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流年二十六灿烂的晚霞

二十六灿烂的晚霞
方云汉和黄蔚都是求知欲很强的人，当方云汉在攻读古诗文中自觉取得很大的成功的时候，黄蔚已熟读了《艾青诗选》的大部分诗歌，又背诵了郭沫若的《女神》和冰心的许多诗歌。他俩的性格都是开朗型的，班里的同学时常听到他们很随便地谈论诗文。
“黄蔚，你到底背过多少首诗歌了？”课余时间，方云汉这样问黄蔚。
“差不多有一百首了吧？”黄蔚答道。
“你背两首咱听听好吗？”方云汉请求道。
于是黄蔚便当着众人的面，从容地背起了《黎明的通知》、《凤凰涅》。她的熟练程度令同学们惊讶和羡慕，也引起吴思金和陶秋花的嫉妒。
“方云汉，你也背一首嘛。”有人要求道。
方云汉毫不推辞，清清嗓子，用凤山式的普通话，有声有色地背诵了《梦游天姥吟留别》和《答王十二寒夜独酌》，并特别给同学们讲了“安能推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含义，解释了“蹇驴得志鸣春风”的意思。他联系实际道：
“那些仗势欺压百姓的人，就是权贵，不值得侍奉巴结。‘蹇驴’就是瘸腿驴，这指的是那些走运当了官的坏人，他们春风得意马蹄疾。”
同学们发出一阵笑声，显然被他的幽默感染了。
“你是在哪里看到这些诗的？挺有意思。”有人问他道，那人个儿不高，高鼻，大眼，浓眉，阔下巴，看起来挺有精神。
方云汉得意忘形地说：“这你们就别问了，我爷爷就是个老私塾，光图书就有一大摞。”
“黄蔚，你是在哪里看到那些诗的？”那人又问。
“我……”黄蔚被问得措手不及，支吾道，“我买的一本诗集。”
他俩经常不分场合地谈一些叫人觉得很新奇的话。因此，班里有人给他们俩起了诨名，跟方云汉叫痴孩子，跟黄蔚叫傻闺女。
说他们痴和傻，不只因为这。期中考试分数下来，那么多同学都高高兴兴，他俩却傻眼了。语文和史地还可以，但别的功课却很差。方云汉数、理、化都是“2”分，黄蔚数学、物理和政治不及格，这使一些人畅快，他们默默地说：“叫你们张扬，班里盛不下你们俩了！这回怎么样？你们那本事呢？不过是些傻子罢了。”陶秋花就是这么想的。
当方云汉和黄蔚为他们的学习成绩太差而闷闷不乐的时候，李晓军和高捷找他们来了。
李晓军和高捷都是班里的学习尖子，各门功课都是优秀。高捷爱好数理化，可是她的作文也很棒。鲍加登老师常常拿她的文章当范文在班上读，引得同学们啧啧称赞。鲍老师曾叫同学们写一篇《我的理想》。高捷写她要做一名探险家，她科幻式地写她来到一个神秘的海岛上，遇到一群当地土人。那些人形状怪异，说着与大陆上不同的语言，过着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作为探险者的她，俨然以科学家的身份出现，教给他们许多科学知识，与他们一道改造海岛，终于把海岛建设成幸福的家园。鲍加登说高捷想象能力极强，语言典雅优美，有科幻作家的素质。
高捷受到鼓励也并不喜形于色。
听到一些有关方云汉和黄蔚的议论，李晓军和高捷有些焦急，便想跟他俩谈一谈。
县城西南方有一条小河，它经过无名山的山西北角，折而向东流去。河两岸耸立着一些白杨树，西斜的太阳照射着它们。树干反射着含有黄色的白光。被西风凋落的败叶，飘落在缓缓东流的河水里。
他们四人沿河向东走去。
望着那参天的白杨，方云汉若有所思，他忽然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是的，论个子，他的确如此。可他不能洞悉世事，对世界基本上还处在茫然无知的状态中，因此，他拼命地追求知识。然而他是任着自己的性子学习的，他背诵了大量的古代诗文，而完全忽略了其它学科的学习。他似乎意识到了这样做的危害，但他却身不由己，兴趣使他达到忘我痴迷的程度。
黄蔚的感受跟他差不多。此刻，她正低头走在前面，不时地望一望远处烟光凝聚的紫色暮山。西风残照，断鸿声哀，这触动了她诗人缠绵的愁绪。她默默地问自己：为什么你做了诗神的俘虏，如痴如醉地爱上了诗歌，以至耽误了基础学科的学习，遭到同学们的非议？回头看看高捷，她那明净的额头依然明净，那里面潜藏着多少智慧的细胞呀？她平时不动声色，看似一湖无波的春水，而实际上却是激情澎湃。人家是既有远大理想，又能脚踏实地地奋斗；既不乏气质的高雅，也能博得众人的羡慕，而我呢，却赚了个傻闺女的雅号，傻闺女不就是疯疯傻傻的女人吗？
再看李晓军，虽然没有方云汉那么多的男子汉气概，但是他能够情绪稳定地学习，不做方云汉常做的那种异怪事，同样得到人们的好评……
今后的路到底如何走呢？是改邪归正呢，还是继续这么下去？改邪归正，她没有那么大勇气，她不可能改变对诗歌的偏爱；继续这样下去，那就得不顾后果——即使将来名落孙山也不后悔。
黄蔚在这样相互斗争的两种倾向中挣扎。
“我看出，你们两个都不高兴，方云汉，黄蔚。”李晓军开口道。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高捷说。
“我高兴不起来。”黄蔚道，依然满面愁容。
“我更高兴不起来。”方云汉随着说。
他们在通往无名山北坡的一座石桥上站住了。
“你们也听到一些舆论吧？”黄蔚抬起头来对李晓军和高捷说。
“你们听到一些攻击我们的话吧？”方云汉也说。
“听到。”李晓军说，“不过，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我看，主要的原因还是你们俩考得不好。人都是势力眼，就像社员一样，你能干，挣工分多，人家就说你行。你们俩要是考得不是那么差，人们也不会给你们起那么难听的诨名。”他说着，瞅了瞅方云汉和黄蔚，好像看他们能不能接受似的。“你的看法呢，高捷？”他又说。
高捷正面朝无名山看那山上的松树。方云汉坐在桥边的一根矮石柱上，忽然看到高捷那朴素雅洁的青色上衣，觉得很美。而她身后的朵朵白云，仿佛故意为她做装饰。
听到李晓军问她，高捷微微地笑了笑，但是没有露出牙齿。
“也就是那么回事。”她说。
“其实，我也考虑到了。可是，要我撇下对诗歌的爱好，去学那不爱学的数理化，我怎么也办不到。”黄蔚说。
“我也是。要我撇下古文，那是不可能的。”方云汉也说。
“也不要把问题考虑复杂了。偏爱哪一科，也不算坏事，可不能把其它学科都撇了。其实，只要你稍微下点功夫，数理化也不至于考得太差，考个‘3’分不成问题吧？”李晓军说，“我就偏爱数学，可我强制自己学好其它学科，结果考得都还可以。你说呢，高捷？”
“我也是这么看的。”高捷漫不经心地说，继续倚着白云看那无名山。
由对文理科学习问题的讨论，他们的话题最终转移到理想上，气氛也活跃起来，于是各言其志。
已而夕阳在山，无名山在它的东面投下了巨大的阴影，但是天上的云彩却变成了玫瑰色。
黄蔚愁云不开的脸一下子明朗起来。霞光落在她的脸上和身上，把她变成了一朵红玫瑰。她望着那红色的云，飞舞起眉毛，举起了双臂，仿佛要把它们拥在怀抱里。
方云汉理解她此时的心情。她的灵感来了，她的诗兴发作了。
“来一首吧，黄蔚！”方云汉鼓励道。
黄蔚不好意思地侧眼看了看方云汉，然后又瞅瞅高捷和李晓军，她的诗情像那漫天的红云一样飞舞起来了，她朗诵道：
灿烂的晚霞，
你这翩然起舞的金鸟。
在落日的余辉里，
你是多么美妙。
灿烂的晚霞，
你是那动人心扉的乐章。
响遍宇宙天际，
松涛流水伴你歌唱。
灿烂的晚霞，
你是我壮丽的梦。
我将振起双翼，
努力地把你追寻。
夕阳沉了，
晚霞尽了，
黑夜临了。
然而如潮的朝霞即将涌起了。
黄蔚朗诵完毕，好像兴犹未尽，继续呆呆地望着西天那一片暗红色的云，是同伴们的掌声将她从诗境中惊醒的。大家看到，她的杏仁般的眼里还噙着泪花。
“这首诗写得真好，我替你们解释一下吧。”方云汉自作聪明地说，“黄蔚诗中的晚霞，其实就是她美好的理想，‘朝霞’就是即将实现的理想。我最理解她的想法了。”
“有道理。”李晓军说，“我不懂你们这一套，我只知道‘x’、‘y’，可我也明白，这首诗告诉我们，黄蔚不甘失败，要把落下的那些学科赶上。”
这时候，高捷正翘首望着那高远的深蓝色天空，好像要把宇宙看透一样。西风吹拂着她乌黑的短发，落日的余光映照着她青春的面庞，清秀，大方，庄重……上帝把这一切美质都赋予了这位少女。
“你怎么啦，高捷？你在那里望什么呀？”方云汉奇怪地问。
“我正在琢磨黄蔚的诗呢。”高捷微笑道，“我们都应该像她那样，有一个远大理想。”
估计上晚自习课的时间又到了，他们便沿河岸急速地往学校走去。
从这次他们交谈之后，方云汉思想确有所转变，他决心向李晓军和高捷学习，做一个全面发展的人，首先争取期末考试各门功课都在“4”分以上。为此，他想把古代诗文暂时放一放，而集中精力攻一攻数理化。他准备选择适当的时机，把偷出来的几本书让方云水再送进图书室，以免被发现失盗，弄出些麻烦来。他觉得他已经开始改邪归正了，于是感到一身轻松，像放下了千斤包袱。
这一天，方云汉将黄蔚的那本《艾青诗选》要回来，连同自己手里的《李白诗选》和《古文观止》一并拿到宿舍，放在席底下，准备晚上叫方云水送进图书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