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祸福同至

　　又转头瞪着欧阳晓石，说:“看把娘吓的，你快和娘说，没事的。”
　　郭氏心里却明白，欧阳晓石何曾是会说谎的孩子，郭金锁肯定是出事了，就说:“丫头，别说石头了，看把孩子吓的，你也别管我了，你赶紧去瞅瞅去吧！我这把老骨头没事，能经得住。”
　　巧哥突听着刚才欧阳晓石的话，也是心惊肉跳的，也忙说:“金妈你快帮着照看照看，我陪着梅子去一趟。”
　　月有圆缺，天有阴晴，世事总是难料……
　　巧哥看着自己身边走着的欧阳清梅已失了魂魄，只瑟瑟发抖着，几次要张嘴安慰，都生生咽了下去。如今看着欧阳清梅弱不禁风也是心生爱怜，更是愁肠百结。想着红颜就一定要薄命，想着漂亮的女人为何老天爷要如此嫉妒，又想起自己逝去的冷莲表妹也是娇滴滴的美人不及被爱，便被葬于黄土。如今看着欧阳清梅已惨白的花容更是心焦如焚，终于还是耐不住开口轻轻的说:“梅子，没事的！石头还是小孩子，又没经过什么事，许是就听错了，你又去矿里又没看到锁子兄弟，所以乍听也就六神无主，乱了阵脚。你别担心，就是腿真折了，也能接上的，伤筋动骨一百天也就好了。姐还有好朋友在医院里，这点忙还是肯帮的。”
　　此刻的欧阳清梅耳朵嗡嗡作响，天旋地转，正从正攀岩的陡峭山峰迅速坠落。并没有很听清巧哥在说什么，绵软的脚踩在路面只是要跌，亏了巧哥搀着，就要昏厥。心下却也明白，惊觉梦并不是假的。一种排山倒海的恐惧急急压迫过来，欧阳清梅如何的躲避也是避让不开了。胸口反涌上浓烈的腥味，张嘴就是一口鲜血喷射了出来，吓的巧哥眼泪含在眼圈也不敢掉下来了。知道这就是急火攻心的了，又担心欧阳清梅小小年纪就吐血，可别烙下了久治不愈的病症可就不好了。更担心自己哪句话说的急了不及考虑,倒真让此刻的欧阳清梅多了心去，倒更难办了。就把眼泪也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巧哥一直都生性开朗，自开口会说话那日就不懂那藏着掖着说话的人情世故。生活过的又是顺风顺水的，虽成了家做了太太做了母亲,有不少家务琐碎缠身，却因有金妈一直跟在身边,帮着一应大小之事帮着料理。魏强对巧哥又是宠爱有加，当姑娘时就是千金小姐，除了那次冷莲表妹事发突然，并不知道人生变故竟能这样跌宕起伏。如今看着欧阳清梅这样一波三折，又一口血喷出，事发突然，看的一贯养尊处优的巧哥早惊的目瞪口呆，半响才呐呐的说:“妹子啊咱可急不得，这一家老小还都看着妹妹呢！”
　　一口血被自己吐在地上，欧阳清梅倒清醒过来，楞楞的看着巧哥，好似在街上突然遇到一个旧识竟突忘了不知如何称呼，又猛然想起来是谁来的尴尬，就笑着说:“谢谢太太，我没事的。金锁还等着我去接呢。”
　　这句话说完，含在巧哥眼眶里的泪就流了下来，呆呆的看着欧阳清梅迈着轻盈的步子,如踩在云端的仙女一般，走在自己前头。巧哥已不知所措了，竟被定住一般，挪不开步子。巧哥看着行走如飞的欧阳清梅已走出自己视界，才醒过来撵着欧阳清梅也加快了脚步。
　　果然就有两个人抬着一副担架也迎面过来。欧阳清梅如箭离弦猛扑倒在那担架，扶着担架看到一个男人直躺在担架上，眼眶塌陷，嘴唇干裂，杂乱的头发遮挡着合着的眼睛，瘦削的双颊。欧阳清梅看着眼前男人竟恍如隔世，熟悉生疏，不过是一个季节，蓬勃如龙的男人怎么竟衰败如虫一般，竟不懂。扶住担架的女孩欧阳清梅就软了，眼睛只直勾勾的只要看郭金锁的眼睛,只要探问那意气风发的意中人在哪里。欧阳清梅软软的手指头,无力的摸着男人的脸，眼泪突然滚落下来。躺着的正是愁肠百结虚成着，幽怨千行没处论，正是那百转千回的郭金锁。欧阳清梅的千言万语,哽住在喉咙只说不出咽不下去，堵在喉咙只要燃烧了自己的全身，正难过，郭金锁却缓缓睁开双眼。一丝阳光却强烈的射在那呆滞的双矇上，随即又合上。强光下似乎有一个极好看的女孩，那么近的瞅着自己，也不说话。这到底是谁家的女孩，长的这样的好看，还这样梨花带雨的端详着自己，怎么竟还比自己的欧阳清梅还要好看呢。根本就不信世间还有女子,会长的比自己的梅子还要漂亮的郭金锁，心里只不信，努力再睁开双眼，就笑了。低头看着自己的可不就是那自己魂牵梦绕的欧阳清梅嘛，就说:“谁家女子凭着再怎么的漂亮，也是不及我梅子长的俊俏。梅子，我回来了，你不是想我了嘛！干嘛还哭啊！看到了我不是应该要高兴要笑嘛，你难道也糊涂了。”
　　欧阳清梅看着郭金锁嘴一张一合的，耳朵里确实也听到了郭金锁在说话，还挂着笑，堵在自己嗓子眼的话好像也寻到了出处，也说:“哪有哭，快回家吧！娘还等着你呢！”欧阳清梅也顾不得旁边是否有人，也不抽出就让郭金锁的大手那么紧紧握着的自己的小手，另一只手却也扶着担架亦步亦趋的往家走。到了家里，两个抬担架的男人又一起把郭金锁抬到炕上，也没说什么，只说过两日再来瞧就走了。还是巧哥帮着送出门的。郭氏看着郭金锁耷拉着的空裤腿，反复摸着那空裤腿只颤巍巍的哭，反反复复，喃喃的只一句:“去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两条腿的人，怎么回来就是一条腿的瘫子了呢！我锁子的腿呢？我天天拜菩萨怎么就拜成了这样！老头子没了，闺女死了，剩得儿子又这样了，怎么就不让我死呢！留着我受着这样的折磨。菩萨啊菩萨这就是我顶礼膜拜的结果吗？！”
　　欧阳晓石是小孩子，看着郭金锁这样的变故，吓的只剩哭了。小小年纪的欧阳晓石如何也不懂为何自己的家接二连三的变故，怎么就这样倒霉。两个孩子看着所有的大人都忙忙碌碌，垂头丧气，也并没有人再哄着自己了，也就大哭了。欧阳清梅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深深吁了口气，说:“娘别哭了，石头也不哭了。快也别让那两个孩子跟着哭了，锁子不是都回来了嘛！不是一家老小都盼着呢嘛”一面说一面早就麻利的上炕铺好了被窝，服侍着郭金锁躺好。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等闲了下来再哭吧。石头你是家里的男人，别有点事就哭啼啼的。你先去告两天假，姐还指望你呢！再者哥听着你们哭来哭去也难过，娘，你也别哭了。”
　　欧阳晓石听欧阳清梅喝诉着自己，自己就不敢再哭立刻收住眼泪，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郭金锁如今软绵绵的躺在炕上，想着以往不论何时看到郭金锁，郭金锁都要和自己亲昵一番。健步如飞的郭金锁,如今竟像那年秋天被自己用弹弓打落在地的,垂死的麻雀一般，眼泪就又涌出来，又不敢让欧阳清梅看见，忙跑出屋。
　　巧哥和金妈也是眼圈含泪，每人怀里却分别抱着龙儿和霜儿哄着。巧哥说:“梅子，明天姐再过来，把我同学也带过来，帮着兄弟瞧瞧。这两个孩子不如我先带回去，你也忙不开，我也喜欢这两个孩子，管保磕不着碰不着的，我还想着有机会把这两个孩子带回家,让你姐夫也喜欢喜欢呢！”
　　一面说一面拿过皮包，又从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钱夹，看钱夹里还有二十几块钱，忙把那钱悉数塞給欧阳清梅手里，说:“这钱能用的上，不是给你的，替我兄弟拿着吧，别推脱。这钱就是我几圈麻将的输赢，你也不用记着。”又转过身安抚郭氏说:“大娘，你要保重身体，你不为自己也要为梅子和锁子想想！事已至此。我明天再过来，有什么事在让石头去找我，这不是麻烦，是我应当所为。”
　　郭氏只哽噎着喉咙说不出话，手背抹着眼角。巧哥说:“那我就先回了。”
　　欧阳清梅就要送，巧哥却说:“我并不会宽解与你，事情既已发生了，也只能接受勇敢面对，你可要保重身体，替锁子兄弟保重身体。”
　　欧阳清梅看着这个相识一年，待自己胜于同胞的女人:“我没事的姐，我经得住。倒又让你跟着费心破费的。”
　　巧哥说:“外道了，外道了，让兄弟好生休息吧。”又悄指躺在炕上的郭金锁低低的说:“我自来月事总是疼上几天，他们就让我抽那劳什子，我可不敢碰那东西，那可是东亚病夫的罪魁祸首，没的我也不附庸那样的风雅。现在西医有种白色的药片也是止痛的，却是不会成瘾的。我家里还有几片，你让石头跟我回去取来，给他吃几片，生生的一条腿就那么的没有了，那痛我是想都不敢想的。一个月事尚且就折腾的我半死，金妈还千方百计替我调理。如今看着锁子这样，我知道我如何安慰也是丝毫减轻不了兄弟这失腿之痛，我只和你说一句，祸福总是同至的，想想将来终会好起来的，也就有了盼头，也就坚持了下来，福也就到了。”欧阳清梅听着巧哥的话，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