿色,水蛇一样滑溜的身段,而且吟风弄月起来,更是推陈出新,花样百出。胡富国早在一年前与她吃过第一次花酒之后,就一下子被她迷住了心窍,从那以后就干脆将她“包”了起来。能被胡富国这样的大佬“包”起来,对于思祺这样的粉头来说,那既是一种梦寐以求的莫大的荣耀,又是一种不知道是不是“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的莫测难料。所以从此以后,不仅她本人,就连老鴇也不敢稍有怠慢。因为她们心里都很清楚,与其说这是位财神菩萨,倒不如说是阎罗无常,只要他咳嗽一声,就能立刻决定她们是上天还是入地。对于这么一个主儿,她们能不倍加小心,能不尽心着意地殷勤事奉吗。话又说回来,正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只要她们投桃报李,每次都把他服侍得舒舒服服、如痴如醉、飘飘欲仙,她们得到的好处还少吗?所以此刻的她,贴在胡富国的身上,自然就更是花飞蝶舞,千娇百媚。胡富国原本就是久贯风月的西门大倌人,这时候早已被她撩拨得按捺不住,就在沙发上,掀开她的裙子,褪下她的裤衩,让她坐成骑马式,然后与她雾雨雷电般地交合起来……。
如此行径,与禽兽何异!?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的李国豪,乜斜睨视着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这个狗杂碎,今天一见面,他就拉了个雷公脸,然后夹枪带棒地给他来了个下马威:”你李国豪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我能理解,丁宝根是你的同门师弟嘛。但你心里同样十分清楚,我胡富国不是不讲交情的白眼狼。一句话,我对你的这个同门师弟,一忍再忍,可谓仁至义尽。他今天走到这一步,完全是他咎由自取。所以,你今天来我这里,只要不提丁宝根这三个字,我们就依然是好朋友。我胡富国就会用接待贵宾的规格来盛情款待你。你若驳了我的这个面子,那我也就只能对你说声待慢了。”
这一切虽然早在李国豪的意料之中,但胡富国把话说得如此直白,还是让李国豪多少感到有些错愕。这分明就是一个“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的无赖小人。
李国豪的眉心挑了几挑,欲待发作,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一来这是在别人屋檐下,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二来此行的目的本来就很明确,那就是尽量与他周旋,为庄义杰探寻夜明珠的藏匿之处,让它早一点“完璧归赵”,争取足够的时间,并最终还丁宝根一个清白。这样想过,李国豪于是微微一笑,随手将他带来的一把宝剑,一边用双手捧着递到了胡富国面前,一边笑道:“有道是鲜花送美人,宝剑赠英雄。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胡兄笑纳。”
胡富国当即双手推开,那张雷公脸却拉得更长,更碜人:“你这是么子意思?是不是我刚才的话说得还不够清楚哇?”
“你说得很清楚呀,不不,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你刚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唷喝,你还真是个宝。我么子时候说话不算数啦?”
“可是你刚才明明说过的,只要我不提丁宝根这三个字,我们就依然是好朋友,对不对?”
“对呀。”
“既然如此,作为好朋友,我送你一件礼物,这有什么不对或者说不妥的吗?”
“你保证你肯定不为丁宝根当说客?”
“哈哈哈哈!——”李国豪哈哈大笑道:“老兄啊老兄,你怎么像个娃娃?你拿过去仔细看一看,这可是一把青铜宝剑哟。”
“啊哈,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这句话,胡富国那张雷公脸立刻变成了笑弥勒。其阴险、奸诈、贪婪而又厚颜无耻的丑陋嘴脸,展露得一览无余。他接过那把宝剑,反反复复把玩了一会儿之后笑道:“嗯,的的确确是把好剑。走走走,咱们这就去一个好地方,为你接风洗尘。”
就这样,他们来到了位于汉阳洗马长街的这家晴川阁酒店。
“晓得这条街为么事叫洗马长街吗?它可是当年朱姓皇帝老儿钦赐的街名。你看江对岸蛇山腰上的那座塔楼是么事?那就是咱武汉三镇赫赫有名的黄鹤楼。你再从这里往西看,那叫么事山?那叫龟山。这就是‘龟断颈,蛇断腰’的来龙去脉。晓得皇帝老儿为么事要断龟颈,断蛇腰吗?因为那会儿这里造反,那里起义,长城外头还有满族人在虎视眈眈,真个是内忧外患,到处鼓泡泡——皇帝老儿觉得他的龙椅坐得嘎吱嘎吱的乱响个不停,所以他要找个地方镇镇这个‘邪’,就瞎猫抓死耗子,挑中了咱们这旮旯里这两座并不起眼的山包包。不过,咱这也是听别人说的,跟你瞎摆个龙门阵好玩罢了,哈哈!好了,闲篇扯过,咱们现在书归正传——”
说到这里,他双手朝外面连拍三下,思祺美祺便飘飘若仙般来到了他们面前,胡富国将这俩位粉头一一向李国豪作过介绍后,便转对她们俩人说:“这位从广州来的豪哥,是我的好朋友。今天你们要像往常对我一样对他,明白吗?”
“这还用得着你多说吗,”那位千娇百媚的思祺立刻接过话头,娇声嗲气道:“国哥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朋友,美祺你快过去给豪哥把烟点上。”
美祺哎了一声,就袅袅娜娜地来到了李国豪身边。这真是个甜心可人儿。最是那细细的柳叶眉下,一双灵动的眼晴,特别勾魂摄魄。至于那小小巧巧的鼻子下的一副香唇,那更是润物细无声般的精致而又美妙。对于风尘女子,李国豪可谓经多见广了,但像美祺这样简直堪称国色天香般的粉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所以乍见之下,不由他怦然心动。但他心里清楚,在胡富国面前,他必须要做到既迎合(也就是逢场作戏),又要内敛、克制和谨慎。换句话说,这次来武汉,李国豪虽然唱的是配角,看上去甚至都有点无关痛痒,然而,如果在庄义杰和黄海涛没有得手之前,他能够演好这个角色——尽量缠住胡富国,那也是大功一件。因此对他而言,把握和利用好每一个机会,就显得尤为重要。他当然不能因为一个粉头妙人儿,就忘乎所以起来,但同时也不能假装吃素的和尚,凡事过犹不及,这个道理他懂。他必须、而且也只能成为一个既懂得节制又特别贪腥的猫。于是,在美祺风摆杨柳般向他飘来的时候,他顺理成章地张开双臂接纳了这个甜心可人儿。
“妙,妙极。”胡富国见状连连拍手称妙,因为此刻思祺早已花飞蝶舞般粘在了他的身上。他一边抚弄着思祺那充满诱惑的温香软玉般的身体,一边哈哈笑道:“我虽是个武夫、粗人,不会附庸风雅,但‘有花堪摘直须摘,莫待无花空摘枝’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美人儿你说是不是?”
思祺立刻用香唇在他的脸上作了肯定的回答。
酒宴便是在这种花语侬香的氛围中开始的。
酒过几巡之后,胡富国就对坐在怀里的思祺说:“亲亲,你和美祺给我和豪哥来点下酒的段子怎么样?”
“行啊,要荤的还是要素的?”
“当然是要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