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豪华气派、灯光明亮、宽敞洁净的总统套房里，除了在跑步机上不厌其烦、不知疲累做着运动的赵青山，余下赵小天、陈一楠、冰凌、李亮四人，都在沙发上坐着，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姿势。
　　赵小天显得很庄重，这跟他长此以往接触岳父大人有关，养成了正襟危坐的习惯；陈一楠则看上去很洒脱，一副放浪不羁的样子，二郎腿翘得很高，而且不时摆动，幅度也是蛮大的；冰凌倒是典型东方女子的姿态，虽然俏脸因替文雅姐鸣不平而红得发烫，可姿态仍端庄雍容。这也跟她从小所受到的教育有关，不仅有母亲反复地苛责，还有老师谆谆的教诲。女孩子嘛，就应该仪态万方；至于李亮，双腿踏地，双手一直捂着脑袋，看起来像是在做仰卧起坐，实际上呢，是因心中愁苦烦乱而羞于示人，只好一再垂头。
　　“我说李总，拙荆的话听听而已，也别太难过啦。”陈一楠一副总统套房里的总统气度，在劝慰着李亮。
　　“你给我闭嘴！”冰凌愤怒地说，“你要是再敢多嘴，我就叫三哥顺着窗户把你扔到黄浦江里！”
　　陈一楠一凛，本来他还想开开玩笑的，这样也好缓和尴尬窘迫的气氛。却不想，“拙荆”第一个不乐意了，他呢，也只好讪讪一笑，不敢再多说一句。
　　赵小天责备地看了陈一楠一眼，心说：“这小子定是哑巴托生的，废话可真多！”随即转向李亮，说：“李总，时候也不早了，我看……你还是回去吧。”
　　“回去？”李亮茫茫然地说，“也是，是该回去了，不好再打扰你们休息了。”
　　“我们什么时候休息都行，纵然一宿不睡，也不会耽误明天的使命。倒是你，唯有躺在床上，才能想清楚今天这个问题。何去何从，唯有你自己定夺。”
　　赵小天说完这话，见李亮已然起身，准备离开，遂起身相送。
　　“不用送，我还不至于头昏脑胀、心神错乱。”到了大门口，李亮转身别过赵小天，便离开了。
　　再次回到座位的赵小天，发现陈一楠和冰凌正扭作一团。便问：“喂，你们干什么呢？”
　　“没……没干什么。”陈一楠随口一说。
　　“他……他欺负我！”冰凌连连求饶。
　　赵小天冷冷地看着陈一楠，说：“把手放开！不然的话，我请你到黄浦江里洗个澡。”
　　陈一楠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黄浦江”这三个字。本来是处大好景色，却由于赵青山这位不讲情面的三哥的一句话，俨然成了自己的坟墓。
　　“你……你真是个混蛋！”冰凌见陈一楠倏地缩手，这才有闲工夫整理衣衫。
　　“我不是想你了嘛。”陈一楠真情流露、急不可耐地说。
　　“你是想我了，还是想跟我……”冰凌冷脸一红，啐了一口，“你如果是真心爱我，就等到这个案子结束，到时候……到时候我自会嫁给你的。你要是像其他男人一样，只是在玩弄女人的感情，我既不会从了你，而且以后我们连朋友都没个做。”
　　陈一楠火热的悸动也已冷却，他不得不替冰凌着想，正如冰凌所言，只要自己还爱她。
　　“好了，你讲得都对，是我着急了，对不起啦。”
　　“知道错就好。”
　　“反正呢，也等不了多长时间，到时候你不还得乖乖从了我。”陈一楠笑说，且表情很是淫荡。
　　“滚！”冰凌嗔怒不已，并且还扇了他一个大嘴巴，虽不重，却足以留下指印。
　　“你敢打我！”陈一楠佯作愤怒。
　　“打你怎么了？你活该挨打。喂，可别企图欺负我，小心三哥。”冰凌狐假虎威、倚势凌人地向陈一楠努着嘴，并指了指赵青山。
　　陈一楠还真就准备向她动动手脚呢，可当瞥见跑步机上的赵青山那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大半的衬衫，简直一点儿想法都没有了。“你行，你狠，你就仗着三哥来压我吧。”
　　看着冰凌不住窃笑，陈一楠无计可施，只好转头盯着赵小天看，发现他正在聊微信。便打趣说：“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板，怎么，今天不读书，改聊微信了？怎么，难不成刚离开嫂子，就开始联系小妹了？”
　　“我可没你那么无聊。”赵小天仍自顾自地玩着微信，也不看陈一楠，“我说，你别在冰凌那儿受了气，就来找我晦气。我可告诉你，老三可是我兄弟，我说话可比冰凌好使多了。”
　　“是，是，你们都一个模样，都拿三哥来压我。”陈一楠大恼。
　　但是呢，陈一楠有一个最大的优点，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出三秒，他便又笑呵呵地跟赵小天打起趣来，“我说老板，你跟谁聊微信呢？”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嫂子了。”
　　“哦，合着嫂子不放心你呀。”陈一楠的笑给赵小天的感觉好不厌恶，“她不是不放心我，而是想我啦。”
　　“那还不是一个意思，想你是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不放心你啦。你要是不聊微信，她哪里知道你在干什么呢？可你若是跟她聊微信呢，她的心里可就踏实多啦。你说呢。”
　　对于陈一楠的谬论，赵小天不置一言，仍在低头玩着微信。毕竟这是他懂的唯一能跟陈曦微交流的渠道，而且不光能聊天，还能视频。当然，每天半个小时的交流时长是陈曦微在他临走时特意嘱咐的，赵小天自然不敢违拗。
　　“哎哟，你不说我都险些给忘了，我妈还嘱咐我了呢，让我到上海之后给她老人家打个电话报个好。瞧我这脑子，都怪你，害得我把正事都给忘了。”
　　冰凌埋怨陈一楠两句，再一看表，都晚上八点多了，老妈应该还没睡吧？忙不迭取出手机给远在家乡的母亲打去电话报个平安。
　　电话尚未接通，陈一楠遂一把搂住冰凌。
　　“你干什么？”冰凌怕他趁机占自己便宜，“我可跟你说，三哥就在这儿。”
　　“没什么，你想多了，我可没这么坏。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千万别忘了跟岳母大人讲讲我这个女婿的好话。”陈一楠先是嘻嘻一笑，然后郑重地说。
　　“你有什么好的，纯粹就是个大流氓……喂，妈，您怎么才接电话呀。哎哟，多注意身体呀，少干点儿活，别累着了，女儿在外面给您挣大钱呢。”
　　冰凌跟母亲在电话里聊了很长时间，这期间陈一楠竟一反常态正经起来了，不仅没有对冰凌动手动脚，还不忘向冰凌频频递去眼色，那意思是让她转告岳母大人，别把丈夫我给忘了。
　　冰凌倒在他温暖的怀抱，看着他猴急的模样，心中欢喜，便给了他足够的面子，在最后跟母亲说自己在这边很好，而且还找了个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男朋友。母亲很吃惊，怎么刚到上海就找了个男朋友？冰凌俏脸一红，遂解释说男朋友是在律师事务所认识的，算是老乡，并劝母亲莫再为自己的终身大事牵肠挂肚、着急上火啦。
　　听着母亲欣慰喜悦的笑声，冰凌说了些保重身体、安享清福的贴心话，便挂断了电话。
　　就在冰凌挂断电话的一瞬间，陈一楠的吻继手机之后，再度贴在她的脸颊。
　　“好啦，别奉承我了，该说的话呢，我都跟母亲说了，不该说的呢，我也跟母亲说了。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冰凌轻咬手指，娇柔无限地说。
　　陈一楠没有回答冰凌，他的拥抱变得更紧，他的头垂得更低，他的吻也随之变得更深、更灼热。
　　冰凌不由得娇躯一震，忙用力推开陈一楠，并复端坐。“我都跟你说了，现在不行！得等到案子结束。”
　　“案子结束，领证结婚，然后我才能得到你？”陈一楠呆滞地问。
　　“没错！”冰凌庄重地说。
　　“可我不是等不及嘛。”
　　“等不及也要等！”
　　冰凌冰冷的口吻浇灭了陈一楠的激情。若有所失的陈一楠只能是聊以慰藉地靠着沙发装睡，心里面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其实冰凌又何尝没有激情呢？但她却能克制住自己，不要被激情所累。毕竟自己与陈一楠的感情依然如故，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放纵，首先还是要打好这个官司，官司可不等人。
　　赵小天十分欣赏冰凌之头脑清醒、心思缜密。而且赵小天也看出来了，冰凌严谨理智的态度正可以同陈一楠的大刀阔斧、随然豪放相得益彰，紧密契合。
　　“说得好，冰凌，你能知轻重缓急，我很高兴。一楠，你小子也别闷闷不乐的，将来你们小两口有的是时间卿卿我我，也不急于一时。现在呢，给我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成为胜强股份有限公司的诉讼代理人了。作为勇天律师事务所的一员，你小子可别给我丢脸啊。”赵小天激励说。
　　“没问题，你就放心吧，老板。”陈一楠露出轻蔑的微笑，然后抖擞地站起身来，向盥洗室走去，“我得先去洗个澡，不然睡不着觉。”
　　看着陈一楠那一抹自信满满、轻蔑的笑，赵小天和冰凌彼此对望，相视一笑。他们晓得现在的陈一楠已经开始认真工作了，可以准确地说，已经进入严谨不苟的工作状态了。这一抹轻蔑的笑，意味着对对手的轻视，无情的轻视。
　　“说心里话，你们俩之间，我最怕的还是这小子，他有时候办事太不认真了。”赵小天苦恼地说。
　　“那是他觉得遇到的事情都很轻松，提不起他的兴致。”冰凌对此也很苦恼，这正是陈一楠的天性，天性本就难以根治。
　　“还是你了解他。”赵小天笑了笑。
　　“哎，不得不说，我跟他比起来可就差远啦。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已经很认真、很努力了，可是呢，办事效率还是不如他。”冰凌既敬佩又不免有些嫉妒地说。
　　“这是天赋，学不来的。”赵小天也不得不承认陈一楠那无与伦比的才能。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他那仿佛无所不知的大脑，以及能把死人说活的嘴皮子。这几样加起来，绝对是大律师才有的本事和风采！
　　“不过呢，冰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问心无愧便没有任何遗憾。也只有这样才能坦然面对我们的客户，从而不惧怕客户的指摘和责难。”赵小天语重心长地说。
　　“是，我知道了。”
　　就这样，赵小天、陈一楠、冰凌、赵青山四人商量分房而睡，三人三间屋子，赵青山睡客厅。
　　为什么要这样？实在是冰凌害怕陈一楠大半夜会来骚扰自己，正好由赵青山权作护卫。
　　陈一楠也不着恼，被冰凌一语惊醒的他，脑子里装着的只有官司，他已忘我。
　　陈一楠、冰凌分别回房就寝，倒是赵小天和赵青山兄弟俩仍在客厅闲坐。
　　“你不锻炼了吧？”赵小天问。
　　“你不聊微信了吧？”赵青山问。
　　“都快一个小时了，你嫂子很开心。”赵小天笑了笑。
　　“加一起都快练四个小时了，我也很开心。”赵青山难得一笑，或许只有当面对程勇和赵小天的时候他才会笑。
　　“洗个澡睡觉吧。”
　　“你去睡吧，我还不困。”
　　“没事的，我们现在还不是胜强股份有限公司的诉讼代理人，暂时还没有人会暗害我们。”
　　“这是我的工作。”赵青山一本正经地说。
　　听了这句话，赵小天笑了，他没有笑话这个兄弟的耿直和倔强，他之所以会笑，乃缘于欣慰，赵青山不愧为自己的兄弟。
　　“你呢，为什么不去睡？”赵青山问。
　　“我？我也睡不着。而且，我一会儿还得给老大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们的进展很顺利。”
　　“应该告诉他，免得他担心。”
　　“老大就是老大，想得确实很多。这一次若是你没有一起跟来，或许这桩买卖，我们就谈不成啦。”
　　“你指李亮？”
　　“啊。”
　　“我想他也想不到这么多。”
　　“也是。”赵小天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看样子我也困了，我得赶紧给老大打个电话，然后睡个好觉，可别耽误了明天的事。”
　　“去吧，去吧。晚不了你们，你们要是起不来，我会叫醒你们的。”
　　赵小天推开房门的瞬间，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赵青山，心中除了踏实，还有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