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化名？”赵小天顿时明白了，“你小子真他妈不是个东西，混蛋玩意。既然发的是化名，早点儿说出来不就完了嘛，非藏着掖着的，害得老子吓了一大跳。”赵小天恨恨地瞪着程勇，恨不得把烟头扔到他脸上。
　　“我他妈也没想到你小子胆子这么小哇，还律师呢，我都嫌丢人。再说了，上一次讲故事你这混蛋就三番五次说什么我讲的故事能让你睡着。妈的老子这回添了点儿佐料，就是怕你昏昏欲睡，好嘛，你小子不仅不困了，还险些吓的尿裤子。嗯，行，这说明什么？说明我讲故事的水平有进步了。”程勇笑骂道。
　　这话说的赵小天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只能是满心气恼且无奈地抽着烟，借此排斥心中无聊。
　　至于程勇，一时间也只好陪着赵小天抽烟，竟然不晓得该怎么往下讲了。
　　可他们的沉默并不代表赵青山也一并沉默。
　　“我说，你们他妈的就不能不抽烟？”作为一向不抽烟的赵青山可是极度厌恶二手烟的。“妈的，讲话脏话连篇，还在车里抽烟，一个人不够，还他妈两个人一起抽，咋不抽死你们呢？素质真他妈低。我都纳了闷了，你们一个是法医，一个是律师，妈的中国的职业证书难不成跟身份证一样，叫个傻子都能拿吗？是个人就能行吗？我看这不仅是职业的悲哀，更是中国的悲哀！”
　　赵青山对这两个兄长着实无可奈何，既不能出手教训，又不能勒令制止，也只能是退而求其次，打开后座的两扇车窗，尽可能地使车内通风，以求最低限度摄入烟毒。
　　赵青山的一番痛陈，使得作为大哥和二哥的程勇和赵小天面面相觑、哑口无言。也许他说得很对，又也许他说得根本就大错特错，这要看怎么理解了。只是作为兄长，他们的确没有顾及这位兄弟的感受，他不吸烟，可哥俩却抽得是神魂颠倒、欲仙欲死。
　　“实在不好意思啦，下回我们一定注意。”程勇说。
　　“一定，一定，只要你不急眼‘收拾’我们就行。”赵小天也说。
　　“抽吧，抽吧。你们呢，都是有思想、有信仰的人，不像我，什么都没有。”程勇感慨着，且深知禁止让烟民吸烟，对于烟民来说是件极其痛苦的事。
　　“思想嘛，这个我倒敢于承认，但是信仰呢，我不得不说，我比不了你。”赵小天说。
　　“就是，你那一腔爱国情怀。这信仰，我们只能高山景行。”程勇说。
　　“只是你的信仰太高太远，太难以企及了。不像我们的，鼠目寸光，只管冲着钱去。”赵小天又说。
　　“行了，都别废话了，爱抽就抽，我不拦你们。”赵青山说，“你们呢，赶紧说事儿吧。要不，我就走了。”
　　“别呀，坐着呆会儿。”赵小天劝道。
　　“要说这事很简单。”程勇开始正儿八经地阐述他的观点。“小天，你的律师事务所现在不是不景气吗，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不会了，因为我在把孟成龙夫妇和钱老板之间的事稍微改良，编成故事发到论坛上的同时，还不忘给你的律师事务所打了个大大的广告，放心，是免费的，而且连律师事务所的名字我都起好了，就叫‘勇天律师事务所’，你觉得怎么样？也就是说，这个故事不仅我们晓得它是真实的，相信那些在论坛上浏览文章的网友们也相信这件事是真实的。如果他们真的需要法律求助的话，一定会去找你的。怎么样，我这么做是不是很有先见之明、很有智慧、很有经济头脑？”说到后来，程勇灿然露笑。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赵小天冷声说，“‘勇天律师事务所’？凭什么你的名字在前面？”
　　“因为这是我们的合作，还有，我是你大哥。”
　　“行，行，我不跟你计较这个，反正不过是名字，对我来说无所谓。”赵小天不以为然地说，“我只想知道，作为律师的我，在你的故事里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起到了什么作用？还有，就凭你的故事，我很难相信我的事业，或者说我的业务能够蒸蒸日上。”
　　“作为律师的你，不应该一副商人的嘴脸，满脑子钱。”
　　“放屁！不为钱为什么？喝西北风啊。”
　　程勇笑了一笑，然后说道：“我这么跟你说，你起到了什么作用？扮演了什么角色？当然是本色出演啦。”
　　“与现实大致相符？”
　　“废话！不光有你舍命找凶手对质的决心，还有你乐于助人、周穷恤匮，收养孤儿的爱心，这些我都写上去了。也就是说，你的形象跟你本人比起来，不知道要高大多少倍呢。”
　　“你那个是什么论坛？真的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真实的，反映现实社会中的各个角落之黑暗、无耻、冷漠、凄凉的论坛。至于影响力，那可是不得了呢。”
　　“还真是个不错的论坛呢，总比那些哗众取宠的破烂玩意强多了。”
　　“那是娱乐，这是生活。我可跟你说，这个论坛里的注册会员没有一千万也差不多。”
　　“一千万？”
　　“可不是嘛。你想想看，你这个小小的律师事务所得受到多少人的好评。”
　　“你这个提议真的不赖，可我还是得好好想想。”赵小天搔了搔头皮说。
　　“还想什么？现在都什么时代了，网络的时代！干什么不得靠网络的宣传和炒作呀。”程勇态度强烈、言辞激昂地说。
　　“炒作？”作为思想比较传统的赵小天，还真就对这个词汇颇有微词呢。
　　“别管网络用语代表着什么含义，只要你能做到问心无愧，自然不惧怕别人的捕风捉影。我说老二，你可是深受传统教育熏陶的，你的内心不会这么脆弱吧。”
　　“这个你尽管放心，经历过痛苦的我，思想和意志方面都是无比坚强的。”赵小天拍着胸脯说。
　　“这不就结了嘛。”程勇长舒一口气，且认为跟二弟讲的话他能够有所领悟，于是便拿出一支烟来，刚准备抽，却瞥见赵青山无奈的目光，只得作罢，他可不想因为一支香烟，从而影响兄弟情分。
　　“没事，抽吧，车窗我都开着呢。”赵青山颇为理解地说。
　　“那就谢谢啦，老三。”程勇得赵青山同意，自然也就不客气了，不仅自己点着，还递给赵小天一支，并为其点着。
　　“照你这么说，我只需给律师事务所添个牌匾就行了？”赵小天先是吐出烟雾，随即淡淡地说。
　　“不光得添牌匾，还得换场子。”程勇说。
　　“换场子？”赵小天不觉奇怪，“为什么还要换场子？”
　　“因为你现在的事务所地方实在太小了。”
　　“小？我也知道小，那不是因为没有业绩嘛，等有了业绩……”
　　程勇不等赵小天把话讲完，厉声阻断，并问，“你听没听说过‘先有路后有面包’的口号？”
　　“听说过，是阿道夫·希特勒说的。”
　　“我想你应该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买个，或者租个气派点儿的楼盘当我的律师事务所，表面上让人看着我很了不起，这样更容易招揽客户，是吗？”赵小天将烟头掐灭，扔到烟灰缸里。
　　“兄弟，你只说对了一半，还有另外一半可能连你都想不到。你想过没有，将来你的事务所真要是火了，那些跟现在的你一样默默无闻的律师自然会投靠你这棵大树。如此一来，经你手的案子完全可以交给他们，因为你一个人根本就忙活不过来那么多案子，他们会非常感激你的。至于你呢，只管收他们的租，以及他们代理费的提成就行啦。”
　　“收租？提成？”
　　“对呀，想要借助你的律师事务所的名号接更多的案子，每个月得给你点儿钱吧，代理费也得给你一部分吧。你应该知道，这些加起来，利润可是不少呢。说白了，你给他们机会，他们给你利润，双赢啊。怎么样，我的点子不错吧。”程勇像个谋士似的为赵小天出谋划策。
　　“听着还不错，可实施起来很苦难，很繁琐。”赵小天不由得陷入沉思。
　　“兄弟呀，你看看现在这帮有钱有势的，哪个不是这么干的，一个人的力量终归单薄。我呢，不是策划师，也不是精算师，但我可以跟你算一笔粗账。你的事务所要是有五十个律师，每个月给你的租金是两千，带来的利润又是两千，那么加起来就是二十万！再加上你自己的呢？可是不少呢。另外，真要是接几个商业大案，或富豪离婚案，多了不敢说，一个月下来三五十万轻轻松松。”
　　“叫你说的，哪有那么邪乎。”
　　“我说，你的眼光能不能高一点儿，别总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案子费力伤神。”
　　“万事开头难，大哥。我很清楚，想要获得更多客户的青睐和认可，唯有不断胜诉这一条路，刚开始不可能有大案子，只能积少成多，当我有了足够的名气，才会有更多人关注我。”赵小天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对，就是这样！要有信心和欲望，要不我怎么能看好你呢。”程勇赞许地说。
　　“只是……”赵小天仍在思虑。
　　“只是什么？房子的问题？”程勇显然瞧出了赵小天的难色，“我可跟你说，改头换面，势在必行！”
　　“这不用你说，我当然知道。但你也知道，我现在还只是个吃软饭的，我可没钱买你说的那种气派的楼盘，别说买了，连租都租不起。”
　　“你没钱？你不有一千万呢嘛。”程勇急道。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那是我的钱吗？我可跟你说，那是孟家人的钱，我可没脸拿。”赵小天坚定地看着程勇，初心不变。
　　程勇心焦气躁地搓着脸，“你是不是傻？你说，你是不是傻？”
　　“我是傻，但我不能埋没自己的良心！”赵小天正气凛然地说。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可没想过让你独吞那笔钱，你就跟你干儿子说，借的，然后到时候再还给他不就完了嘛。”
　　“你说得可真轻巧，要是赔了，还不上呢？”
　　“眼光、眼光！境界，境界！现在干什么不都得先投资啊，不投资拿什么賺更多的钱啊。再说了，你要是整天想着赔，那你干脆就别干了，还干什么律师呀，有案子就接，也不管多大的，一百二百也能将就挣。没案子呢，就老婆孩子热炕头，大不了一直吃软饭，反正老陈家能养活起你。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我说，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投资，你买地，地皮也是资产，而且很有可能大幅度增值，你知不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
　　程勇的话深深烙印在赵小天的心里。作为睿智，但却思想守旧的赵小天，程勇的观点他还真就没想过呢，他是心高气傲，心比天高，但他只是想要靠着自己的法律知识为人们谋福，借此赚钱，然后慢慢积攒自己的名气，进而得到更多人的认可。但他知道，曾经他所选择的这条路会很艰难，也很漫长，甚至漫长到可能没有头。
　　可程勇的主张呢，则是通过网上的宣传，尽快让自己出名，哪怕只是浮夸的名气，那也叫名气，并且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得到更多客户的咨询，甚或来访。只要能够帮助客户胜诉，或为客户谋取最大的利益，名气加上胜利，那便是极大的轰动，这种仿佛核弹爆炸的震撼效果，威力和能量定是无比巨大的。
　　赵小天一时呆滞冥思，只顾抽烟。他不晓得该怎么选择，是自己中意的路线好呢？还是程勇的提议更好呢？诚然没有第三条路可选，在这两条路之间，赵小天必须得做出选择，否则便要放弃律师这个他由衷喜欢，且觉得意义非凡的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