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菊 香 蟹 黃
作品名称:豪杰无恒 作者:谢卫 发布时间:2016-12-02 21:04:33 字数:5308
于是,小泉井太郎冷冷一笑,随即挥剑直指庄义杰心脏部位。这一次进攻,小泉井太郎开始下狠手了。他的剑锋所指,都是敌手的各个要害部位。他的每一个动作更稳、更准、更狠。对于敌手的上三路、下三路,他更是封得滴水不漏,让庄义杰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这一次,他是抱了必胜信念的。他,一个堂堂大日本帝国的臣民,一个多次在日本国内的武术比赛中拿过冠军的武士,到中国这几年,除了败给那个该死的陈真,到今天为止,他还没有碰上过第二个对手。眼前的这个家伙,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输给他的——不,他怎么可能会输?他的天下第一剑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无名鼠辈?
小泉井太郎越战越勇,每一个在场围观的人,再次为庄义杰暗暗担心起来。有些不明真相的围观者甚至急赤白脸地大声喊叫:“哪能只挨打,不还手的?快还手呀你!”
这时候,杨秀英和吴健生俩人紧张、忧虑的心也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尤其吴健生,他的心里既充满了极度担忧,又充满了极度埋怨。今天中午庄义杰向大家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他就不假思索地投了反对票。他说你想过没有,你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武功上乘的日本武士,你武功一点都不会,你怎么能接得了他的三招?不行,我不同意你去冒这个险。我们必须另外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总而言之,哪怕放弃这个机会,我也不同意你去玩命。他的这番话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响应,大家都建议庄义杰重新慎重考虑一下。但庄义杰却十分坚决地摇了摇头,说什么现在放弃就等于半途而废,更甚而至于等于见死不救。他最后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请大家什么都不要再说了,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行事吧。”见大家仍在犹豫,他又笑着补充说;“只要大家都能按照我布置的那样去做,我保证今天一定能取得成功。”
现在,此刻,他中午说的这番话言犹在耳,但眼前的结果却实在令人堪忧。万一他要有个什么闪失,到时候怎么去跟舅舅交待啊?吴健生越想越怕,他最终不由自主地将右手伸进了西装口袋,紧紧握住了藏在里面的一把左轮手枪。这时候他已经想好了,万一情况危急,他就只能掏枪解救庄义杰了。
此时此刻,小泉井太郎的剑法仍然十分凶猛,对于庄义杰的上三路和下三路,他仍然封得死死的,只要他稍有懈怠,小泉井太郎的利剑就会立刻直捣黄龙,直接取他性命。在场外围观者看来,这场争斗胜负已定,因为庄义杰早已岌岌可危。然而此时此刻的庄义杰却比一开始更镇定自若,更从容不迫。他在完成每一个腾、挪、跳、跃的动作,避开危险后,都会向小泉井太郎发出一个类似挖苦、嘲弄般的微笑。通过这番较量,他不得不承认,小泉井太郎的武功确实十分了得。如果他今天也像自己这样,始终从容自若、沉着冷静,而不是从盲目轻敌到狂妄自大转而变得心浮气燥的话,那现在的结果早见分晓了。可惜的是,他犯了一个低级错误,而这个错误正是所有练家子都必须忌讳的——心浮气燥。正因如此,所以无论他的空手道,还是剑道,表面看起来,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凌厉、凶猛,充满了杀机,但兵书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小泉井太郎偏偏不懂这个简单的道理,把一切都弄反了。庄义杰正好抓住这一点,给他来个反其道而行之,采取避实就虚的方法,最终将他所有的攻击都一一化解掉了。
第三招结束,在场围观的每一个中国人都情不自禁地为庄义杰鼓掌和喝彩起来。吴健生这时候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紧握手枪的那只右手松开枪机,和大家一起鼓起掌来,然后又不住地向庄义杰挥手致意。杨秀英的兴奋之情则更是溢于言表,她一会儿笑得手舞足蹈,一会儿又喜极而泣,眼泪巴嗒巴嗒地直往下掉。她不知道庄义杰为了这一切,己经做了多少的努力和准备。她只知道她刚才所见到的这一切,太可怕,太恐怖,太惊心动魄。她只知道——毋宁说她只相信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之所以能化险为夷,是因为他吉人自有天相。
面对围观者的鼓掌和喝彩,庄义杰显得很冷静,很从容。他先双手抱拳向大家一一致敬,然后转身笑眯眯地对小泉井太郎说:
“先生,你的三招结束了,这下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小泉井太郎这时候已是强弩之末,但庄义杰心里非常清楚,他今天之所以能成功地连过三关,小泉井太郎的自负和心浮气燥固然是一个原因,但他不按常理出牌,使小泉井太郎的进攻失去章法——犹如拳头打跳蚤,才是他今天侥幸取胜的真正的关键所在。换句话说,如果小泉井太郎这时候提出再过三招的话,那他今天是必死无疑的。所以他现在必须趁热打铁,不能给对手留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这时候,杨秀英和吴健生俩人也灵犀相通地纷纷上来助阵。杨秀英本身就是当事人,她自然率先上前助阵:“是呀,你三招,他一招,这本来就已经不公平了。这时候如果你再耍赖,那你就不能算是一个男人了。”
对于接下来庄义杰出手的这一招,吴健生觉得那是三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的事情。所以他必须赶紧以一个旁观者的面目身份,来进行推波助澜:
“要叫我说呀,这位女士你此言差矣。人家堂堂日本武士,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丢面子的事情,大家说是不是?”
吴健生的话还未落音,分散在四处的道上朋友立刻群起响应。有的说:“是呀,人要脸,树要皮。不讲信用,那还算什么男人?”有的说:“外邦人是不是也像咱中国人一样讲信用,这是很难说的。”一时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纷纷开始声援。庄义杰担心这样七嘴八舌乱哄哄的场面万一失控,那就会前功尽弃,得不偿失了。于是他赶紧一边向吴健生他们打手势,一边大声喊:“请大家安静一下!”吴健生会意,连忙跨前一步,然后转身对围观者大声道:“请大家先静一静!毕竟我们是主,人家是客,咱们还是先看看人家怎么说吧。”
这句话一语双关。小泉井太郎尽管有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但他同时更清楚,他已经被逼得没有丝毫退路,他只能知难而上,沉着应战。再说这是一招定胜负的——他三招未赢对手,对手又凭什么能在一招之内胜自己呢?这样一想,小泉井太郎再次发出了哼的一声冷笑:
“你的、说过的,你能在一招之内取我身上的一件东西的是不是?”
庄义杰呵呵笑了:“是呀,我刚才就是这么说的,我现在还是这么说。请问你身上最贵重的东西是什么?”
“我如果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呢?”
“呵呵,那我只能表示遗憾喽。不过你最好还是告诉我一下,因为说不定我想从你身上取的正是那件东西呢。”
“你的意思是说,假如,我现在告诉你,这个”——他略加思索,即从身上掏出一块怀表,然后说,“这是我最贵重的东西,你能马上从我身上取走,是吗?”
“是的。先生如若不信,那咱们现在就可以来验证一下了。”
庄义杰说完这句话,却迟迟没有动作,而只是围着小泉井太郎转起圈子来。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心里很明白,他要达到目的拿到东西,就必须接触到对方的身体,但眼前的这个家伙,不是泛泛之辈,而是一个武林高手,在他有所防备的情况下,想要接触到他的身体,是一件非常困难、甚至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对付这种家伙,只能智取,不能强攻,说白了,也就是仍然不能跟他按常理出牌。只有这样,到时候才能出奇制胜。
庄义杰始终围着小泉井太郎转圈子,不仅小泉井太郎感到匪夷所思,就连围观者都看糊涂了:他这是在耍猴呢,还是在鬼推磨呀?正当所有(吴健生和杨秀英当然除外)的人都在奇怪、诧异和纳闷的时候,庄义杰突然停住了脚步,接着笑逐颜开地对小泉井太郎说:“我说过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所以我们当然会成为好朋友,噢不不,也许你还在怀疑,但只要我们握一握手,那我们肯定就是真正的好朋友了,先生你说是不是?”
“你又在撒谎,这块怀表明明还在我手上,你怎么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呵,呵呵!我信口雌黄了吗?我胡说八道了吗?没有哇。”
“没有?你刚才明明说过的。”
“没错,我刚才是说过的,我说只要我们握一握手,那我们肯定就是真正的好朋友了。但是,我们握过手了吗?没有吧。所以,为了验证我刚才所说的话,我们还是先握一握手吧。”
“不,我拒绝跟你握手。”
“那就太遗憾了。”
“如果按照你说的,我们握过手之后,这块怀表仍然在我手里的话,你是不是就认输了?”
“如果那时候确实如你所说,那我甘愿受罚。”
哼!小泉井太郎再次发出了一声冷笑。握一握手就能从我手里拿走这块怀表啦?真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为了让这个狂妄自负的支那猪输得心服口服,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他这样想过,就用轻蔑而又充满挑衅的口吻问道: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于是,小泉井太郎主动伸出了手,庄义杰(包括吴健生和杨秀英)笑了。他要的就是这个瞬间,这个距离。这个瞬间和这个距离,对他而言,就是一个绝佳机会。有了这个绝佳机会,他就能取他想要的任何东西。他当然得好好珍惜这样的机会。他当然得赶紧去回应对方。他也伸出了他的手。他在握住对方那只手的一刹那,就己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的那块怀表“夺”了过来。好了,这下终于大功告成了。好了,这下可以更理所当然地称他为“朋友”了。
“我说过的,只要我们握一握手,我们肯定就会成为真正的好朋友。请大家看一看,不不,应该说是请大家见证一下,看看我说的到底对不对?”
庄义杰说着话,就向在场所有的围观者展示起小泉井太郎刚才手拿的那块怀表来。在场的每一个围观者,当然也包括小泉井太郎,都看傻眼了,惊呆了。不会吧?不可能吧?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就那么握一握手,就这么一个眨眨眼的功夫,那块怀表就从小泉井太郎的手中“转”到了他的手中?太神奇,太不可思义,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小泉井太郎面对这一神奇变化,更是显得目瞪口呆,瞪目结舌。就这么握手之间,就这么眨眨眼的一瞬间,刚才明明在自己手中的东西,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变”成他的了。如果不是自己亲眼目睹,亲身经历,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这是一件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即使他现在亲眼目睹,亲身经历了,他仍然不敢相信,更无法理解,明明自己拿在手中的东西,怎么就会突然被他“拿”走了?他又是怎么“拿”的呢?这一切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它的具体过程究竟隐含了一种怎么样的玄机呢?难道他用了什么魔法?难道他本身就是一个妖魔?抑或有一个妖魔在暗中助了他一臂之力?这个西装革履、风度翩翩、谈笑自若的家伙,他到底是哪路神仙啊?
事情的发展始终都在按计划进行,尤其在这最紧要关头彻底打败了小泉井太郎,挫伤了他的狂傲锐气,很好地掌控了局面,这是最值得庆幸的。但眼下庄义杰还不敢掉以轻心,他还必须在此基础上,再努一把力,以求获得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胜利。
“先生,对于这个结果,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难道你所做的这一切,真的只是想跟我交个朋友?”
“是啊,这还用怀疑吗?”
“那,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谢谢!咱们再握一握手吧。”
他们再一次伸手相握的时候,围观人群中突然发出了“没想到又是一个狗汉奸!”的唾骂声。这样的结果令他们十分失望,十分不满,这完全在意料当中。吴健生和杨秀英相互对望了一下,都露出了一脸苦笑。之后,围观人群就陆陆续续散去了。
之后,在庄义杰的盛情邀请下,小泉井太郎与庄义杰和杨秀英一起来到了位于福州路上的老正兴菜馆。这是上海滩最有名的一家老字号菜馆。这里春有塘鲤鱼,夏有油爆虾,秋有大闸蟹,冬有下巴划水(青鱼的几十种吃法的总称)。现在正是菊香蟹黃的绝佳时节,他们来老正兴,当然要以美名天下的大闸蟹为主要品尝食物了。
在了解和掌握了大闸蟹的基本吃法后,小泉井太郎开始津津有味地享受这一鲜美无比的绝世佳肴了。“啊,来上海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说过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呢!”他边吃边赞叹道。
庄义杰心里冷冷一笑,表面上则敷衍道:“这里的油爆虾更是一绝呢。”
“哦,是吗?能不能让我也尝一尝,这个油爆虾?”
“很抱歉!这道特色莱只能等到明年夏天才能品尝了。”
“喔!那是太遗憾了。”
“小泉先生,作为朋友,我想请你帮一个忙,不知道是否可以?”
“既然是朋友的忙,我当然会帮的啦。请说吧——用你们中国话说,只要我能办得到的,我一定在所不辞。”
“是这样的,我的一个中国朋友,他遇到了一点麻烦,……恰切点说,他与你们的人发生了一点摩擦,于是,你们的人就做了一件有违江湖规矩的事情,他们买通一个中国人,然后在他的饭莱里下了毒……。”
“哦,竟然会有这种事情?”
“正是。他们给他下了毒,却要求他必须在10月10日这天去跟一个叫田中平二的日本武士比武,你说他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合情理?”
“噢,我明白了,你的那位朋友是不是叫陈真?”
“小泉先生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就是那个田中平二。”
“什么?你就是那个田中平二?你不是叫小泉井太郎吗?”
“不,我叫田中平二。那个小泉井太郎只是一介武夫,他怎么配与我相提并论?再说他们在陈真饭莱里下毒的事情,我根本就是一无所知。我如果事前知道这样的话,我也会阻止他们这么做的,请相信我。”
这时候杨秀英插话问:“那个被你们买通的中国人告诉我们,他都是每天下午在虹口公园与小泉井太郎碰头,说小泉井太郎每天都是那个时候去那里练功……”
“小姐的意思是说,既然如此,那今天怎么未见小泉井太郎是不是?哈哈!是这样的,小泉的父亲在名古屋他的老家病故,所以,昨天的那个小泉井太郎,就变成今天的田中平二啦,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