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总裁的办公室戒备森严，不仅得用李亮这个级别的领导的工牌打开楼层的门，而且当五人来到办公室门前，还有视频设备监视着。
　　“呵，到底是总裁，就是不一样，气派非常。”陈一楠轻蔑地赞叹着。
　　“别多说话！”李亮侧头瞪了陈一楠一眼，然后面对摄像头说，“父亲，我把勇天律师事务所的精英们都带来了。”
　　不出五秒，总裁办公室的大门自动打开了。
　　李亮左右顾盼，见赵小天等四人神色如常，显然没有被这种高科技设备震撼到。本想着揶揄他们几句的，最后也只能是讪讪地说了句，“请吧。”
　　赵小天等四人鱼贯进入总裁的办公室，竟发现里面除了宽敞明亮之外，只有一面依墙而立的浩瀚书柜，以及正中间摆放着的一张椭圆形的会议桌，桌上居中一株盆栽，周围六张真皮靠椅。其它的除了空调和吊灯，以及离会议桌不远处的两盆高大的热带植物，再无他物。
　　赵小天等四人相互瞅瞅，心说：“这间屋子也挺普通的。”
　　的确，在他们看来，这间办公室最大的诱惑就是浩瀚书柜对面的那面同样浩瀚的玻璃墙。透过这面玻璃墙，能够居高临下俯瞰浩瀚的黄浦江，以及上海外滩的绝景。
　　赵小天轻叩两声玻璃墙，心说：“有钱人的生活就是不一样！”
　　其实何止是他，陈一楠、冰凌，又何尝没有这种感叹呢。
　　但他们可没工夫无端感叹，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办案，只是有一点令他们觉得很是奇怪，老总并不在此处。
　　“敢问李总，贵公司老总呢？”赵小天说。
　　“在里面。”李亮说。
　　“里面？”
　　“是啊。严格地说，这里并非老总办公室，这里只不过是公司高层领导的会议厅。”
　　“这么说来，那间屋子才是老总办公室？”赵小天发现在房门正对面的墙上看上去整齐划一，实则另有玄机，想必墙中间是一扇门，一扇没有把手的，看似与墙面一体的门。
　　李亮不禁竖起大拇指，赞道：“了不起！没错，那里面才是老总的办公司。”
　　说话间，李亮走到门前，轻叩三声，并说：“父亲，勇天律师事务所的精英们来了。”
　　“知道了。”
　　在这扇若不仔细观察便看不出来是门的房门缓缓打开的一瞬间，老总的声音也已传播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清癯且矍烁，精神且抖擞，健硕且高大，睿智且干练，一身西装革履的银发老人的出现，不禁令赵小天一行人肃然起敬。即便他们不知道面前这位老人是何等身份，他们也会不自觉地肃然起敬，因为气质这个东西是伪装不了的。
　　老人微笑着逐个观察赵小天一行人，可以说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都至少停留了十秒。很明显，他要确定这几个人能不能担当此次案件的大任。
　　“我本以为每一张脸上都应该镌刻风霜，却不想，全然稚气未脱。”老人的口吻听起来不像是轻蔑，更像是打趣。“第一次见面，就讲这种话，几位小朋友，还请你们莫要见怪哟。”
　　看着老人笑容满面，赵小天一行人心中莫名泛起了亲切之感，仿佛面前的老人并非统领一家商业帝国的皇帝，更像是邻家父辈在跟自己逗趣。
　　“承蒙李总看得起，我们自当为贵公司竭力效劳。”赵小天回敬说。
　　“你怎么知道我姓李？”老人不免一惊。
　　“行政部李总称呼您为‘父亲’，您当然也姓李呀。”赵小天微笑说。
　　“哎哟，我都忘了这茬了。”老人轻轻拍打着额头，近乎自嘲地说。
　　“并非您贵人多忘事，实在是你们父子十分平常的交流，竟不小心被我们听到了。”
　　“很好，很好。来，几位不必客气，都请坐。”老人引赵小天一行人入座，并吩咐李亮上茶。
　　少焉，茶水摆放在宾主五人面前，但李亮却不坐，而是静静地、凛凛地站在老人右手边。
　　赵小天一行人看在眼里，不禁盛赞老人教子有方。
　　老人微微一笑，说：“你们用不着这么看他，他以前当过兵，而且还当过护旗班的兵！”说到后来，老人显得无比自豪，自己的儿子曾经是护旗班的兵，这本就是值得自豪的。
　　“护旗班？这可真是太了不起啦！”陈一楠实在忍不住了，便脱口而出。
　　“那当然啦。”老人的脸上喜滋滋的。
　　“父亲！您要我跟您说多少次您才能记住呀，那不叫‘护旗班’，按照部队编制，您所谓的‘护旗班’应该是天安门国旗护卫队！”李亮责备说，而且声音洪亮。
　　老人苦恼地蹙了蹙眉头，叹道：“这孩子，自从当了兵，回来之后讲话的声音就大的吓人。是，是，我知道了，天安门国旗护卫队。不过，你当初不是被分在了执行升旗任务的第五班了嘛，那么我说‘护旗班’，肯定没错。”
　　“您可真能强词夺理。”作为曾经的军人，李亮懂得什么叫做服从命令，既然父亲都这么说了，自然不好过激反驳，更何况还有客人在。
　　“但是你必须得承认，当兵的确锻炼人，尤其是在国旗护卫队。回想起打小懒惰成性的你，再看看现在的你，变化何其大呀。”老人感怀且欣慰地说，并认定自己当初送儿子当兵的选择是正确无误的。
　　赵青山定神看着李亮，感同身受地说：“国旗护卫队的生活也不好受吧。”
　　李亮倏然一愣。说实在话，他根本就没太过注意这个矮小的年轻人，可当看到赵青山这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不禁萌生好感，“请问，你也当过兵？”
　　“当过。”赵青山怅然若失地说。
　　“既然当过兵，为什么还一脸失落惆怅？当兵可是莫大的荣誉啊！”李亮显得非常生气，亦非常激动，想必是他觉得面前的年轻人玷污了中国军人。
　　老人看在眼里，同样对赵青山这个人甚为不齿。而且这份不齿不仅深藏于心底，还在脸上毫不掩饰地展现了出来。
　　赵小天、陈一楠、冰凌，他们都看到了。不问便知，不光李亮，就连老总也怀有深根宁极的军旅情结。
　　“我早已不是什么军人了。”赵青山痛苦地说。
　　别人不知，但赵小天却非常清楚，这句话经赵青山之口讲出来，定是悲痛欲绝的。
　　“像你这种视军人如粪土的人，根本就没资格当军人，你根本就不配当军人！”李亮厉声地咆哮着。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不仅李亮怒了，赵青山也怒了，他不容许有人诋毁自己，更不容许有人诋毁军人。
　　“我说你根本就不配当军人！”
　　李亮再一次触犯了赵青山的底线。可他却不这么想，他反而认为对面这个混账家伙是因为吃不了军队的苦，自甘堕落选择当逃兵，这才被军队开除的。
　　赵青山很少生气，更是很少动怒，经过那次事件，他早已摆正了自己的心态，不再动辄怒气冲冲。但是，李亮的话，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在伤害自己，往自己的伤口撒盐。即便赵青山始终克制，并尽量保持着平和的心态，但他毕竟不是一个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人。于是，他霍地起身，二话不说，向李亮侵近。
　　李亮当然也不甘示弱，恶狠狠地注视着赵青山，极尽贬损地说：“来呀，这地方挺宽敞的，足够我们练练。”
　　赵小天看在眼里，不想事情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本来双方聊得还挺融洽的，谁成想最是冷静的赵青山竟率先头脑发热了。不行，一定得阻止！不然的话不仅会伤害到李亮，还会直接影响到这次会晤。
　　“老三，别动粗！”
　　赵小天一边叫嚷，一边迅速起身，双手环绕，拽住赵青山的一只粗大的胳膊。另外还不忘向老总递去颜色，希望他能出面制止李亮。
　　可不料老总丝毫没有制止儿子的意思，反而认定对方是在虚张声势，装模作样，好借故退缩。
　　“你给我滚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赵青山冷峻地看了赵小天一眼，轻抖巨膀，便险些摔了赵小天一个大跟头。
　　赵小天撞到椅背，还欲再行劝阻，却被陈一楠和冰凌左右扯住。赵小天刚想要说什么，却见陈一楠和冰凌均向自己摇头示意。赵小天此刻不得不承认，这场冲突自己根本就管不了，看样子，恐怕晚上就得向程勇递交检讨书了。
　　宽敞的会议室，成了赵青山和李亮的决斗场。但是这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决斗，因为两位对手之间并没有血海深仇，有的只是彼此对于军人的理解和尊重。可正是由于这份自我的理解和由衷的尊重，两人才会选择决斗。
　　但是结果却不出赵小天之预料，李亮曾经在军队的编制虽然光鲜耀眼，可真正影响决斗胜败的还得靠实力。赵青山作为曾经的特战队员，并且还获得了全军区比武大会的冠军，其实力是毋庸置疑的。也就是说，不出十招，李亮便被狠狠地打倒在地。
　　当李亮第三次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满面怒火，充满敌意地看着赵青山，双臂还不忘摆出格斗的架势，虽然仍不停瑟瑟颤抖。
　　可赵青山没有再打算进攻，他垂下双手，轻蔑地看了一眼李亮，便准备回沙发坐下。
　　李亮不顾脸上的淤青，鼻孔的鲜血，双臂的麻木，仍凶狠地瞪着赵青山，见他不屑于自己，气焰更盛，愤怒地吼道：“别认怂，你小子是男人的话就继续跟我打，老子不怕你！”
　　赵青山缓缓地说：“你已经败了，我不会再痛下杀手。当初的错误只许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说着，便回到沙发坐下。
　　李亮根本不知道赵青山的过去，所以并不理解赵青山，仍怒火中烧地嚷道：“你装什么装，你说，你装什么装，我还没输呢，我还能站起来。你小子给我起来，给我站起来，来，咱们继续。像你这样的怂包根本就不配当军人，你早就应该被军队开除了，你个废物，你个窝囊废！”
　　李亮的讽刺和辱骂别说赵青山了，赵小天等三人都听不下去了，但他们却不便说什么，他们只能是在心里面责备精神亢奋的李亮该适可而止了，既已战败，又何必愤愤不平、纠缠不休呢？
　　但赵小天好像知道了原因，结合赵青山曾几何时讲过的故事，他发现作为军人，作为意志坚定、信念坚定的军人都是不甘心于失败的，哪怕对手是住在一个宿舍的，吃着一个碗里饭菜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