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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石桥街>第二十六章 节外生枝之三

第二十六章 节外生枝之三

作品名称:石桥街      作者:未杲唐麒      发布时间:2016-08-15 20:11:29      字数:5755

  一进门,文重儒便将周伯同引进里间,周伯同二话不说,从口袋里取出那张“研究决定”递给文重儒道:“你看看这个……”
  文重儒接过手里,开亮电灯戴上老花镜,从头到尾一看,脸色也凝重起来,问道:“这上面写的可是事实?”
  周伯同点点头道:“差也差不多,不过我这个周济膏药所有的用料一点都不曾揩公家的油,说不上甚的损公肥私!要说牟取暴利——有些求医的人我还要赔工夫贴本钱,哪来的暴利?就算去年下半年我的那个徒弟帮我销出去了三百来个膏药,不过就一百多元钱,那是徒弟帮师傅的忙,和投机倒把沾个甚的边?我晓得作为一个吃公家饭、拿国家工资的公职人员私自在外头带徒弟和牟取私利是不对的,可是这样子不分青红皂白地整我,还拿这么大的帽子扣在的我头上,这也太过分了!”
  文重儒不是个喜欢指责别人的人,可是见周伯同把自己弄得这么僵也着实急了:“你就算缺钞票用只要开开口,你我老兄老弟的还分甚的彼此吗?何苦为了一百多元钱惹出来这么个麻烦?”周伯同晓得亲家公胆子小,几天前陈三虎拿走八百个膏药的四百元进账所以不敢露口风,要不文重儒还不急得晕厥过去?文重儒是个淡泊名利随遇而安的洒落之人,一直都以钱只要够用,饭只要够吃,衣只要够穿,房只要够住“最好”!他劝周伯同道:“这样子吧,年前念忠、念孝他们带回来的钱我这里还有一百来元,等一会你拿了去凑一凑上缴给商业社,再怎么说这也是人民内部矛盾,就算‘文化大革命’时期也不至于为了这件事把人一棍子打死的!”
  周伯同来找文重儒原本是想找个最靠得住的来帮助自己扭转危局,没想到这老兄年纪愈大胆气却愈弱,越发的不敢抗争,竟反过来劝自己纳币缴械,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投降主义!周伯同不由得急了:“我何尝不晓得破财消灾求个太平?可是人家能让你太太平平么?你看看这研究决定做的文章——分明就是要我周伯同从此不得做人!你替我想想看,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日子,那是人过的日子么?”
  文重儒不追名逐利并不等于他不要尊严,见周伯同发急自然明白事态似乎复杂多了!提醒道:“既然这样,你为甚的不把祝老师请来商量商量?还有念孝,他上头认识的人多,我们也不要他徇私走后门,这商业社又不是独立王国,找个把两个说话有用的出面说句公道话,这不为过!”
  文重儒一句话便提醒了周伯同,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松了口气道:“嘿!心一乱就没有了主意!你说得对,我这就找祝老师去,下午再上城里和念孝说说。工业局商业局都是局,局对局总之会有来往的,不至于就找不到肯说公道话的人。”边说边往外走。文重儒见状赶紧招呼道:“约着祝老师一同过来吃饭,我这就去饭店里添两个小菜。”
  周伯同忙着去找祝志平,恨不得两条腿变做四条腿能走得快些!只是祝志平更忙,最好“孙大圣”就在面前,教他个法术,一个人分身做八个人来应对日益升温的读书热。
  局外人都认为,做老师的一年寒暑两个长假,说多轻松有多轻松,说多自在有多自在!可是祝志平却连个年都未曾过出年味来。整整一个寒假,尤其是年前——补习的、求教的、托情的、谢意的……把个老祝家的木门槛都踩烂了,连年夜饭也是分做几次才吃饱了的!他祝志平又是个摆不起架子来的意志不坚定者,虽说得了个好口碑,可是方二小姐足足催了他十余遍,他自家门上那副“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创业难莫若守业难,守业难莫若敬业难”的对联才写了出来,还顾不得讲究工整不工整通顺不通顺……就这样年前忙到年后,一直忙到开学。
  周伯同找着祝老师时,祝老师虽然不在课堂上,可是学校刚刚开学,忙得很,哪有闲工夫陪他周伯同聊天?
  “你看我这里乱成这样,实在不好意思。”祝老师抱歉道,“有什么事晚上你去我家里再讲吧!”言语间分明有送客的意思!
  倒不是祝志平突然间搭起了架子不肯去老文家吃午饭,开学后学校领导生怕老师们精力消耗太大,不但免费提供营养午餐,而且还有休息室,让没有宿舍的老师舒展舒展身心!所以祝老师从学校到家虽然只不过十几分钟路程,中午时间他还是不会回去的。
  “哎呀呀!我的祝老师,麻烦你就辛苦一趟吧!”周伯同一听要到晚上才谈得成事情,不由得急了!虽说女婿文念孝不是外人,下午去找他尽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他晓得自己的这个女婿以权谋私的事不会做,徇私枉法的话更不用谈。若没有过硬的理由,别说让他为自己疏通了,不反过来劝自己“坦白交待,争取宽大处理”就很不错了!所以周伯同无论如何要把祝老师请了去,帮自己梳理一下站得住脚的说法,否则到时候自己在女婿面前只怕拿不出一点挺得直腰板的底气来,岂不是太坍台了?周伯同仗着多年的交情,就算绑架也要绑他老祝这一回了:“我可是火烧眉毛了,老文家离学校就这么几步路,他约了你去大家吃个便饭,你祝老师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就算行蛮,我也行这一回了!”
  祝志平见周伯同猴急起来,那方寸大乱的样子实在令人于心不忍。又见其他老师投过来好奇的目光,算算时间应该不会误了下午的工作,便朝周伯同道:“你这个老兄怎么年纪越长反而脾气越毛糙?走吧走吧,我算服了你了!”收拾好手头的事,两个人一道往文重儒家去了。
  来到文重儒家,酒菜已经备齐——一个手撕清蒸风鸡,一个白汁腌腊乌青鱼块,一个冰糖猪头肉。虽然新年头里饭店还未曾把营业当成回事,可是王团长听说祝老师也在,自然不能马虎,亲自动手烩制了一大碗,还拌了个鲜辣肚丝,炖了个砂锅羊腿,配了份三鲜汤料,让文重儒回去自己烧。三个人一齐落座,边吃边谈。祝志平看了商业社的“研究决定”,逼视着周伯同道:“老周呀老周——如今拨乱反正,事事处处莫不步向正轨,可你怎么就还停留在玩世不恭剑走偏锋的意识阶段呢?我听人说,前几天你大闹聚餐会吓退众领导,有没有这回事?”
  周伯同吞吞吐吐承认了,但很是不服气道:“凭甚的他们可以拿公家的钱大吃大喝,而我靠着自己的本事赚了几个辛苦钱倒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脚?还要做检查?还有没有公理了?”
  祝志平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一笑道:“你这话虽有几分理却欠了几分道……说起‘道可道,非常道’太过深奥——我们不去探讨他!可是有一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话我们却要多加用心!”
  祝志平挟了一块风鸡慢慢地嚼了,接着道:“道是什么?简单一点说,道是方向,道是人心,道是和谐,道是不偏不倚。你既然说到‘公理’,这倒也在‘道’的范畴!那么我问你:你上班时的八小时工作——这也是公理,最起码是现阶段的公理,你做到了没有?要是没有做到那就是失道!如果这样的话,你们药店乃至整个商业社很可能就没有一个人肯站在你的立场上帮你说话。这样子的寡助不是很说明问题了么?当然,你研制出来的周济膏药确实为不少人解除了病痛,这是你的成绩,理应为之骄傲。不过么,如果你拿着国家发给你的工资,享受着公共的福利,占用着公家的时间,却在获取个人利益,你且扪心自问一下:这样子妥当不妥当?至于那些利用权力谋私利,借着公家的名义大吃大喝的,若是你秉正无私地提出批评,我相信像商业社这么个人才济济的单位,支持你的人一定不会很少!就算有人恼恨你,也不敢弄个莫须有的罪名捅你到局里去!我这样认为,你这件事情要想有个合理的解决,合意的结果,你首先要认识到自己错在哪里,并且积极主动纠正,这又不是罪不可恕!尽管商业社发出这个‘研究决定’有某些领导的意气用事在内,其实他不是不明白把事情做绝了等于是自己让自己下不了台。更何况某些领导已经领教过你周伯同大闹聚餐会的手段了。所以说,你大可不必如此的方寸大乱,不过你本身的问题不但要赶紧妥善地来个‘壮士断腕’,而且以后决不能再犯老毛病了!我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坎坎坷坷磕磕碰碰经历了那么多,该学会换位思考了,自以为有一己之理,别人能不能接受呢?如果凭着一己之理就可以任意妄为,说得过去么?道理道理,道在前,理在后;道为主导,理为附骥;道是大气候,理是穿堂风;道乃天理人心,理不过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小媳妇躲在角落里(理)也还有两行泪(理)。有句老话叫做:‘有理走遍天下’,其实应该改做有道的理才能走遍天下!道的存在绝不是哪一个人或者少数一些人的好恶喜怒可以改变扭曲的,逆道而行无异于玩火自焚,只怕会自食恶果且贻笑大方!”
  祝志平一番道理说,周伯同虽然不曾全然明白却也领会了个大概!倒是文重儒听得津津有味,不是当事人却似乎比主角收益更丰,也朝着周伯同道:“祝老师的话我们确实应该留在脑子里多转几转。依我看,你一定要按照祝老师说的,把自己的问题先坦坦荡荡说清了……”文重儒说着去里间取出一沓钞票来道,“这一百元钱你拿了去,再不够你自己拿出零用钱来凑一凑,交给药店里任由领导处置,要是还有人鸡蛋里挑骨头对你不依不饶的话,这道理就不在他那里了?总会有讲道理的地方讲道理的人。”
  文重儒言语诚恳行动真挚——真是个有情有义的诚笃君子!祝志平固然为能有这样的朋友而愉悦,周伯同更为结交了这样的亲家而欢欣……谈着谈着,三个人的胃口一下子好了许多,边谈边吃决定了文念孝那里先暂且不去,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能不烦小辈尽量不去多烦,且等一等商业社最终的处理结果,只要七不离八大致在谱上,吃一堑长一智也是收获!
  午饭结束后祝志平回了学校,周伯同则按照祝志平的指点就在文家写了一份“诚恳”的“检查”,随后便去了药店,将一百五十元钱和检查书一并交给了药店负责人——朝不见夜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年同事,有些话自然好说一点,再由药店负责人去向商业社领导交待——免却了许多不必要的尴尬!至于几天前进账的四百元钱到底还是隐瞒了下来。想来陈三虎决计不会出卖师傅的,而这现哗哗的四百元钱,也实在舍不得割这太大的一块肉!就连那上缴的一百五十元也只是说“为人治病的收入”,笼笼统统含含糊糊免得惹出更大的麻烦。周伯同除了向药店负责人保证今后绝对服从领导认真工作外,见四下无人,又掏出藏在怀里的一条“大前门”牌香烟,硬是塞进药店负责人的抽屉里。负责人推了两推见周伯同一片诚心,便觉得日后还要共事,太过绝情了于工作不利!客气了一句“受之有愧”也就收下了,还说了几句情面宽慰话后让周伯同先回去等个一两天,待领导有了决定再请他“复出”。
  周伯同认了输,破了财,还送了礼……虽然不无遗憾,不过只要能把麻烦摆平了,算算账还算合得来,便定心定意回家去等着通知他上班了。
  两天时间说过去就过去了,可是并没有人给他送来只言片语的处理意见。有的人就是这样,每天的上班无异于牵黄牛下井,简直是苦不堪言!可是一旦因事把他晾了起来,又会觉得度日如年。周伯同硬熬到第三天的早饭过后还是不见动静,如何还熬得下去?硬硬头皮来到药店,药店负责人却把商业社财务科开具的一百五十元收据交给周伯同道:“你的钱和检查都交上去了,这是一百五十元的收据,你对我说的话我也都说给主任们听了,还帮你说了不少打圆场的话,也帮问了你甚的时候能回来上班。当时尹主任回了句‘等办公会议上商量了再说’,我也就不便多话了!你就等等再讲吧。”
  周伯同见药店负责人话虽说了不少,却没有一个字和自己所期望的相关!不过财务科既然收了自己的上缴款,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改正措施,一时里乱糟糟的心便又多少平静了一点,拿起收据回家继续耐心等待去了。又过去两天,不见动静!再过去两天,音讯全无!接着还是两天……周伯同望穿秋水等碎了心,偏偏不见“云中谁寄锦书来”,又怕妻子唐玉珍晓得了实情急出个好歹来。满腹心事当着妻子面“才下眉头”转过身“却上心头”……几乎把他玩疯了!
  “辣块妈妈这是存心要我好看!”周伯同再也忍不下去了,怒火满腔直冲商业社办公室而去。刚到办公室门前,却想起祝志平说的“有道的理才能走遍天下”,便强压怒气平静地步入办公室,尽量保持谦恭的态度向几个副主任问了对自己的处理意见。得到的答复还算一致:“尹主任怎么处理的,我不清楚。”这周伯同竟是拜错了“庙门”!
  可叹周伯同明明晓得尹主任才是“真神”,偏就这一拜实在是伤脑筋——他大闹聚餐会正面交锋的正是尹主任,常言都说“人不可打脸,树不能剥皮”,人和人一旦撕破了脸,僵局便再也难以化解!尤其石桥商业社谁人不知尹主任背后还有个能左右局面的内当家?虽说周伯同大闹聚餐会那天主任太太刘玉芳也被“周悟空”装疯卖傻的气势吓得钻进宿舍里只敢躲着偷听,可是这不等于周伯同对这位主任太太就没有三分忌惮?所以周伯同面对朝拜尹主任这位真神的问题还真个是进退维谷。好在周伯同是个自我劝导功能不同一般的人,丑媳妇总得要见公婆面!既然缩头也是一刀苦,何不伸头挨一刀?周伯同把心一横,直闯尹主任办公室!
  这周伯同一进办公室不由得暗叫一声苦,脚下不知高低——主任太太刘玉芳正端坐在旁跟尹主任商讨着什么。真个是正愁船儿破,偏来顶头风!这样的局面令周伯同好不心虚!只是龙潭也好,虎穴也罢,既然进了就无路可退。且走一步看一步。周伯同硬硬头皮走近去恭恭敬敬叫了声“尹主任”!同时也给主任太太送去个友好的点头微笑。
  周伯同这里心怀惶恐,不过主任夫妇一时里多少也有点心律不齐——主任夫妇晓得周伯同不请自到,正在悄悄地说着“曹操”,不料“曹操”说到就到!领教过了周伯同的无赖工夫,主任夫妇至今尚心有余悸,倘若他再玩起老把式来岂不又是一场大笑话?幸而这一回周伯同举止文明言语谦恭,尹主任神清气爽定了心——你姓周的再刁再恶,最终还得巴结我!水涨得再猛,还淹得过桥面去?主任太太刘玉芳更是个鉴貌辨色得寸进尺的狠角色,心想:嘿!这姓周的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由心反映到脸,由脸反映到鼻——重重地“哼”了一声。主任太太这一声“哼”不要紧,可是周伯同无异于听到了一声枪响,心都凉了。尹主任却明白这是个命令——不可以轻易放过他!尹主任做了这么久的主任自有做主任的架子,以目中无人法先给周伯同个下马威,只顾装作“日理万机”的样子“不敢斯须自逸”!就当面前没有周伯同这个人。
  周伯同惶恐归惶恐尴尬归尴尬,不过久经沙场的他既然有了“伸头挨一刀”的准备,自然能保持方寸不乱,便又赔了个笑脸道:“尹主任,我的检查书,还有上缴的钱——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又怎么样?”尹主任总算开了“金口”。
  “那我甚的时候回来上班呢?”周伯同尽量低声下气请示道。
  “上班?”尹主任反问一句,“你的问题这么严重,等有了时间办公会上讨论了还要上报局里,等局里的批示下来了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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