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喜中有欢

　　只听郭金锁眉飞色舞比比划划的讲着街头趣事，少不得又添油加醋说着自己东家的家务事，也平白无故编派了许多的事出来。只把欧阳清梅逗得咯咯地笑，说的人是趾高气扬，听的人也是神采奕奕。日头偏西，倦鸟归巢都毫无察觉。两人正说说笑笑间，郭红姑和欧阳晓石已经搀着外出就医的郭老太太进了院子，往常欧阳清梅早就接了出来，或等在门口了。可今天却鸦雀无声，院里静悄悄，除了那几只走来走去的鸡和鸭，并无梅子忙碌的身影。红姑就对石头说:“怎么你梅子姐姐也出去了吗？怎么没看到人呢！”
　　石头就从郭老太太的肘弯挣脱开，抢先一步跑到窗户低下整张脸都贴靠在紧关着的窗户上，却看到金锁和梅子面对面坐在炕上说说笑笑呢！就喊着:“我哥回来了，娘……”说着就咣当一声把门推开，倒是金锁和梅子吓了一跳，没等缓过神，石头早就爬上炕滚入金锁怀里，“哥，你怎么就回来了呢！刚才娘还念叨你呢！你怎么就一下子就回来了呢！以后我让娘天天的念叨你，这样我就能天天看到你了，哥，一会儿你陪我玩呗，外面的老榆树有一个鸟窝，我们去掏鸟蛋吃呗，哥，走啊！块下炕啊！”
　　还没等郭金锁答话，梅子却说:“你是从哪窜来的小猕猴，怎么单见你一个人就回来了呢！娘和姐呢！一天总缠着哥，你怎么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啊！跑了一头的汗。”
　　石头就嚷:“娘和姐都站在院里半天了！你光顾和哥聊天，院里进贼偷了你的鸡、鸭你都不知道，反而还说我呢！”
　　梅子正往院子里张望却听到郭氏在外屋，叫着:“金锁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金锁也下炕迎着娘，梅子也放下手里的鞋正要下炕，郭老太太就已经进屋了，被红姑搀着已坐到炕上，说:“你今天回来的倒早，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才回来，娘，你的腿怎么样了。红姑，老先生怎么说的啊！”红姑看看金锁又看看梅子，本要取笑一番，但是两人却若无其事便说:“这大热天的，怎么不开窗户。那个老先生说，这个冬天娘的腿要是不犯病了，就算是好了，没有什么大碍的。哥，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
　　金锁却把手伸入里兜掏出一个布包递给红姑说:“这是你婆婆头两天就让我捎带给你的了，我哪有什么闲空啊，那个老太婆子天天催着我把钱带给你，正好老爷今天高兴给了我半天假我就回来了。红姑准备的都怎么样了？那个李妈好像就怕我当哥的委屈了她家的媳妇呢！这老女人也是糊涂，怎么就忘了，你先是我妹妹，后才是她儿子的媳妇，她竟颠倒了先来后到的道理，天天的只在我耳边唠叨，催着我，我这耳朵都出老茧子了。你这一过门，那老婆子不定怎么唠叨烦你呢！”
　　红姑早红着脸靠在郭老太太身上说:“娘，你看我哥啊！说的都是什么话啊！我看他才是正经唠唠叨叨的呢，怎么这么烦人啊！都是娘一向护着他，一回来就欺负我，娘也舍不得说一句，以后娘就让哥和梅子管吧，我生娘的气了。”
　　郭老太太一面摩挲着女儿的脸一面说:“你这个婆婆倒是真真喜欢你，真是把你当了女儿。你婆婆这样，娘比你还高兴。有个真心疼着你的婆婆，我女儿就更是有福气了。”又指着郭金锁说:“你这个金锁一回来就得罪我姑娘，真是找打啊！石头你去把你抽陀螺的鞭子给娘拿过来，把你哥给我按在炕上，我替你大红姐出气。”
　　梅子却咧嘴接口笑到:“石头你楞着干嘛啊！娘说话你没听到吗？你去拿鞭子来啊！娘要打哥哥。”
　　红姑却也抢先说:“娘打我哥，你就真舍得吗？真舍得吗？”
　　梅子早脸红了，嘴巴却说:“娘管教儿子，替姐出气，我怎么就舍不得了呢？”
　　红姑就假装要起来:“那我就去取鞭子让娘打我哥替我出气，到时候你可别哭啊！替我哥求情！”
　　石头看着梅子和红姑拌嘴却也说:“我才不让娘打我哥呢！哥咱去掏鸟窝去吧！别理她们，只要你回来，她们就拌嘴。走啊哥，咱俩去玩……”就牵着金锁的手走出了屋。
　　金锁却从梅子身边经过压低声音说:“我在外面等你啊！”
　　梅子却若无其事，对偎依在郭老太太身边的红姑说:“姐，你试试那鞋，今天我就能赶制出来了。你看看合脚不？”一面说一面把鞋摆在炕沿上。
　　郭老太太也拿一只迎着光亮远远的端详着:“丫头，你绣的这大鹅太像真的了，闺女你快试试让娘也看看。”
　　红姑忙也把鞋套上，踩在炕上，笑着说:“梅子，我怎么谢你呢，这样的图案我是想不出来也绣不出来的，我妹子的手怎么就这么的巧啊！谁要是有福气能娶到我妹子，那也是祖坟冒青烟了，等你出嫁，姐姐是不能够给你也做这样一双精致的鞋子的，姐的手太笨了，也想不出这样的花样。娘你看啊！”红姑把两只脚并在一起惊喜着说。
　　郭老太太更加仔细的看着:“真的啊！这翅膀还有这喙都对上了。可不就是一对一双啊！真是喜气的一双鞋子啊！你梅子妹妹真太聪明了啊！难为她怎么想的又怎么绣的。我活了这么一把年纪，还头一遭看到这么漂亮的绣花鞋，又体面又别致。如今我女儿就要穿着这样一双新鞋子做花轿了……”郭氏啧啧称赞。
　　“娘，这不是大鹅，是一种叫天鹅的神鸟。”欧阳清梅笑着解释。“这天鹅虽是鹅却又不是鹅，是象征夫妻最忠贞的，又特别有着灵性的，不离不弃更是永生永世的神物。我特特绣了这样的就是让俺姐和姐夫的恩爱，更甚于这对天鹅的恩爱！咱姐踏入李家的第一步就开始了更幸福的生活。”梅子口若悬河。
　　红姑脸颊也荡漾春色，喜滋滋的说:“这么大个姑娘家也不管羞不羞，躁不躁，只管信口开河的胡说八道。我都不好意思听了，什么爱……爱……爱的乱说。”
　　梅子却一本正经的说:“有什么可羞的，我红姐遇到了自己喜欢的男人，就是好事怎么就羞了呢！我爹就是爱了我娘一辈子。”突然想到爹悬梁自尽那晚，娘一滴泪都没有，念到此自己的眼泪就要滚落下来，就假装揉着眼稍，说:“以后姐和姐夫就是你敬着我，我敬着你的过活了，小两口只管甜甜蜜蜜的过日子吧！”
　　“今天这小妮子嘴巴抹了蜜不成，那唱戏的都不如我妹子这张巧嘴。但这样的一对大鸟委实的好看，娘我就是看了那么多的绣花鞋，绣的不过是随处可见的一花一草一鸟了，平常的很。问这丫头给我绣的是啥样子的鞋子。这丫头也不许我看，抠着抠着的闷头绣，我就琢磨能给我绣的什么出奇冒泡的古怪？”
　　郭老太太也满脸堆笑:“那是你妹子有心给你惊喜，就好像是猜闷似的。说了谜面，在一口气把谜底也说了，就没趣了，多有趣的谜也没有趣了。难为你妹子，你想到的，你没想到的，她都先替你想到了。这出嫁的衣出嫁的鞋都是你妹子一手打理的，我这当娘的是一针一线也没伸上手。”
　　梅子却偎在郭老太太身上说:“你老只管养好身体，就是帮俺姐最大的忙了。否则姐在婆家既要分心惦记着你！又要心疼俺这新姐夫，你老啊就当心疼心疼俺姐，把身体养的棒棒的，来年姐在给你生个胖孙子抱。否则姐就一个身子又要牵挂这边的娘又要牵挂那边的婆婆，又是新女婿的。”
　　“这个丫头正经话就没有超过三句的时候，疯疯癫癫的话倒有一车子，这会又要乱说。”
　　郭老太太抚摸着梅子的头说:“我就喜欢你妹子这机灵劲，又会说话。有她陪着我解闷，管着我，你就安心在婆家吧。对了，梅子……”郭老太太看着梅子也只是笑，突然说:“你也做了一天的活，坐也坐乏了，眼睛也涩了，你也出去看看他们哥俩掏到了鸟窝了吗？你也替娘嘱咐他们几句，从树上掉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摔了胳膊断了腿的。尤是那石头小子小胳膊小腿的，摔疼了又要哭了，你也去散散。”
　　郭氏几句话却正合梅子的心意，立马弹坐起来，微红着脸，说:“行，我去看着他们点，娘，你也躺一会儿，走的那么久也乏了。”一面说一面从炕柜上的被格子上取下一床褥子铺在炕上又取下一个枕头。“躺着吧！我去了啊！”红姑也把鞋子小心翼翼的收在包袱里。
　　秋后一伏，更是热，尤是午后的阳光更炙热。在烈日下一会儿皮肤就黏黏的了。梅子穿着件蓝底白花的小褂子，毕竟是小姑娘，正是爱美的时候，虽是旧衣服，自己却别出心裁在领口精心绣了几朵梅花混在那原有的花里。梅花的粉色并不适合洗的旧的衣服的颜色的，就绣了紫色的梅花衬着已洗白的蓝色布料，不凸显却又是点睛之笔了。旧旧的衣服反衬着梅子更小巧了。天热，梅子在赤裸裸的阳光下一会儿，瓷白的脸便晒的有些微红了。一只手遮着脑门，站在院外的那棵老榆树下，耀眼的日头在浓密的树叶也还是热热的透射过来。在树冠下抬头看着已经爬在树最浓密处的金锁和石头，两人都光着脊梁，正汗流浃背的小心翼翼的趴在树的最高枝桠处，梅子本要喊，让他们当心的话，又咽了回去。“我乍乍的一声，倒是哄他们一跳，一分神，手没扶住，脚没踩稳，滑下来可就糟糕了。”大小两件白褂子却挂在榆树伸展出来的一个枝杈上，自己一踮脚却够了下来。放在鼻子底下闻着那件大的褂子，眉毛却是一皱，寻思着:“这件褂子不定多久没洗了，等忙完这两件旗袍的，怎么样也要给他在做一件夏天换洗的褂子才好，这样的一件爷没换的。！”想到这，脸又热热的，自己却背靠在榆树上。楞楞的抬头望着树上的金锁，而金锁也在树桠上看到了梅子，两人就那么透过繁茂的绿叶互相瞧着对方，四目相对并没有一句话要说，却又有千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