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生死无常

　　“铁判官”陈观年的判官笔使出的凶残狂霸毁灭气息与那股温暖祥和正义的剑气互相争斗，就见一白一黑两团光影翻翻滚滚，来来回回，你争我夺，互不相让。缠斗良久，笔影始终无法突破剑影的防线，伤害到凤舞仙子。
　　约莫斗了一盏茶的工夫，那股阴暗暴戾的死亡之气终究抵不过那股天地之间的浩然正气，渐渐减弱下来。剑气愈使愈盛，越压越重，戾气慢慢溃退下来，越来越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于无形……
　　一场惊天动地的旷世之战终于在无声无息中结束了，竹溪寨经过了半夜半日的征战喧闹，再次陷入了静谧之中。但那股祥和的浩然正气仍然盘踞在上空，占据在每个人的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大家都被这一刻的平和气氛所感染，谁也没有出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声轻轻地叹息，只听陈观年沙哑着嗓子说道：“好，好！好一招‘天地同寿’！果然精妙绝伦，威力无比，称得上是天下无双，独一无二的招式了！老夫今天总算是开了眼界。”
　　原来抢进圈里来抢救凤舞仙子的正是飞龙大侠。在生死攸关的危机关头，他终于施出了“惊天剑法”中威力最大的绝技“天地同寿”，解救凤舞仙子于生死为难之中。
　　“铁判官”陈观年感叹了一声，语调一转，又讥讽道：“不过再厉害的招式也有它的弱点，这招‘天地同寿’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不能伤害自己，也不能伤害敌人。我们修习武功，为的就是上阵杀敌，如果不能杀敌，又哪里算得上是威力最大的招式呢？”
　　飞龙大侠紧紧护在凤舞仙子身前，经此一战，他的功力已经耗尽，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了。他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睛瞪着陈观年，声音略显虚弱地说道：“有的人练习武功是为了杀人，有的人练习武功却是为了救人。‘天地同寿’就是为了救人而生的一招剑法，所以它才能成为天下所有招式的尅星。你的功力修为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本可立于不败之地。只是你一来招式太过循旧，不识破立之道，招式总不免畏首畏尾，有所限制；二来杀气太重，又急于求成，不知宽恕之道，所以才会败在这一招之下。”
　　陈观年想要大笑，刚“哈哈”了两声，嘴角赫然流出了鲜红的血沫。他忙顿住，嗓音变得同样沙哑低沉起来：“小子，我还不用你来教训。哼！不错，我是败在你的剑法之下，但我们是生死相搏，现在生死未分，不到最后关头，输赢就还没有定论。我尚有杀你的能力，你呢，还有挥剑的力气吗？”
　　他话音刚落，只听“当啷”一声响，却是飞龙大侠的惊天宝剑拿捏不住，忍不住松手掉落在地上。接着就见他连喷数口鲜血，剧烈的咳嗽起来。原来方才一番较量，两人竭尽全力，都已受了重伤。特别是飞龙大侠，奋不顾身的拼命一战，已经伤及肺腑，再无力反抗了。
　　他努力抑制住体内翻腾的气血，止住了咳，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不错，你老小子的功力太深厚，飞龙跟你硬碰硬，确实受伤颇重。不过就算你杀了我，也难以脱身此地。就算能脱身回去，此次皇命失败，只怕也难保性命无恙。哼哼！”
　　陈观年看了站在远处的石风一眼，冷笑道：“此刻我要杀你，还有谁能救的了你？杀了你后，还有谁能阻挡得了我离开此地？嘿嘿嘿……至于回去以后，我自有办法回复圣命。”
　　飞龙大侠扫了围在远处的群侠一眼，幽幽暗叹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来吧。死一个飞龙算不得什么，你作恶多端，就算逃过今日，又能躲得过几时？”
　　陈观年知道这是自己唯一活命的机会了，不再多言，冷笑两声，迈着浮虚的脚步，提笔向飞龙击杀过来。飞龙大侠明知无力反抗，不再做无谓的抵抗，怒瞪着双眼，冷冷地看着陈观年的判官笔逼近，脸上毫无畏惧之色，充满刚毅与从容的决绝。
　　石风远远地看着这一幕，惊恐地张大了嘴巴，清晰的感受到了飞龙大侠那俊郎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耀眼的光辉。他知道那是属于一个慷慨的侠士、骁勇的战士、无畏的勇士、睿智的开拓先锋所特有的神圣光芒。他心里由衷的升起一种深深的敬仰。那久久寻找、追求而不得的人生目标与方向，忽然一下子就站在了眼前，钻进了心里。
　　男子汉大丈夫生之于世，当顶天立地，做无愧于心之事。能做到如此英勇，不畏强敌，视死如归，就算死了，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他心中热血沸腾，飞龙大侠在他心目中的英雄形象，立时丰满、鲜活、高大起来。
　　眼见飞龙大侠处境危险，命在须臾，群侠齐都回过神来，因为距离太远，都无法救助，不禁焦急的大叫起来。有几位女侠不忍看到惨剧发生，急忙用手捂住了眼睛，泪水却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陈观年虽然受伤不轻，速度却依然飞快，须臾间已经到了飞龙大侠身前，手里的判官笔毫不留情地向着飞龙大侠的胸口刺出。眼见判官笔的笔尖已刺穿了飞龙大侠的衣衫，却忽然停住不动，再也刺不进分毫了。陈观年憋足了一口气，想要再刺入三寸，却觉胸口被一块万斤巨石压的透不出丝毫气来，手上已经用不上半分力道了。
　　他心急之下，不由低头看了一眼胸口，只见一柄明晃晃，上下窜动着一道紫气的宝剑，不知何时插进了自己的胸口，一缕鲜血正顺着剑脊流淌下来。他认得这柄剑，正是自己垂涎已久的惊天宝剑。他惊异的目光顺剑往下看，就看到了握剑柄的那只细腻白嫩如水葱般的小手。他再顺势看去，又看到了飞龙大侠背后露出了凤舞仙子那张惊世绝美的脸。
　　原来凤舞仙子在危急关头，顾不得体内真气作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拣起飞龙大侠掉落在地的惊天宝剑，向着扑到近前的陈观年奋力刺去。她这一剑用尽了体内剩余的所有力气，刚好刺穿了“铁判官”的护体软甲，透胸而过，直从后背穿出。
　　陈观年愣愣地看着自己胸口的血越流越多，忽然轻轻叹息一声，握笔的手臂软软地垂了下来。他吐了一口血沫，用无比苍老却依然铿锵的声音说道：“唉！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老夫纵横一世……竟然败在……你们两个……小……小辈手里……”
　　飞龙大侠惊魂稍定，轻吐一口气，语气十分客气地说道：“唉，世事无常，生死皆由天定！若论真实功夫，我们双侠联手也还是逊先生几分的。如果先生跟我们耗下去，最终落败的肯定是我们。”
　　“铁判官”忍着巨疼，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现在……我总算是服了……若不是站在……敌对立场……我还是十分……欣赏你俩的……我的招式……太过老套……”他说着话，嘴里不住有鲜血涌出来。
　　飞龙大侠忙道：“先生不要说太多话，你有什么遗愿尽管说出来，我飞龙以人格担保，一定想办法帮你办到。”
　　随着胸口的血不断流出，陈观年刚毅的脸上渐渐失去光泽，蒙上了一层死灰色。他轻轻摇摇头，断断续续地说道：“一死百了……哪里还有……什么遗愿？只是……老夫……有一事……不明……”
　　飞龙大侠诚恳地说道：“先生但问，知无不言！”
　　陈观年的意识渐渐模糊，眼神也慢慢涣散起来，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问道：“不知……两位……到底……窃我……皇宫……何物？让圣上……震怒……派我……追讨……”
　　飞龙大侠微微一顿，还是压低声音据实答道：“我估计，这个秘密你们皇帝也不会轻易透露出去。刀百胜前辈他们大闹京都的时候，我趁那晚你出宫追查之时，潜进皇帝寝宫，逼他写了一封给我天朝皇帝的招降书。顺带拿了一幅你们京城提督刚呈至龙案的京城布防图。有了这两样东西，我觉得比杀了你们那皇帝要有用的多。”
　　“铁判官”陈观年忍到此刻，生命已至垂危，听了这话，却猛地睁大了眼睛，呓语着说道：“怪不得……圣上……让毁……不能看……你……你小子……野心……不小……”说到此处，他已经油尽灯枯，忽然闭上眼睛，垂下了头去。
　　凤舞仙子体内真气在全力刺出那一剑之后，竟然奇迹般的归于平静。她一时不敢把剑拔出，缓缓站直身子，用另一只手托住飞龙大侠，关切地问道：“你……你伤的怎样？”
　　飞龙大侠眼见强敌已死，一口气放松下来，虽然全身疲弱无力，却满是轻松地道：“不妨，无甚大碍。”
　　忽见那“铁判官”陈观年又猛地抬起头来，他功力深厚，生命顽强，回光返照之下，竟然不再断续的宏声说道：“我已命人在江湖传出消息，龙凤双侠盗取了我皇宫价值连城的宝物，只怕你们……以后再无……宁日了……哈哈……哈哈……”说到此处，大笑了几声，忽然嘎然而止！身子软软的伏在了惊天宝剑上。
　　凤舞仙子轻声说道：“他已经气绝身亡了！”一手扶住了陈观年的尸体，一手拔出惊天宝剑，把他缓缓放到在地上。她抱拳鞠了一躬，慨然一叹，转过身来，从怀里掏出两粒还魂丹，喂到飞龙大侠嘴里，说道：“这老贼功力了得，你不要太大意了。”飞龙大侠知道这丹药具有起死回生之效，特别是治疗内伤功效奇特，忙闭目催运功力，默默调息体内乱岔的真气。
　　刚才眨眼工夫的生死大逆转，直看得群侠惊心动魄。此时眼见“铁判官”终于被双侠消灭，不由齐声欢呼起来。那几位蒙住眼睛的女侠得知消息后，皆破涕为笑，高声尖叫起来。大家撒了欢儿的向“龙凤双侠”围拢过来。
　　飞龙大侠稳住了伤势，缓缓睁开眼来，笑着对凤舞仙子说道：“惊天宝剑虽然锋利，但是如此近的距离，如果使用者的内力达不到‘剑气破甲’的境界，是很难刺穿老贼穿的这种坚固的护体软甲的。恭喜你，功力又进了一层。”
　　凤舞仙子暗自一试，果然体内真气畅通，丹田处一股暖暖的热气任意流转，浑厚如用之不竭一般，再无半点阻塞乏力之感。她虽然高兴，却犹自惊魂未定，轻叹一声说道：“我再也不会想到，竟会在如此紧要关头突破瓶颈。若非老天有眼，此刻倒下的就是你我二人了！”
　　飞龙大侠眼见群侠已经欢呼着围了上来，作了一个罗圈揖，笑着说道：“我飞龙拜谢诸位朋友了。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仙子经过方才一战，已经打通任、督二脉，此刻已经达到百脉俱通的境界了。从此功力定会一日千里，不管轻功、剑术、舞技还是内力，都会扶摇直上，突飞猛进。不久的将来，甚至可以与当世一流的高手并驾齐驱！现在许多功夫，我飞龙已经望尘莫及了！”群侠听了后更是欢声雷动，恭喜声、叫好声不绝于耳。
　　飞龙大侠扫视着一张张熟悉的朋友的脸，内心也是感慨万分。他忽然发现了人群里的石风，不禁笑问道：“不知这位是哪门哪派的兄弟？方才一战，凶险万分，多亏你帮了一个大忙！飞龙这厢有理了！”说完恭敬的抱拳行了一礼。
　　石风见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人物，竟然当着群侠的面向自己行起礼来，立时慌了神，连忙摇着双手，语无伦次地道：“不是……没关系……与我无关……飞龙大侠……这可……万万使不得……”只说了这几句，就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臊的脸色通红，激动的几乎掉出泪来。
　　凤舞仙子却把他从人群里拉了出来，笑着对飞龙大侠说道：“这位石风兄弟是丐帮吴老帮主的弟子，刚才真的多亏他帮了大忙。”
　　飞龙大侠笑道：“原来是吴大哥的弟子，我与尊师有些交情，那就更不是外人了。石风兄弟颇有令师风范儿，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石风被拉到人群中间，更是窘迫万分，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浑身似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一样的难受。他恨不得立时找条地缝钻进去才解了自己的尴尬，结结巴巴的对飞龙大侠说道：“我不懂武功……什么也不……不懂……给他老人家丢……丢脸了……”
　　飞龙大侠“哈哈”笑道：“功夫高低还在其次，石风兄弟学到了吴大哥的侠义风范儿，就已经有了他一半的功夫了。”
　　凤舞仙子见石风受窘，忙岔开话题，笑着对飞龙大侠说道：“石风兄弟不但方才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之前还帮我引开了八大侍卫中的‘流星锤’苏礼与‘链子枪’魏善两大高手，才有了今日一战的大获全胜。”
　　她又问石风道：“我方才正在担心你的安危，不知被那两大侍卫追上没有？正好你就来了。我心里一高兴，内功竟然就进了一层！呵呵，哈哈，我正好奇着呢，你把那两名侍卫引到哪里去了？他们怎么没有回来？”
　　听到问起这事，石风才觉得轻松了一些，笑着说道：“他们两个已经鹤驾归西了，他们倒是想要回来，可是已经回不来了。”
　　温婉珍的功力已经恢复了大半，苍白的脸上显出了红润。她满怀疑惑地问道：“他们两个死了？你是怎么干掉他们的？”
　　石风不好意思地笑道：“婉珍取笑我了，我那点能耐你还不知道？小命都差点没保住！幸亏在危难时刻遇到一位朋友，她急时出手救了我，并且帮我除掉了这两大高手。”
　　凤舞仙子颇感兴趣地道：“哦，原来是这样，不知你那朋友是哪路高人，何不请出来与大伙儿见上一见？”
　　石风刚欲把事情始末说个明白，忽然想起那蒙面女子的怪脾气，以及她不让透露行藏的吩咐，忙住了嘴，偷偷瞄了远处那颗大柳树一眼，讪讪地说道：“她……我那朋友……救了我以后，就……就急匆匆地走了。”
　　他忽然想到今日一见之后，不知他日还能不能再见到蒙面女子，不禁又深深看了一眼那颗大柳树，心里空落落的升起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凤舞仙子是久走江湖的人，见他说话支支吾吾的，知道肯定有难言之隐，也都不再细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