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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作品名称:昨天的故事      作者:成之燕      发布时间:2016-09-29 19:04:01      字数:6028

  二杆子爹上午没有出工,他的第六感官提醒他,二杆子娘今早的情形似乎是有些不妙。此时,他那清癯的脸上并没有因此而流露出丝毫的惊慌,反而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平静。其实,这个被困苦生活折磨得有些疲惫不堪的男人,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他也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的。所以,当他预感到这一天即将来临时,自然便会产生出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解脱感。
  从昨天早晨开始,罹患沉疴的二杆子娘就已经开始汤水不进了。此时,她那气若游丝的身子,已经不再对维系生命的任何东西有所需求了,只顾得将一双浑浊而又呆滞的眼神,忽而停留在自己的男人身上、忽而又停留在傻儿子二杆子身上。看着看着,两行泪水便顺着干瘪的眼角往下滑。间或,她那毫无血色的嘴唇也跟着有气无力地嗫嚅着什么。见此情形,二杆子爹便牵住傻儿子的手,静静地守在眼前这个跟自己受了半辈子磨难的女人身旁。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住了。
  过了一会儿,二杆子突然咧开嘴巴哭了起来,同时,又从兜里掏出那只从老朴大嫂家鸡窝里偷来的鸡蛋,放在娘冰冷的手中,说:“娘,给……给你鸡蛋吃!”二杆子娘忽然被感动得不行,瞬间显现出回光返照的迹象来。她抬起胳膊,抓住了二杆子的手,有气无力地说:“这……这回又是谁……谁给你的鸡蛋呢?待会儿让……让你爹给你煮……煮一碗荷包蛋吧!娘咽不下了。”二杆子娘说完这些话后,脸上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立在一旁的二杆子爹也开始悄悄抹起了眼泪。少倾,他俯下身子,紧贴着自己女人的耳边哽咽道:“他娘,咱傻儿子开始懂事了呢!也知道孝敬你了……”
  二杆子娘神情黯然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忠厚老实的男人,艰难地咕哝着:“俺……俺知道的。只是俺……俺不争气……拖累了你啊!”
  二杆子爹赶紧拦住老婆的话茬说:“他娘啊!你可别拿这话来寒碜俺了,是俺没能耐,所以才让你跟了俺受苦、遭罪,过这种没完没了的穷日子!你……你难道不后悔么?”
  二杆子娘微笑着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说:“俺——不——后——悔!”她心里其实非常明白,她与丈夫的此番交谈,将是他们最后的诀别。
  二杆子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捂着嘴来到外屋,蹲在灶旁哭了起来。过了一会,二杆子爹慢慢站起身,步履蹒跚地朝院外走去。
  此时此刻,随着太阳的冉冉升起,一片片斑斓炫目的彩霞开始呈现在地平线的上方。不久,那些如诗如画般的绚烂霞光,又悄然不觉地向四下里弥漫开去。
  然而,对于二杆子爹来说,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欣赏大自然赐予人类的壮观景致了。他一边凝眸注视着远方烟波浩渺的天际,一边喃喃自语道:“待会儿怕是要下雨了。”尔后,这个跛脚男人又背着手,在破败不堪、毫无生机的院子里蹒跚了一圈。尽管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早已深深镂刻在他的脑子里了,但此时的感受却又非比寻常——那将是一种永久别离的滋味儿,而且,对于映入眼帘的一切,也都毫无半点的眷恋了。
  在这个温暖和煦的春日,他要挈妇将雏,前往另一个陌生的世界,因为,那里有他所憧憬的美好生活……至于嫁到外乡的两个女儿,他也早已没有了牵挂,终究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另外,在这之前的一段特殊的日子里,当他萌生了决意陪伴二杆子娘去另一个世界时,他就给他的两个女儿写好了诀别信,不过,当时最让他放心不下的还是他的傻儿子。因此,这个没有上过一天学的十五岁少年二杆子,便成了他心里挥之不去的痛。眼下,他已经有了新的打算:他要带上他的傻儿子一起走,他不想让二杆子独自一人苟活于世,或像乞丐一样四处游荡,吃了上顿没下顿;或任意遭人百般戏弄和欺辱……
  这时,屋子里又传来了二杆子的哭声。于是,这个神情黯然的跛脚男人便收起了心思,慢腾腾地走进黑洞洞的破屋子里。
  “爹!俺娘……俺娘是不是快……快要死了啊?”二杆子一边哭,一边问他爹。
  二杆子爹并不言语。此刻,他的脸颊开始痉挛,眼眶也变得潮湿了,紧接着,两行泪水便立刻滚落下来,滴在了还剩下半口气的苦命女人的身上。
  眼下,在这个昏暗破败的屋子里,除了有一股早已渗透在土墙里的烟熏火燎的味道之外,还充斥着一种令人感到窒息的压抑;屋外暗淡的阳光,艰难地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把有限的光亮映射在屋内将要离世的女人身上;在她举目可及的屋顶的角落里,有一只黑褐色的蜘蛛,正在悉心编织着它的那张美丽的网。蓦地,蜘蛛停止了编织,吐着富有弹性的银色细丝脱离了蛛网,然后,吊垂在半空晃来晃去,似乎是在密切关注这一家三口的一举一动。过了一会儿,蜘蛛又顺着黏黏的丝线爬回网中,静静等候着扑入网中的猎物。
  此时,二杆子娘艰难地翕动着嘴巴,有气无力地对她男人说:“他爹啊!俺……俺就要走了,这个家,俺……俺就……”
  二杆子爹赶紧俯下身子,哽咽着说:“你……你就别管那么多了,都操了半辈子子的心,还有啥放不下么?……他娘啊!别再操心了,有俺爷俩陪……陪着你呐!”
  弥留之际的二杆子娘瞪大了眼睛,嘴唇仍在不断地翕动,大约还要想跟她的男人再说些什么。然而,这个劳累了半辈子的苦命女人,终于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握住二杆子父子俩的手——安然归西了。
  望着自己刚刚咽气的老婆,二杆子爹再也控制不住淤积在心里的悲戚之情,失声恸哭了起来。一旁的二杆子也是一边抽泣,一边摇动着娘的手臂喊着:“娘啊!俺不要你死!俺不要……”抽泣了一阵子,二杆子就把脸贴在娘的身上,舍不得移开。
  二杆子爹见状,心里面如刀割一般的难受。不过,他很快又收起痛苦与悲戚的情绪,重新打起了精神;他要在很短的时间里完成余下的事情。
  在家中唯一的漆着暗红色的躺柜里面,二杆子爹把一家仨口平日里舍不得穿的半旧衣服统统找了出来。之后,又取了一条白毛巾和半脸盆温水,认真细致地擦拭着二杆子娘的手和脸。一边擦,嘴里一边不停地咕哝道:“他娘啊!别害怕,俺给你洗把脸,再换身新衣服,不过,换完了衣服你也别急着往黄泉路上赶——等一等俺们爷俩啊!俺爷俩立马就来了……”
  擦完了手和脸,他又开始小心翼翼地为二杆子娘穿衣服。然而,死人的衣服并不容易穿,加上他又不懂得其个中要领,动作又是那么的笨拙、那么的不协调,因此,二杆子爹便愈加紧张起来,惟恐因为他的笨拙而惊扰了老婆的魂灵,落下埋怨。此刻,他在心里暗自思忖:如果二杆子娘对此真的有了感应,那就更对不起她了……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衣服好歹算是给穿上了,可衣服扣子却如何都系不上——这都源于二杆子娘肚子腹水的厉害。情急之下,二杆子爹只好将扣子拆了,又从躺柜里面翻出几块蓝布条,针脚不匀地缝在衣服两边的对襟处,再仔细系好。忙乎完了二杆子娘,这个失魂落魄的跛脚男人才开始倚靠着炕沿边的土墙,稍事歇息了一会儿。少倾,他无精打采地对还在低声啜泣的二杆子说:“儿啊!想不想找你娘去?”
  二杆子立刻便止住了啜泣,眼睛里顿时闪了光亮:“想!……真能找到俺娘吗?”
  “你要是肯听爹的话,那咱们就一定能找到你娘的。”二杆子爹眼角噙着泪水。
  “俺听爹的话,俺要找俺娘去。不对,俺娘这不在这吗?嘘!咱俩小点声——俺娘她睡着了。”二杆子的脸上充满了不解和迷惑。
  “俺的傻儿子呀!你娘她真的死了啊!炕上躺着那是你娘的身子——你娘的魂灵已经走了啊!”二杆子爹摸着傻儿子的头,悲切地说。
  二杆子依旧听不懂他爹说的那些个没头没脑的话是个啥意思。他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一会儿看着躺在炕上的娘,一会儿又盯着爹的脸,神情变得更加迷惘了。
  “唉!爹其实就是跟你这么一说罢了——你个傻儿子啊!俺便是磨破了嘴皮子你也不会懂,你也用不着懂得这‘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二杆子爹长叹了一口气,紧接着,他又扯过儿子的手说,“等会儿爹也给你换件新衣服,然后,再打个荷包蛋给你吃——好么?”
  二杆子听了爹的这番话后,高兴地手舞足蹈了起来:“俺有鸡蛋吃咯……俺有……”喊着喊着,二杆子突然像是一个断了发条的玩偶,站在原地发起了呆。旋即,他又神秘兮兮地贴着娘的耳边小声说:“娘啊!俺爹去给你打荷包蛋了。”
  望着自己的傻儿子,二杆子爹禁不住百感交集、欲哭无泪。他唉叹了一声,转身来到外屋的灶台。揭开锅盖,往里面添了两瓢水,同时,又弯下腰朝锅灶里投了几把苞米秸秆,然后,坐下来开始烧水。不知怎么,当他浑浑噩噩地拉着风箱,回忆起往日的生活场景时,眼前却总是晃动着老婆的身影,依稀感觉二杆子娘还活着;她也只不过是累了而已,想躺在炕上歇息一会儿罢了……不知不觉中,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白蒙蒙的水蒸气开始在屋子里弥漫开去。
  踌躇了一会之后,二杆子爹转回屋里,将攥在儿子手里的鸡蛋拿了过来,而那只鸡蛋早已被二杆子的手给捂得发热了。
  “爹,咱这就去给娘煮荷包蛋么?”二杆子兴奋地眨着眼睛问。
  二杆子爹象征性地“嗯呐”了一声。他无法回应儿子的问话,甚至不敢抬眼去瞧儿子满心欢喜的样子。
  此时此刻,这个对未来生活失去信心的跛脚男人,除了被傻儿子本真的孝心感动了之外,剩下的就是对于这个家庭深深的愧疚和懊丧了,而且,他也没有任何的理由来为自己做最后的辩解……如果真有来生的话,他一定会倾其毕生之能力,让自己的家人过上甜美而幸福的好日子。尽管这都是些有影没影的子虚乌有的鬼话。
  眼下,他必须要心无旁骛地去完成最后一项任务了。
  锅灶里的火就快熄灭了。于是,他慢慢弯下身子,机械性地朝锅灶里面投了几根苞米秸秆。渐渐地,火苗又开始在灶膛中翩然起舞了。
  二杆子爹茫然地掀开锅盖,从热气腾腾的锅中舀出一瓢开水,倒入洗脸盆里,然后,再将那只装满了“孝心”的鸡蛋轻轻磕碎、倒进锅中。随着水的不断升温,蛋清渐渐凝结成了一团洁白如玉、香气袭人的白荷花。透过晶莹剔透的蛋清,包裹在里面的蛋黄愈发显得灿然。这样的视觉和味觉,足以能让那些生活窘困的人们产生出垂涎欲滴的感觉了。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他又从水缸里面舀了一瓢凉水,兑入脸盆里的热水中。当他端起脸盆走进屋里的那一刻,他的心仿佛是被揉碎了。此时,二杆子正默默静坐在娘的遗体旁,凝眸注视着这个给予他生命,并且含辛茹苦养育了他十五载的苦命女人。他不吭声,也不眨眼,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那里,如同一尊活的塑像。
  难道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么?如若不然,他的脸颊为何突然就开始了抽搐,端着脸盆的手也跟着不断地颤抖……该不会是傻儿子的脑袋又一次灵光闪现:读懂了写在他脸上的意图、揣摩出了他藏匿在心里的告别尘世的那份决绝?假如真的是这样,他又该怎么办呢?是不是还要继续坚持自己先前所做出的那个痛苦的决断——带上二杆子跟着他们一起走;还有,如果他不把二杆子带走的话,那么,孤苦伶仃的傻儿子又如何能够料理自己的生活,又怎能如正常人一样苟活于世。他肯定会沦为一条丧家之犬,遭人白眼、饱受欺凌。
  另外,他的两个女儿会收留她们傻了吧唧的弟弟么?对于这个思考了不知多少回的棘手问题,他心里仍旧是一丁点的把握都没有,也毫无任何一种妥善的办法来解决;更何况“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原则上已经跟她们娘家是脱了干系的。因此,他决不能把二杆子这块烫手的山芋,放在她们姐俩的手里捧着,她们的婆家,她们的丈夫注定也不会答应的。他也深知两个女儿生活得并不如意。所以说,在这个问题上,他有自己的观点和立场:他不愿意让他的两个女儿为难,更不愿意让她们丢弃仅有的那点自尊,去仰人鼻息——看婆家的脸色行事、讨丈夫的欢心生活……总之,这个去意已决的跛脚男人,再一次陷入了茫然无措的泥淖之中。
  此时此刻,他的思绪繁乱如麻,纷至沓来的各种纠结,在他的内心世界里争吵不休,几乎把他推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渐渐开始变得阴沉了下来,紧接着,又依稀听见屋外有雨点落在草垛上,发出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下雨了,放炮了,小孩在家睡觉咯!”街面上传来孩子们清脆悦耳的童谣。二杆子听了便顿时来了精神,满心欢喜地趴在窗前往外瞅。旋即,又回头对他爹嚷嚷道:“外面下雨啦!”
  “哦!”二杆子爹随口应了一句,同时也定了定神。他忽然记起早上看到的那片美仑美奂的绚烂朝霞,又联想到“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的那句农谚,心想:真是天意难违啊!今日注定是要有一场春雨落下的,只可惜,当时他没有想到让二杆子也出来看一眼那片绚烂的朝霞。这么一想,心里便愈发酸楚了起来。然而,这种想法只是在他的脑子里停留了几秒钟便消失了。眼下,他不能再这样继续磨蹭下去了,他必须横下心来,忍痛去完成他最后的使命。
  “儿啊!想不想让你娘醒过来?”他问二杆子。
  “想!”二杆子斩钉截铁地回答。
  “听不听爹的话?”他又追问了一句。
  “听!”二杆子很庄严地回答。
  于是,这个充满了舔犊之情的跛脚男人,开始笨手笨脚地为他的傻儿子洗手、擦脸,然后,再将二杆子唯一的一件半旧衣服仔细穿好;忙完了二杆子,他自己也胡乱地抹了把脸,穿好了衣服。紧接着,他又转身回到外屋的灶台,掀开锅盖,将早已准备好了的砒霜投进锅中。须臾之间,那些霜状的白色粉末,便在飘着蛋香的热水中迅速溶化了。
  眼下,他的心已不再像先前那样慌乱不安了,甚至已经完全平复了下来。不过,当他将那只荷包蛋盛到碗里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了。
  不能再犹豫了,如果再这样耽搁下去的话,说不准他就会反悔,就会突然改变自己的初衷,而所有的一切都将回到原点……
  “吃吧——儿子!吃完了荷包蛋,咱们爷俩很快就能跟你娘见面了。”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二杆子“嗯呐”了一声,乐不可支地接过碗,三下两下便将那碗荷包蛋吃进了肚子里。
  遗憾的是,在二杆子浑浑沌沌的记忆里,他究竟吃过几次荷包蛋呢?
  二杆子含着苦涩的微笑倒在爹的怀里。也许就在这个时候,他的魂灵已经游离了低微卑贱的肉身,追寻他母亲的魂灵去了……
  这时候的二杆子爹,也来不及再多想些什么了。当他小心翼翼地将二杆子的尸体放下时,外面的雨已经开始下大了。他长吁了一口气,遂又喃喃自语道:“俺的傻儿啊!别忘了告诉你娘一声,等爹了却了最后一桩事情,立马就去找你们——千万要等着爹啊!”
  唠叨完了之后,二杆子爹像个醉汉一般,摇摇晃晃地走到灶台旁,没有半点的犹豫,便将锅中剩下的含有剧毒的鸡蛋水,一股脑地喝进了肚里。
  一切都过去了。所有的烦恼、所有的痛苦,也都在这一刻里戛然而止了。从未有过的轻松感觉贯穿着他的整个大脑,以及身上的每一根血管和细胞。他下意识地推开房门,想再看一眼离世前的最后一场落雨。当他透过朦胧的雨幕向外张望时,却瞥见隔壁的三愣子正领着两个知青往家跑。于是,他突然想到一个差点被自己忽略了的大问题——谁来为他一家三口报丧呢?想到这里,他赶紧踉踉跄跄地跑出屋子,对着三愣子家的院子里喊:“三愣子啊!”
  三愣子闻声后,便站在自家墙头抻着脖子问:“啥事啊?”
  二杆子爹说:“等你吃过晌饭,来我家一趟好么?”
  “行,没问题。”三愣子爽快地答应着。
  此时此刻,砒霜的毒性已经开始在他身上恣意渗透,并且肆无忌惮地摧毁着他的肉体和神经细胞。于是,他咬紧了牙关,强忍着肝肠寸断的剧痛,跌跌绊绊地走回黑洞洞的破屋子里,然后,安静地在老婆和二杆子的遗体旁躺下了……
  外面的雨慢慢地减弱了下来。阴郁而灰暗的天空,这时也开始变得逐渐明朗了起来。大约没过多久,从一墙之隔的三愣子家那边,便飘来了一缕缕醉人的酒香,以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时的吆五喝六的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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