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王不留在二子家，除了他那个老婆外，家里就别无他人。然而王不留住在正堂屋的西房里，二子的老婆则到东厢北屋住下。一天到晚除了吃饭见到二子老婆外，就见不到一个多余的人。朝朝有下人侍候着，时时有家丁吆喝着，夜夜有女人陪伴着，天天有客人簇拥着，现在竟然出不了门，天天窝在这乡间，动也不能动，王不留一下感到百无聊奈，总想找点乐子来消磨时间。
　　正好二子老婆进来送茶，她向王不留欠了欠身子，便走上前将壶嘴对着茶碗，簌簌地倒出茶来。然后又欠欠身，正要走出去，不想一下被王不留抓住了手。二子老婆一惊，她不敢造次。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同二子以外的另一个男人有任何授受不清，更不用说和二子的主人——有钱有势的美月宫王老爷授受不清了。此刻，她不敢动，她害怕眼前这个男人。听二子说过，只要这个男人跺一下脚，叙州的地面都会颤几颤。王不留用力一拉一抱，二子老婆手里的茶壶掉到地上，不得不半推半……
　　一晚到亮，美月宫里的男男女女都没有睡觉，一个个怀着惊恐不安，各人想着各人的事情。那天夜里，家丁们大声小叫地穿过美月宫，神色慌张跑到刘彩花门前，一声接一声地叫喊，正要安寝的刘彩花听到：“夫人，老爷被绑架了……”
　　刘彩花心里一震，披上外衫下了床就奔去开了门，一见几个家丁哭丧着脸低着头。他们言不达意地说：“老爷被抓了，被几个歹人绑架了，还有玄真道人的两个随从。”
　　刘彩花一听，才知道果真出了大事。现在老爷在什么地方，家丁们一点也不知道。刘氏着急地转来转去，像热锅上的蚂蚁，不一会儿，她平静下来。
　　三个姨太太进了刘彩花屋里，除了小翠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另两个东看看，西看看，几间屋子都看了个够。结果看到几间屋里的摆设还比不上自己屋里，便停在原地一动不动。从她们进了美月宫那天算起，这是她们第一次进刘彩花的屋，心里总想不知她的屋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她们知道，刘彩花并不是老爷的原配，是从一个四姨太转正为正房的。起先她们以为刘彩花一定是个特别漂亮的女人，没想一见面才知道刘彩花长相十分平常。于是对老爷的眼光有些怀疑起来，却没想到老爷却对他们说：“我当年是好不容易才娶她进了美月宫……你们必须听她的话。”她们不解，但王不留没有说下去。现在她们想，不就是给老爷生了两个种吗？刘彩花见几个姨太在面前等着她拿主意，便有些悻悻地说：“你们回房去吧，等下子刘管家来后，再作处分……”
　　除了小翠不声不响走出去外，另两个嘟着嘴，十分不满意地走了，临末了还把门狠狠地甩到墙上。
　　二子来了，一看刘管家不在，有些着急。正在这时，刘彩花叫丫头来叫他过去。见过刘氏，二子问：“夫人叫小的有什么事？”
　　刘彩花见大凡小事都知道的二子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有些不高兴地说：“你可知道老爷昨夜被歹人绑架……”
　　二子装着才知道的样子，惊慌地说：“啊，昨天夜里我们分手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呀，怎么……”
　　刘彩花又说：“听说歹人中间，还有玄真道人的两个随从。”
　　二子听了，心上打鼓：原来夫人什么都知道。二子说：“夫人看怎么办就怎么办，二子一定万死不辞！”
　　刘彩花决定：“你先去府衙里报案，要衙里派人帮助美月宫；再将家里的家丁和打手们组织到一起，不准他们出门，说不定还要出事……”二子一听，真对刘彩花佩服起来：一个女流，居然临危不惧，果然老爷没有看错人，把所有财宝都交与她管理。
　　二子出去，刘管家到，刘彩花如此种种安排妥当，只等风雨来临。一天没事，两天没事，三天还是没事……刘彩花不免对自己的估计有些怀疑起来，是不是老爷已经被歹人给害了？她忙叫来二子和刘管家，大家一齐合计，看怎么办才好。
　　二子见刘氏这样，知道她心里十分着急，想对她说老爷就在自己家，但是又怕老爷已经叮嘱过他，叫他别说，如果说后出了事，惹恼了老爷，自己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他便压着不说话。刘管家说：“夫人，我看是不是这样，将宫里的家丁全派出去明察暗访，这样不就找到线索了吗？”
　　刘彩花一听，很高兴，说：“就这样吧？”
　　可二子不答应，他说：“如果人都出去了，美月宫里出了事需要人又怎么办？”
　　刘彩花说：“我做主了，把打手们留下，家丁们全出去……”
　　二子不说话，心里却打定主意今天夜里回家一趟，向老爷汇报……
　　在小翠屋里，又是别一番情景。只有小翠不动声色，那两个姨太太你打过来，我打过去，却谈笑风生。大的说：“小翠，老爷才把你娶来，刚把被窝捂热，就要守寡了。哪像我们，总还玩够了男人……”
　　小翠不说话。
　　中间的说：“姐姐，你说，你从老爷那里得到多少好处？”
　　大的说：“好处？什么好处？自从你们进了美月宫，他连碰都不碰我，叫我一天到晚干晾着，都成了干萝卜卷了。”
　　中间的又说：“我看啦，老爷这回恐怕是凶多吉少，我们得早作准备才是。”
　　大的说：“你说的是，我看我还是回到‘梦魂苑’去，再过一过灯红酒绿的日子吧。”
　　中间的说：“我才不呢，那老鸨可坏了，我还是到我那相好家里去，他新近才死了老婆，要不是怕老爷，他早就把我接走了……”
　　小翠任凭她们说过来，说过去，只想着自己的心事。
　　今天听她们的意思，老爷好像已经死了。她不像她们那样高兴，也不像刘彩花那样着急，更不难过。是的，她得想自己的办法，先得继续留在这里，然后寻找机会弄到银两，再逃出去。现在唯一需要做到的，就是不露声色，像以前一样，不悲也不喜。
　　天色不早了，二子急急忙忙跑回家，见大门紧关着，不由得心里有些嘀咕。他重重地打门，没想门自动开了，只见王不留正坐在正堂屋，闭目养神。见二子回来，他的眼亮了一下，问道：“怎么样？”
　　二子说：“老爷，几天过去了，没见玄真的人前来，倒是美月宫里的人都以为你出事了，个个害怕担心……”
　　王不留冷笑一声，说：“她们担心我什么？担心我不死吧？”
　　二子不说话，看了看老爷两眼，才又说：“不过发生了一件事情，就是，就是……”
　　王不留见二子吞吞吐吐，恶声恶气地说：“什么事？”
　　二子把吴秀花外出与旧相好男人相合，并在小竹园通奸一事简单地说了一遍。王不留听了，闷在那里，一句话不说。一会儿，王不留才说：“现在我们回去！”
　　二子不安地问：“你回去？要是今天出事怎么办？”
　　“那就搞个鱼死网破！”王不留凶险地说完，大步向外走去。刚迈出门坎，他突然回过头一看，二子的老婆正站在门边看着他……
　　玄真一行按照事先的安排先先后后地进了城，到美月宫门口结集。在通向大江的街上，两边人家、食店、杂货铺、茶馆……全都关了门，街上行人骤然间少了许多，好像大家都知道今天美月宫里要出事似的。玄真感到很奇怪，他对阿胆说：“兄弟，你看，平时这条街很是热闹，今天不知为什么人那么少，而且那些商家茶馆全都关了门，你不感到奇怪吗？”
　　阿胆只来过一次，而且是晚上，所以他对这还不太清楚。但元觉帮他回答了这个问题：“师傅，我想一定是王绝种那老小子回来过，说不定他已经做好准备，街上的人们知道了，怕受连累，干脆……”
　　玄真说：“没看出你还真是聪明！不管是真是假，我们还是要有所准备。”
　　美月宫的大门紧闭着，外面没有人，听听里面，好像也没有多少人看家。铁头马上要打门，但玄真挡住他，看看绿莲；绿莲会意，她抬起两手，轻轻一推，大门自动打开。一看，门里果真没有像以前那样有家丁守着，院里安安静静的，里面没有一个人。只有前厅的门大开着，里面暗暗幽幽的。
　　大家朝美月宫后面急走，但是还是没见一个人。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异口同声问了一句话：“这人呢？”
　　绿莲不信，快步朝里走几步。忽然，后面的玄真听到旁边前厅里有说话声。他呶呶嘴，将手一指，于是大家轻手轻脚向前厅门走去，这时说话声没有了。玄真向前一大步，进了前厅，窗没打开，里面阴暗模糊，只见一个人跪在地上，手里捧柱香，面向祖先牌位，不断地说着什么。听到声音，跪着的人侧脸一看，玄真认出她就是王不留的妻子刘彩花——他曾见到过她，不过，那时她还是一个姨太太，一个看起来十分老实的女人。
　　见大家呼啦进来了，刘彩花起身道：“老妇不知贵人到此，有失远迎。”
　　玄真也还礼道：“今我等前来，是想会会王老爷……”
　　刘氏说：“已经好多天了，却也不见他回来，不知贵人有何事，能否与老妇说道说道？”
　　众人一听，这个刘彩花不卑不亢，似早已有心理准备，哪里像是一个不曾有主见的女人？玄真还没开口，博王便直来直去：“夫人有所不知，他曾派人从我那里盗取夜明珠，而且还杀死我的兄长，今天来，就是要找他讨个公道，取回夜明珠！”
　　刘彩花做出一副十分吃惊的样子，说道：“你是谁？什么夜明珠？老妇从来不曾知道，更没见过，想来可能是你们找错了地方。我们美月宫从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话没说完，铁头“呸”一声，说道：“我来过美宫几回，也亲眼见过夜明珠的样子，你可却说从不知道！”
　　元觉也说：“我们也听你们两口子说起过，怎么能说一点不知道？你敢糊弄我们，别怪我们不客气！”
　　刘彩花却说：“那只好你们搜喽，如果找不到，那你们该拿什么话说？”说完，两只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们，走出门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只好摊开来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