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不幸总是和残缺不全联系在一起

　　干娘虽说去得不怎么光彩，但送走得却非常精彩。一反老砖头扣扣索索的习惯，什么大鼓队，狮子队，秧歌队，吹打班子，应有尽有，场面即壮观又热闹。不知是老砖头是在显摆自己的财气，还是在弥补以前对老母亲的过错？老砖头的心理，没有人能够琢磨得透。
　　吴老汉的家和老砖头的家就相隔一条很窄的街道。吴老汉在路南，老砖头在路北，斜对着门。老砖头的院子里有一棵树冠参天的老槐树，树身大概有两丈多高，树的直径也在六七十公分。长势十分茂盛，郁郁葱葱。夏天阴凉几乎把整个院子给遮的严严实实，像一把巨伞一样。按理说这应该是个人们经常纳凉和休息得好去处。但其结果却恰恰相反，老砖头的家里往往是十分地冷清，冷清到几乎没有人来家里走动。无论是亲戚还是朋友，抑或街坊邻里。老砖头把这一切归咎于别人，认为别人看不起自己，而从来没有在自己的身上找过原因。
　　老砖头的身世和吴老汉有点相似。吴老汉是幼年丧母，而老砖头则是早年丧父。老砖头的母亲，早年孤苦伶仃的拉扯着老砖头和老砖头的一个哑吧弟弟，日子过的十分贫寒。在最困难的时候，老砖头的娘还讨过饭。后来老砖头和哑吧弟弟大点了，日子稍微有点反复，比过去稍强点了。但也只是能混个温饱，谈不上有什么节余。因此，老砖头三十多了还没有结婚，原因是家里太穷。本来一个孤寡的女人拉扯两个孩子过日子，能够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就已经不错了。毕竟有过很多的女人，为了生计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狠狠心撇下，然后独自一个人去投奔活路。可老砖头的母亲没有那么做，究其主要的原因，恐怕是怕两个孩子因为无人照顾受委屈。因此有着这样的一种心理，也就逐渐的导致了砖头娘的脾气发生了变异，越来越古怪。因为针尖大点的事，而且是孩子们之间的事，也得大动干戈。轻则骂上几个时辰的街；重则找人家去理论，打打闹闹。而街坊邻里都看顾着砖头娘是寡妇，而且辈份又比较高，所以也不怎么和他们孤儿寡母的计较，往往是让他们三分。但是砖头娘的心肠还是温情多于残酷，对吴老汉却是从来都是体贴有加。
　　老砖头看着自己的同龄人娶妻的娶妻，生子的生子。不是考虑怎么去改变自己，而是从别人身上去找客观的原因。其实，媒人也多次给老砖头提过亲。但是往往是女方家里不同意，最主要的原因并不嫌弃他们家穷。而是人家通过各自途径打听到这家的性格孤癖，不通情达理，很难相处。再加之砖头娘的行为和做法，免不了得罪下了人，所以上好话的人也就很少了。时间长了，造成了砖头的心理也发生了扭曲。认为自己讨不上老婆的原因，主要是因自己家里穷；并且主要是年迈的娘和哑吧弟弟的拖累。从而导致其性格和脾气也就走向了一个极端，在家里暴戾嚣张，残忍冷酷，稍有不顺心就是打打骂骂。砖头娘还好点，毕竟只是时不时地挨骂。但其哑吧弟弟可就惨了，时不时的砖头就要拳脚相加，脸上和身上总是青红不断，几乎每天都要挂点彩。砖头娘看着也心疼，但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久而久之，更助长了砖头的坏毛病。
　　好不容易砖头总算娶上了一个妻子，虽说女方不是十分的精明。可能是自幼父母早亡，缺乏大人的管教造成的，但毕竟可以解决生理和传宗接代的问题了。但日子过的还十分的紧巴，幸好女方除了智力稍差一点，人却是个老实人。
　　石头有一个习惯性的毛病，就是不吃大锅的饭。就是在最困难的年代，娘和弟弟也得想办法满足他的口味。把好吃的东西给他留着，就是他吃不完，娘和弟弟也不能吃，下顿还是他的。他也乐得享受，也不管娘和弟弟吃的饱吃不饱。
　　一年以后，砖头的媳妇给砖头生下了一个男娃。砖头的娘也高兴，毕竟自家有后了。但是，随着孩子年龄的增长，这孩子好像也不怎么健全。特别是智力上，说傻不傻，反正和正常人不一样。在见到大人吵架的时候无动于衷，像冷血动物一样。就是见其亲娘挨父亲的毒打，也面无表情，好像什么事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一样。
　　砖头的儿子越是这样，越让砖头的心里不踏实。砖头娘和弟弟，还有媳妇的负担无形中就让砖头给加重了。砖头虽说也是个勤快人，但其勤快下却掩藏着一颗变了态的心，他的勤快就是为了聚集财富，甚至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那是一个夏末秋初的季节，砖头的哑吧弟弟刚吃午饭，砖头就让弟弟去割草喂牲口。可能是哑吧弟弟还没有吃饱，极不情愿地哇呀了两句。砖头把碗就摔向了弟弟的头上，开口骂道：“如果不是一个老不死的，和你一个小丧门星，老子能过这起早贪黑的日子吗？能过这丢人现眼的日子吗？老子能住这破房吗？还让干什么不干什么，老子白白养活你们哪！”一边骂着一边动手动脚的打了起来，打的没头没脑，打的哑吧满地乱滚。砖头娘，只好眼里噙着泪哀求着砖头，一边让哑吧弟弟赶紧去割草，免得继续挨打。
　　大概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哑吧背着满满的一筐草回到了家里，冲着母亲哇啦哇啦要吃的，看样子是饿。砖头娘到处翻了翻，实在没有找到什么可吃的东西，就把砖头剩的半碗面条让哑吧吃了。恰巧让刚睡醒午觉的砖头瞧见了，劈头盖脸的对哑吧又是一顿毒打。并指着自己的娘：“你个老不死的，就知道败坏我的光景，什么人事也不干，你活着有什么用，还不如早早的去死了呢！”砖头娘实在无奈，跪上地上给砖头磕着头：“都是娘不好，娘不该给你生个哑吧弟弟，娘也不该让你爹早早死去。都是娘不好，你就饶了娘吧！就算你替娘积点德，饶了你弟弟吧！他毕竟是个哑吧!是个残疾人哪！”街坊邻里闻讯也都赶了来。在大伙的劝阻下，砖头终于罢手了，悻悻的去了地里。也就在这天的晚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哑吧喝了农药，草草的结束了自己不到三十岁的生命。不知是为了省钱，还是因为哑吧是个光棍，入祖坟怕给祖先丢人，还是什么其它的原因。反正哑吧没有进了祖坟，就草草的葬在了半劫沟。随便找了个地方，草草的埋了。
　　没有了哑吧，砖头娘的苦日子也就更苦了。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总觉得心里空唠唠的。吴老汉怕把干娘闷坏了，就给干娘买了个电视。说真话，砖头还真怵吴老汉这个干哥哥。因为人家三个儿子，都成家立业了，家里可以说是人丁兴旺。自己感觉不是人家的对手，所以不敢搬动吴老汉的电视。但在晚上砖头娘看电视的时候，大概也就是八点来钟，或者稍晚一点，就招来了砖头的骂声：“你个老不死的，临了了，还觉得不够本呀，还多遭点电才行吗？”砖头娘大气也不敢出，赶紧关了灯，睡觉。
　　哑吧弟弟死了二十多年以后，砖头的儿子结婚了。第二年，给砖头生了个孙子，砖头当然美了。这天邻居不知为点什么事，反正是惹着砖头了。而邻居家恰好一个女孩儿，那个年代正好赶上计划生育，一个女孩本也正常。但可能让砖头发现了什么希望，于是破口大骂，左一个绝户右一个绝户的骂不绝口。人家也被激怒了，回敬了一句：“我有女儿不见得是绝户，你有儿孙也不见得也享上儿孙的福，你娘也有儿孙，还不如没有呢！”这一句话可能捅了砖头的痛处了，砖头急了，和人家动了手。也可能是人家年轻，砖头这回没有沾了光，是挨了人家的打。而砖头的儿子和媳妇却安然的站在旁边不言不语，好像这事和他们无关似的。砖头呢则不然，好像要拼命的样子。其实邻居早知道他的为人，人家打了他，随手甩给了二百元钱：“打坏你那儿了，自己拿钱治去吧！”砖头呢一见到钱，心里咕咚一声，不露声色的拿起了钱，还想极力的掩饰自己，说道：“有本事，打了，你别给钱。”嘴上强硬着，但心里是相当满足的离开了。
　　砖头好赌，但砖头赌钱，赢了是自己的。却从来不自己出赌本，往往是找寡妇娘去要。如果砖头娘不给，就破口大骂。砖头娘不愿意找气生，就在没有事的时候捡点破烂，卖了攒起来，总得提防着砖头一旦要赌了来要钱。有时候，实在没有钱的时候，怕砖头闹事，就和吴老汉借点儿，准备着。说是借，可吴老汉从来也没有让还过钱，其实就是给了砖头娘。
　　砖头这天又从自己的娘那儿拿了钱，出去赌了一整晚上。第二天，天麻麻亮的时候才散伙。无精打采的砖头回到家里，牵起了自己的驴就下地去了。在地里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自己的驴啃了本家侄子的几个玉米棒子。本来算不了什么大事，把自己的驴管好了，等人家来了道个歉，也就完了。可砖头呢！却没有管自己的驴。正好本家侄子下地路过见到了，感觉心里不平，就说：“砖头叔，你不应该呀！把自己的驴管好点，你没有看见糟害我家的玉米呢？”砖头回过头，眼睛瞪得溜圆，怒气冲天地说：“砖头是你叫的吗？我是你叔，没大没小的东西。”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起了点冲突。于是，砖头直起身理直气壮的咔、咔、咔，踹平了人家好大一块玉米，致使人家这许多被踹倒了的玉米颗粒无收。本家侄子一看，这阵势，心想惹不起躲着点。少惹气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