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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作品名称:随手牵来的传说      作者:南江子      发布时间:2016-08-18 21:12:28      字数:3288

  叙南在哪里?我如何能去?
  南江子正想着,不料脚下却似有一股清风托起,身体马上就自然腾上了天空,向西而去。云下高山、树林、农田、房舍急速而过。很快的,他远离了危险之地,终于落到地上,他长长地松了口气。却见砣河横在面前,一直伸向远处的大江。看着白花花的水面,前行无路,后退无门,他又是一阵踌躇。怎么办?忽然,砣河边忽地出现了一只小船,上有一老翁,似曾相识,不断地向他招手。他急忙跑过去跳上船,老翁一撑篙竿,说了声:“闭上眼睛!”船便飞速离岸,像离弦的箭一样,向大江上游驶去。他闭上眼,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疾响,两岸有什么他全看不见,但白果和绿衣女子却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不大工夫,船便到了叙南的地界。南江子睁开两眼向北一扫,呵!眼前是一座城池。城的码头边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写着“叙南”字样。他心里一惊:果然有如此地名!旧臣王可真不就是这里人吗?难怪感到熟悉!
  从八十级石阶上去,是一座高直挺拔的城楼,城门上方正中写着“天下第一楼”。南江子想:好个吹嘘!老翁让南江子下了船,在后面说了一声:“南江子,今日起,你可对外宣称‘玄真’道人,这些银子你拿着……”南江子一惊,想回头问个究竟。没想回头一看,眼前哪里有老翁,更不用说有船了,可手上的确有一只钱袋,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大块小块的银子。
  迷茫一阵,南江子将钱袋挂到腰间,踩着石梯,登上城楼,极目远眺——这才感到心旷神怡:登上城楼如君临社稷,俯瞰滚滚东流的大江水,以及江边大片大片的土地,真是好个气势。他想想自己登上帝位以后,一直被锁高墙大内,从来没有机会游览过大好江山,不由得感慨万端。他想起刚才老翁的话,猛然一想:“我字‘玄真’不就很好吗?一切有从无中来,一切来到无中去,既玄又真。现在我远离了京城,不再会有人到这阴阳之城追杀于我……”
  于是,他的字“玄真”又成了他的道号,时而‘南江子’,时而‘玄真’,以后我们就叫他“玄真”好了。
  玄真向城楼下看,想起了王可真,心说道:“王可真呀王可真,你大概没有想到,我会来到你的家乡,如今也和你一样……”
  忽然,城楼下走过一个绿衣人,身披绿袍,头顶绿纱,有意无意地向上一望,正好与玄真视线相接,微笑相送。玄真不由得浑身一颤,同时“啊”一声,这个人既像“似曾相识燕归来”,又像“落花时节又逢君”。玄真正要出声,那绿衣人却一晃就不见了。
  玄真感到不可思议,这个绿衣人在他心里是那么熟悉,但现在竟然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想不起来,只好作罢。忽然,玄真叫起来:“难道是她?刚才红莲中的红马绿衣女子?”可回头一想:“那是个骑红马的,这是个走路的,不是同一个人。”玄真这才知道是自己多心了,但心里还是放不下那绿意满盈,恣意飞扬,飞刀驰骋的飘逸之魂。
  从城楼上下来,他朝城后山上看去,那里山高雾浓,好像传来铙钹罄儿的敲击声,那乐音,正如从天际边吹来,掠过王母娘娘的瑶池,震颤着金属的碰撞,使得那份狂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向下游沙坝望去,东门河滩上,并不平坦,一大块一大块久经风雨江水击打过的巨大河石横躺在水边,石与石的距离宽的可并行数人,窄的却不够一个人过,大石底下,是一块块经过岁月打磨的鹅卵石。但是求生的人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能永远与险境打交道。
  高低不平的沙石滩上,有一群打手在殴打拉纤人。一群已经打着光膀,穿着摇裤或围着澡布的拉逆水船的男人,肩上挂着绳套,脚蹬在大大小小的鹅板石上,严重地倾斜着身体,从大石的窄缝中挤过身体,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上游蠕动;一条粗大的纤绳沉重地连接在河道中的大木船上。他们就是这样艰难,可嘴巴里还在不断地喊着一声声船号子:“来人间哟——嗨……嗨……要活命哟——嗨……嗨……往前走哟——嗨……嗨……吆儿吆儿嗨啰嗨——嗨……嗨……”随着一次次扬鞭,他们受伤的脸上汗水顺着脸颊滚在鹅板石上,溅起小水花;受伤的前胸后背汗水和着血像一条条小水沟似的顺着往下淌,摇裤、澡布湿透了,但他们还是不断地躲着鞭子,拼命地拉着纤绳,逼命般向前倒;一根根纤绳勒在他们的背上,隆起一道道皮包的骨头,嘴里吆喝着,像是在招魂,像是呼喊着命运的不公。河边上,修船的,上货的,下货的,乘船的,下船的,下力的,享受的,穿得好的,穿得烂的……玄真心里感慨不已,他想起一句话:皇家一顿饭,百姓万家衣……
  他想站在叙南的最高处,看看他将在这里度过几十年的叙南城到底怎么样。于是下得城楼,雇了一乘青布轿子,朝城后的山脚下走去。他努力地爬上第一山,站在最高处,向下俯瞰。啊,整个叙南城尽收眼底,不由想起王可真曾经说过,叙南这个地方原本是个好去处,是个上善水城,仙源福地!他不明白,这里怎么会是阴阳两界相隔之所?
  它以南北群山为屏幛,一条大江水,从中间滚滚汹涌而去,把叙南劈成两半,一半江南,一半江北,叙南城就在江北面——真可谓背靠群山,如雄踞巍巍昆仑。面向大江,如俯视啸啸万马。江南的山一座连一座,向东西两头延伸,两座不知什么朝代建造的大小白塔像一对武士遥望州城,镇守着这片土地。这时如果人坐在船上,向江北望过来,看到的一定是山山相连,重重叠叠,略无阙处。望过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叙南城就贴在山腰上,其实叙南城下,大江之滨,都是平展展的沙丘地,其上有成片成片绿油油的庄稼,有成片成片鲜嫩嫩的蔬菜,有成片成片的桂圆林和荔枝树……由下而上,连接着叙州城。要是坐船,肯定是船在水中走,人在江中游。嗨,整个叙南城就像被宠爱的娇儿,偎依在山的怀里,吮吸着大江的乳汁,娇憨而又小巧玲珑。
  “不知上下游所达之处是哪里?”玄真自问。这时正好走过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听玄真问话,便娓娓答道:“这是有名的大江,上游至叙府城,下游达泸府城,叙南城乃两者之间。可就是相隔太远。如果坐船的话,倒也还快,如果走旱路的话,就得翻山越岭。走上半天,也只能在路上歇上一脚,真可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来二去,常需要好几天,所以人们不太愿意走旱路,而愿意走水路,不用太使劲,只要有耐性,不管用多少时间,总会到的,何况哪里用得上许多时间呢?而且这个城太小,它的面积不过五里大小,加上周边农家,也只有六七八里方圆。就像有人说的‘东门叫吃饭,西门即上座’。可就因为它上连叙府,下伸泸府,是两府来往的必经之地,所以来来往往的人就特别多,特别杂,特别热闹。光是城里就有十来万口子,何况城外还有芸芸众生?如果没有出坏事,每天街上都会店门大开,老板迎进送出,顾客一群群,嘻嘻哈哈,川流不息,特别热闹。猪市牛市吆喝声、计价声此起彼伏,很是红火……你若非平常之人,想看什么,都能看到。”
  那老者似想继续说下去,玄真侧脸一看,吃了一惊:这个老者不就是船上老翁吗?刚才见他不着,现在他何以在这里?见玄真吃惊,老者捋了捋白胡须,笑道:“你我皆是同道中人,天下何处不相逢?后会有期……”玄真正要问他,此地如此之好,为何处在阴阳两界之间?可又是眼前一晃,老者不见了。玄真好一阵遗憾,心里说道:“一次二次皆有异人出现,看来这是神灵在助我?”
  玄真继续向山下看,一边看,一边沉思……
  十多年的帝王生活,让玄真看到太多太多的争权夺利,骨肉相残,宫廷里到处都是眼睛,到处都闻得到血腥味。虽然大权在握,但是身边无数的奸虞小人之辈无不在身前身后窥伺……除了王可真,一个忠真不二的重臣,他居然有眼不识金镶玉……现在的玄真已脱下龙衣,走出皇宫,得到彻底解脱,崇尚无为,崇尚自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逍遥。然王可真过得好吗?想起王可真,玄真感到的确心中有愧,当年如果不是自己强行遣他回乡,自己哪至于会有今天?
  王可真是先朝老臣,为人十分正直,无论对谁,他只要见到不当之处,敢于直谏,哪怕你不愿意听。曾经先皇对自己说过:“王可真是一面镜子,但只要将镜里照出来的腌渣洗掉,就不失为一个明君……”而自己就不能像先皇那样直面王可真,反而认为他专门和自己过不去:自己痴迷道教不思朝政,王可真说要不得;自己总想外面世界拒绝上朝,王可真说要不得;自己不爱皇后和妃子,王真说要不得……
  现在玄真最希望的是见到王真——一个他曾对不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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