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吃粗粮（四）

　　四
　　杰回来了。尽管十几年过去了，英子心里还是荡起了微波。
　　那是刚毕业，英子以伴娘的身份参加了闺蜜的婚礼，在婚礼上，她认识了杰，杰是伴郎。婚礼后，杰和英子自然而然开始约会。闺蜜开玩笑说：我们的婚礼把你们俩促成了一对。杰和英子都没有否定，相反，两人心里有一种甜蜜的感觉。如果不是杰母亲的反对，英子和杰也许会顺理成章地成为一家子。
　　相处了半年后，杰把英子领回了家。临进院子时，杰对英子说：千万不要说自己是乡下人。英子想问什么，还没顾得问，杰的妈妈就迎了出来，看着杰的妈妈满脸的笑容，英子觉得挺开心，竟然忘了杰进院子前的叮嘱。当杰的妈妈问起英子是哪儿的人时，英子想也没想就说出了自己的出生地。英子看到杰的妈妈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了，而杰却向她投来埋怨的一暼……
　　再见杰，心已经有了距离。英子再也没有见过杰的妈妈，也没有踏进过那个院子。随后，杰去了另一个更大的城市，随后他的父母也去了。英子觉得杰的父母还是对的，自己绝地给不了杰这么多。随着时间的推移，英子对杰的那点怨恨也淡漠了，甚至烟消云散了。断断续续有杰的消息，娶了高官的女儿，生了孩子，还爬上了高位……十几年过去了，英子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没想到还是荡起了涟漪。
　　杰亲自打来了电话，邀英子吃饭，并强调没有其他人，只有英子的闺蜜两口子，也就是当初他们俩当了伴娘伴郎的那一对。在电话里，英子听出一种暧昧的味道。要是在以前，英子也许会拒绝，可是今天，她虽然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吃饭定在下午六点钟，五点钟多一点，英子给刚子打了个电话，听到里面乱哄哄的嘈杂声，还有麻将特有的脆响，不用问肯定又在麻将馆，也不知道刚子是否听清楚英子说什么，嗯嗯了两声就挂了。
　　一个挺别致的小包间里，他们三个早到了。看到杰的那一刻，英子的心颤了一下，看到杰关注的目光，英子急忙低下了头，顺从地在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饭桌上，氛围虽然有些尴尬，却不乏融洽。闺蜜的老公很健谈，笑话一个接一个，令大家捧腹，英子笑的肚子都疼了。酒过三巡，闺蜜的老公微睁朦胧的醉眼对杰结结巴巴说：“你……你小子厉害，从小就懂……懂政治，知道找后台，要不……怎么能当大官呢……”
　　杰抬起头，盯着朋友，用心地说：“不要说这些好吗？”
　　“为什么不让……说，你小子是不是……心里……有愧，你知道英子是……是怎么过来的吗，瘦了……瘦了十斤，十斤啊……我看着都心疼了……你小子心真……狠……”
　　杰端起一大杯酒自己干了，呛出了眼泪：“别说了……别说了……”
　　“凭什么你不让说……我就不说……我凭什么听你的……我……我都不想再认你这个兄弟了……”
　　英子静静地听着，好像他们再说一件很遥远的事情，好像是另一个时代的事儿，那个时候的她，单纯、倔强、痴情，她死了一次，再活过来，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她看着两个男人，好像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儿，她觉得挺没意思，站起来说：“他们都喝高了，我们回去吧。”
　　杰抬起头，满脸是泪。
　　闺蜜两口子把杰送回旅店，英子没去，尽管闺蜜两口子一直要她一块儿走，她还是坚持自己先走了。
　　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英子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一种超于自我的释然。初春的寒意侵入身体，有一种凉丝丝的快感，两旁的路灯，在月光下发出淡淡的光，高跟鞋踩在马路上发出有节奏的“咔咔”声，偶然身边有迟归的学生，骑着单车疾驰而过，还有出租车，在马路上嗖嗖闪过……英子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情愫，似乎自己踩着的是异国的土地，一种失真的感觉。
　　路过刚子的单位，英子习惯性地向刚子的办公室望了一眼，应该是二楼的第三个窗户，漆黑一片，整个办公大楼都沉浸在黑暗中，只有门房里灯光溢出。
　　路过兰州拉面馆，英子想起儿子爱吃兰州拉面。她想给刚子打个电话，问问儿子是否吃过了，要是没吃，她就买一碗兰州拉面带回去。
　　刚子的电话没人接听。英子想，肯定又在玩麻将，没听见。这么晚了，估计也吃过了饭。
　　路过刚子常在玩牌的那个麻将馆，英子走了进去。她想找刚子问问是否给孩子弄了饭吃，要是没有，她就在外面买点。胖胖老板娘认出了英子，知道是来找刚子的，还没等英子开口就说：“刚子晚上没过玩……”
　　“小玲呢？”不知何故，英子下意识地问起了小玲。
　　“晚上也没来……”
　　英子出了麻将馆，又给刚子打电话，响了两次，刚子终于接了起来。
　　“你在那儿？”英子问。
　　“我……我在办公室……”
　　“办公室？”
　　“是，我在改一份材料，明天早晨领导开会就要用到，我一直在办公室改材料……”
　　“那……怎么不接电话？”
　　“我刚才去洗手间了……”
　　英子想起刚子办公室根本没人，整个大楼是漆黑一片。
　　“孩子吃过饭了没有？”
　　“吃了，我买了包子……你就放心吧，同学聚会一次不容易，好好玩玩……”
　　不知怎么，英子觉得刚子的话很虚假。
　　路过第四单元，英子下意识地抬头看小玲家，屋里淡淡的灯光，小玲在家，“刚子会不会也在小玲家？”英子想了想，毫不犹豫地上楼，按响小玲家的门铃。好大一会儿，门开了，英子看到刚子在小玲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看电视，英子楞楞地站着，她在心里多次想过这样的场景，现在见到了，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小玲显然也没想到敲门的会是英子，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刚子没想到英子会找到小玲家，真是的。他心里有点窝火。可马上想到如果自己先发火失态情况会更糟，忍了忍，站起身，出了小玲家的门，拉了英子一把：“走，回家吧。”说罢，前面走了。英子不知道该怎么办，跟了下去。身后听着小玲“砰”的一声带上了门，声音很响。
　　刚子进了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英子也坐在一旁。刚子一心一意看电视，好像刚才的事儿没有发生过，英子眼睛盯着电视，心里却想着刚才的事儿。英子觉得刚子应该说些什么，起码得给自己一个解释。可是刚子没有，英子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再说儿子在书房里学习，让他听到这些事儿也不好，只好作罢。心里却乱作一团。
　　那一夜，刚子一直在看电视，最后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英子眼里没有泪水，心里早已滂沱。
　　第二天醒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已经八点多了，儿子应该去上学了，刚子估计也去上班了。英子感觉眼睛酸涩胀痛，一照镜子发现肿的像水蜜桃。英子不明白自己又没哭，眼睛怎么会肿？
　　餐桌上，放着早点，还有一张纸，是刚子留下的，上面写着：好好休息，假已经请过了。英子懒洋洋地把纸条放下，又回到床上躺下，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杰的电话是九点多打来的，说是马上返程，希望见见英子。听见杰的声音，英子有一种想要哭的感觉，好想在杰的怀抱里大哭一场，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是很留恋那个怀抱。
　　看到英子红肿的双眼，杰心疼了。这个女人，给过他刻骨铭心的爱恋，那是最纯真的感情。那段感情结束后，杰就知道，这辈子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感情了。慢慢他发现，在金钱上，在事业上他都可以满足，可是在感情上，他是一个贫困者，几乎是匮乏者。他常常想念英子，这个让他挂念心疼的女人。
　　看着怀里泪眼婆娑的英子，杰再也控制不住，两人热吻在一起。十几年后的再吻，情更浓，意更切。杰紧紧抱着英子，恨不得把她压扁揉碎，塞进自己的胸膛……
　　杰一件一件地脱掉英子的衣服，这个让他梦萦魂牵的女人，如洁白的羔羊裸睡在自己面前，男性荷尔蒙味道弥漫了整个房间，让杰激动颤抖……
　　突然，英子一把拉过被子掩住自己的身体，然后俯面而泣，杰愣愣地站着，良久，激情在消退，在冷却……杰慢慢俯下身子，把英子抱在怀里，心疼地说：“我只要你快乐。”
　　英子偎依在杰的怀里，呜呜在哭了起来。
　　“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只希望你快乐，不要再哭了，好吗？”
　　英子抬起头：“我不会用他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来作践自己。”说罢，她开始穿衣服。
　　杰感觉好心疼，这个让人既爱又怜还令人敬尊的女人，那个男人真是有眼无珠，让她受如此委屈，自己也是有眼无珠，错过了她。
　　出了房间，英子深呼吸，她终于知道，有些事儿，有的人是永远都做不来的。
　　出了宾馆，晌午的阳光，毒辣辣的直射，英子感觉到一阵眩晕，她闭上眼睛，一颗晶莹的泪滴顺着脸庞滚落下来。哭过了，她知道自己再一次的得到了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