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去人亦去

　　大夫收拾着桌面上的书籍，和以往一样，每本书都会粗略地翻一翻，遇着折页的、卷角的页面，总会摸平整，还将书籍分类成堆。
　　在这时，他终于看到了米粉在书中夹放的那些纸条，拾起来一一看了一遍。顿时，脸色变得惨白，心也惊，胆亦颤，神情也呆滞。大夫沉思良久，又望着捏在手的那些纸条上的笔迹。
　　这一张是：“天鹅飞去鸟不归，良字无头双人配，双木非林心相连，人尔结合就是你。”
　　那一张是：“一线情缘牵白头，日日思念排忧愁，不要怪我痴情种，见你常在梦境中，如果你我本有缘，隔山隔水一线牵，三月桃花正旺盛，秋后果实最香甜。”
　　下一张是：“鸟飞鹅跳，月上中梢，目上朱砂，已异非巳，勺旁傍白，万事开头，工戈不全，雨下挚友，称断人和。”
　　另一张是：“寒山寺上一棵竹，不能做称有人用，此言非虚能兑现，只要有情雨下显，天鹅一出鸟不见。”
　　……
　　大夫确定了是米粉的字迹，也确定了是她借过的那些书。现在，大夫慌乱地将所有的纸条都撕碎了，然后拢起碎纸屑，走进了卫生间，扔在了的马桶里，放水冲干净了。
　　回到桌子前，大夫匆匆地收拾整齐书籍，然后躺到床上去了，阖眼宁心，想睡觉。但是那些碎纸片却扰乱了他的思绪。于是，他又睁开眼来，望着屋顶发呆了。
　　“这事暂时不能给教师知道了，说不准他会跟自己绝交！”大夫想。
　　“自己从来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大夫想。
　　“如果隐藏下去，就对不起他了！”大夫想。
　　“对不起友情的忠诚！”大夫想。
　　“不行！”大夫想。
　　“一定要告知他，让他知道这一切！”大夫想。
　　“即便他要与自己绝交，至少自己的内心也坦然，也会无愧于心！”大夫想。
　　“可是……”大夫想。
　　晚上，大夫躺在床上，捏着书默读，可怎么也集中不全精神，还时不时地抬头去看教师，喉节在上下溜动着，仿佛卡着鱼刺一样难受。他现在正努力地往喉咙里下咽，声音始终没有从口中冲出去。
　　教师在聚精会神地看书，似乎没有感觉到大夫的神色不安的顾盼，依然翻阅着书本张页。
　　大夫实在憋不住了，终于被那些声音冲开了强行锁闭的双唇：“教师，我们商量点事。”
　　“啊？”教师如梦初醒地抬起头，瞪着大夫那张表情复杂的脸。
　　大夫严肃地说：“有事要谈！”
　　“哦，说吧。”教师撂下书，脸上懒洋洋地望着大夫。
　　大夫凝视着教师，说：“别去追求米粉了！”
　　“为什么？”他惊疑地盯着大夫，嘴也合不起来了。
　　大夫坦诚地说：“她喜欢我，不喜欢你。”
　　教师迎接着大夫的目光，良久，悠悠地说：“但是你又不爱她！”
　　“是这样！我对她没有那种感觉。”大夫依然注视着教师的双目，“我会跟她说明白。”
　　教师似乎明白了什么，沉重地吐了一口气，说：“我打电话给她说吧，如果她执意不肯接受我，倒不如早一些舍去。”
　　黑夜过去，又是白天。
　　马路的人行道上，班长和可乐向前走着，班长穿着白色的长袖T恤，浅灰色的牛仔裤，蓝色的平板鞋，十分阳光、大气；可乐穿着淡紫色的长袖T恤，湛蓝色的牛仔裤，红黑夹色的平板鞋。
　　班长拖着可乐的手前行，可乐似乎不肯迈开步子，身子向后斜倒。突然，可乐挣脱了班长的手，立住不走。班长转回身来，伸出右手去拉可乐。可乐却往后挪足，手往后撇。可乐埋怨的目光注视在班长威严的脸上。班长耐着性子，无奈地说：“走吧？都快回公司了，还记挂着那双鞋做什么呢？”
　　可乐咬着下唇，不做声，目光移在地面上。
　　班长上前了一小步，再伸手去拉可乐，可乐再次拒绝。班长似乎被阳光热得一丝烦躁，高声地问：“你走不走？”
　　可乐抬起头望着别处，似乎没听到人话。
　　“那双鞋有那么好吗？你想一想，你的鞋在床下都摆满了，柜子内也堆叠了好几双，那双鞋又不适合你现在的搭配，何必为鞍买马呢！”班长似乎说的有理有据。女人喜欢购物，而且对衣服从来不会嫌多，只会嫌少。
　　可乐不是这么想，她从小生活在条件优越的家庭，把钱看得淡得多，无所谓地说：“现在这身搭配不好，我衣柜里也能找出能搭配的衣服来，那双鞋又不贵，才几十块钱！”
　　班长双眉一挑，有些生气地说:“你何必去跟别人攀比呢！人家穿上是好看，可你穿上都悖逆了自己的气质。”
　　“我喜欢就是跟风了！还说我的不是！不好！再说，又没要你出钱！”可乐顿了顿，又说，“你越来越不重视我！给别人买件礼物，一百多都舍得花，我这几十块钱都苛待！”
　　班长脸上抽搐了一下，强压着内心的怒火，却高声说：“不是说过，不准再提那事的吗！我为了陪你，好些日子都没和他们在一起玩了，这难道还不够了吗！我今天给你说明白：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只能和大夫、教师在同一个水准上，不会超越！永远都不会！”
　　班长越说越激动，情绪失控，顿了顿又接着说：“如果我是云，大夫就是风，教师就是蓝天，云在蓝天下才显得净白，蓝天会因为有云才显得充盈；云在风中才会显得多姿多彩，风会因为云动才显得它在空中的存在。”我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破坏现有的友谊！如果我们还要在一起过下去，你必须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尊重我一回，别老是揭我的不是！搬那些过去了的事！”
　　可乐听了这么一些话，原本使小性子，这时候彻底怒气冲天，大声地说：“好啊！你说得他们那么重要，你跟他们过啊！我凭什么跟他们平起平坐，大不了就分手！”
　　头顶的树在秋风中一阵抖瑟，枝条的拍打似乎是两颗心在碰撞，彼此都痛疼。班长怒气冲冲地盯着可乐片刻，越觉得她变得陌生，模糊。班长转身便向前奔跑去了，消失在可乐迷糊的视线里。
　　是放弃？还是躲闪？
　　
　　模糊的影子消失了。班长走了。可乐看着一栋栋的高楼大厦，却感觉不到一点儿的温暖，她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太子福科技公司。
　　车间里正在上班，大夫也正在巡视生产线。米粉向大夫靠近过来，她凝重地对大夫说：“大夫，下个月我想辞职。”
　　“做得好好的呀，为什么啊？”大夫注视着她柔情似水的双目。
　　米粉低声说：“父母要我回去相亲。”
　　大夫一愣：“她在试探我吗？”便别开脸向其它方向看了一眼，说：“请假吧！要多少天都可以。”
　　米粉盯着大夫说：“我妈的意思是：相亲好了就留在家里，可以帮助家里打理生意，也可以学做一些家务。”
　　大夫低头沉思着：“现在才九月份，年青人都在外面工作，和谁相亲去。”抬起头来，说：“再和家里商量商量，到年底回去，那时候在家的年青人多，会有更多的选择机会。再说吧，你还小，也不差这两三个月的时间。”
　　大夫挽留米粉，是因为她十分优秀，工作干得出色，并不没有其它的原因。在一个公司里，每个管理者都会挽留优秀的职员，这种事司空见惯。有些职员认为，这是领导在演戏，是上司的虚情假意。米粉却没有这么想。
　　“哪有小啊！眼角都起了皱纹，等得老了都没有人要！”米粉摇了摇头，抿了一下嘴唇。
　　大夫说：“不会，我看教师和你挺合适成一对伉俪，无论是家境，还是学识，都称得上门当户对，男才女貌。”
　　米粉坚决地说：“我不喜欢他那种类型的男人。”
　　大夫无语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先不谈这事，上班吧。”
　　米粉便走开了。
　　此后，大夫都没心情工作，他真希望今天不要上班，也希望早些下班，不再见到米粉，不再听到米粉说辞职的话。
　　晚上，7栋502寝室里，大夫，教师，班长正在庆祝他们的失败。他们吃着菜，喝着酒，谈着话。
　　“你和可乐的事就这么定了？”大夫问班长。
　　班长苦笑着说：“我已经想明白了，和她不合适，彻底结束这甜咖啡式的爱情。”
　　大夫警示地说：“班长，有些不该说就别说，说了让她心痛，换作任何一个女人，都接受不了。”
　　“当时脑子一热，犯了一个伟大的错误，事后向她道歉了，她也原谅了。但自己说出分手后，她又恨起我来了，现在，连朋友都做不成了。”班长搔了搔头。
　　有些事情不能处理得太急躁，班长和可乐刚吵嘴，而后又提出分手，这样很容易使可乐认为他在报复自己，便产生怨恨。
　　“唉！”大夫沉痛地叹了一声，“教师啊，米粉要辞职回家去相亲，我可少了一个帮手了。”
　　教师沉闷地问道：“交辞职书了吗？”
　　大夫惋惜地说：“还没有，我希望她能留下，她的能力非常优秀，今天说了要离职，她迟早要走。”
　　教师诚恳地说：“要么你答应她吧，我决不会怪你，也算给我了却了一桩心事。”
　　“怎么听起来你就没爱过她一样！”大夫正颜厉色地说，将筷子重重地往碗上一按。
　　“大夫，她和你一副德性！执着！我——心痛啊！心痛！足球式的感情啊！”教师痛苦地注视着大夫。
　　大夫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教师失落地说：“大夫，你也不小了，米粉哪点配不上你，论家境比你家好上几倍，她若是回家了，你我都没有得到。”
　　班长插着话，说：“对啊，米粉长得不差，看起来健康，农村家庭就喜欢这等身材匀称的女子。”
　　“别瞎闹了！再等等，我的天使也快出现啦，不会很久了，我有预感！”大夫沉重而又自信地说，“好了，我们一起来喝一杯！”
　　这边大夫他们却在吃饭，米粉又会怎么样呢？
　　5栋308寝室里，米粉坐在临落地窗户旁的床沿上，神情呆滞，精神恍惚，她沉声向躺在对面床上的余谷问道：“大夫不接受我，你说该怎么办呢？”
　　“他对你没有动情过吗！”余谷从床上翻跃起来。“说过回家相亲之事没有？”
　　米粉说：“说过！他没有表示什么，看不出来，好像有，又似乎没有。”
　　余谷说：“发一条短信去问一问了，反正教师都知道了。”
　　米粉说：“我怕是真的，如果真是教师说的那样，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余谷说：“米粉，你又何必执着呢！大夫是很优秀，但是教师也很优秀，论家境，大夫没法比……”
　　“别说这些了，才不稀罕那几个钱呢！我都给他说白了，快帮我出主意啊！”米粉处在燃眉中，心里一时乱了思绪，一个计策也想不出来。
　　“苦命姐啊！据我看，大夫是不想破坏与教师之间的友谊，才逃避你的感情，所以你必须将这一层搞明白，才好走下一步。”余谷分析着。
　　米粉问：“我怎么去知道呢？”
　　余谷说：“你逼问大夫呗！”
　　米粉神思已乱，没了一丝主意，问：“假如他不是因为教师的原因呢？会不会太莽撞了？”
　　“为今之计只有豁出去，”余谷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要么我帮你去探问一番。”
　　“嗯！再好不过了。”米粉迫切地说，“要尽快啊！”
　　米粉拒绝教师后，不再到7栋502寝室里去了。大夫依旧如常上班，也不与米粉交谈太多，遇到敏感的话题也会马上转移。余谷也试探地问过大夫，大夫未明确回答，在隔天将米粉喜欢的《宋词精选》托她送去。
　　米粉回到寝室里，迫不及待地翻开了书，里面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大夫熟悉的笔迹：“古树撑天枝能觅，怀抱可怜却无心，赵国有妃不是女，鹅血满天鸟难得，远去不想囊羞涩，受尽苦难又换友，无奈心中只有你。”（对不起我不爱你）
　　米粉抬起头，自言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终于，视线迷糊了，手上的小纸条被一股含咸味的水滴打湿了，没有雨，却比下雨更可怕，更伤心。
　　大夫很坚定，拒绝了她，而她还是不太明白，因为大夫还想留她在公司里上班，至少她很优秀，大夫认可了她。
　　在米粉看来，大夫认可自己，为什么不肯接受自己呢？这个答案，肯定还有其它因素，她却没有想到。
　　也有吧！时间会证明一切。答案在多年以后会揭晓。
　　年终，米粉辞职要回琴乡去。大夫驾驶教师的服我（福五）汽车送她到火车站。离别时，米粉激动地说：“真希望能借你肩给我靠会儿，我觉得有点困。”
　　有便宜可占！
　　要？还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