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星火燎原

　　7　　
　　宫步霄还没回到城里，城里便像锅煮沸的水，那些地方官员都哀叹：“凌十八已猖獗到不可收拾了。”
　　宫步霄折了许多军马，耗废了许多钱粮，又乘机贪污掠夺，回到城里，便装病不出，卧床不起。
　　凌十八战败宫步霄之后，却心事重重，愁眉不展，他找王晚商议，说：“我看宫步霄回去，一定会纠集更多军马前来攻打，我们要未雨绸缪，做好准备。”
　　王晚说：“凌弟，我们正好选些机警的人，进城去探听消息。”
　　凌十八便派了几个人，先后到外面去。
　　不觉过了十多天，派出的人先后带回消息：高州知府胡美彦得知宫步霄兵败，撤销宫步霄职务，改用绥抚政策，派茂名知县胡宗政到信宜办理慰抚义军。
　　胡宗政不敢有片刻延误，火速到了信宜。
　　9月20日，胡宗政召集本地的地方官员说：“官兵输得一塌糊涂，要讲和，你们是本地人，谁去与那些山贼周旋。”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
　　胡宗政火了，拍台大骂：“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到这个时候，你们居然个个推诿，没一个肯为朝庭出力……”说着,他怒气满面地绷紧的脸终于有了笑容,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往前站了出来,不,其实是那些人往后退,而这个人站着不动。胡宗政走下台来，拍他肩膀：“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答：“大人，我叫杨凌云。”
　　胡宗政又拍他肩膀：“事不迟疑，你即时起程，到大寮去议和……”
　　“不、不不……”杨凌云退后几步，退入了人群当中。然而，他退到什么地方，人们都闪开一条道，像躲瘟神一样远远避开他。
　　胡宗政把他扯了出来，瞪大眼睛骂：“你想戏弄本官不成？”
　　杨凌云看到逃避不过，便说：“我认识一人，自幼与凌十八父亲有私交，我愿凭三寸不烂之舌，去说动这人到大寮去议和。”
　　不一会，那人被杨凌云带到，是老童生刘始进。胡宗政说：“我派你送告示到大寮去议和，你不要辜负朝庭重托了……”
　　刘始进看到有重金厚谢,拍胸口说:“大人放心，我与凌父相交甚厚，到了大寮，必然成功。”
　　胡宗政说：“事不宜迟，你快去！”立刻付上财物及文书，带着地方文武官员给他送行。
　　当下，一队官兵快马加鞭把刘始进送到怀乡，然后，让他一个人起程，前去大寮。
　　刘始进进村，立刻命人传报凌十八：“有熟人刘始进来访。”
　　凌十八正和会众议事，听说刘始进到来，便笑了：“这个时候，一个老童生大老远跑到山区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用问，就知道是说客了。”
　　有认识刘始进的骂：“这老不死又来凑热闹，居然为官府出力，我们不可便宜了他。”
　　凌十八让人在空地架一口锅，将水煮沸，然后引十多人簇拥而出。
　　刘始进一见，拉着凌十八的手说：“朝庭兵多将广，反为你所败，世贤真是英雄豪杰！”
　　凌十八问：“你远道而来，给朝庭作说客吧？”
　　刘始进一愣，继而笑了起来：“世侄真是神机妙算，知道我为何事而来。”说着拿出朝庭告示。
　　凌十八怒，将告示扯碎，往火里一丢，说：“我是朋友，来了我们喝酒，你给官府做事，来了就是敌人……”
　　刘始进说：“世贤这样对待人，我走了。”转身便走。
　　凌十八拦着他，说：“要走，你往那儿走吧。”指指空地上的那口锅。
　　几个会员过去，把刘始进架到锅边。凌十八说：“不用别人动手了，你自己跳进去吧。”
　　刘始进双腿直打颤，说：“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我好心好意给你传递书信，你怎么能害我？”凌十八说：“两国相争，斩使以示威！”
　　旁边有人说：“我们缺少粮食，正要找个人煮粥喝。”刘始进双腿一软，倒在地上，闭着双眼直喘气。
　　人群里转出了王晚。王晚把凌十八拉到一边，说：“朝庭要讲和，我们正好借这机会歇歇气，发动会众，招募兵勇。我们的会众大半是农民，不会打仗，我们要训练，才能立得住脚……”
　　凌十八听了，点头称是，便转身过去，握着刘始进的手，哈哈大笑，说：“你是我父亲的至交，跑这么远到我这儿来，我怎么会杀你呢，刚才是开个玩笑。”说完，又大笑，安排大张筵席，轮换喝酒。
　　刘始进久久坐在地上，站不起来了。他擦着额上的汗水，说：“世侄，你可你吓死我了。”凌十八说：“我自领军以来，滴酒不饮；今日见了熟人，当饮一醉。”
　　说完，大笑畅饮。座上觥筹交错，饮到半醉，便选一队人马，送刘始进出山。
　　刘始进不敢怠慢，星夜兼程，回到城里，径自到胡宗政那儿，深夜敲门进去，谎报说凌十八排十里长队迎接，还大排筵席，盼望议和。
　　胡宗政听了，立刻打点财物，准备停当，第二天一早，便集合人马，要到大寮去议和。
　　师爷胡儒辉却出来阻挡，他把胡宗政拉到一边，将嘴巴附在他耳背小声说话。
　　胡宗政失声说：“对呀，刘始进不是自己人，如果从中有诈，中了那些贼寇的圈套，岂不白白把命送掉了……”
　　“大人,千万不可轻易踏出这一步。”胡儒辉说。胡宗政便坐到地上，捂着肚子叫痛。胡儒辉大声问：“胡大人才要出发，突然害了急病，怎么办？”有官员提议：“大人不便，天意如此，那就改期吧。”
　　“不行！”胡宗政挣扎着说，“来人，快把杨凌云给我叫来。”
　　一会，杨凌云被叫到。
　　胡宗政说：“你与刘始进代我先行，到大寮去知会一声，不日，我再到大寮去。”刘始进说：“大人，凌亚五是凌十八族人，一齐去最好。”
　　一会，凌亚五被请来了，三人结队到大寮去。临行前，杨凌云被胡宗政叫了去，暗自说：“这次你给我去大寮一趟，要给我看清楚，凌十八有没有反意，是否真心要归顺大清。”
　　杨凌云领命而去。
　　过了六天，三人便从大寮回来。
　　胡宗政把他们一个一个请进内堂，把一切问得清清楚楚，又叫来胡儒辉，一一合计。到了10月1日，胡宗政令人从牢中提出凌二十四来，又让人给他更衣淋浴，整顿衣冠，然后带领几十人，前后簇拥着送凌二十四回大寮去。
　　一行人走了两天，到了钱排。看看天色渐渐晚了。远远望见山边一个酒馆。
　　凌二十四看见，奔入那酒馆里去。这酒馆是大寮起义军的耳目，专门打探外面的消息，接待各方来的会众。凌二十四就是在这间酒馆被宫步霄捉走的。
　　只见一个酒保过来，还没问话，就说要去厕所，出去了。酒馆里也有人拿篮子到外面摘菜，还有的以各种原因出去了，这些人都一去不返，没有回来。原来他们看到凌二十四带着官兵回来，都以为他变节了，一齐躲避而去。
　　凌二十四感到全身是口也说不清楚，便将个酒缸搬出来，放在桌面上，切了此牛肉、肥鹅、嫩鸡、数盘菜蔬，然后拿出大碗来，倒酒给那些官兵喝。
　　胡宗政问：“从此处去大寮还有多少路？”
　　凌二十四说：“此处要去大寮，虽然不远，只有十多里。若要去时，大寮不知道，寸步难行。”
　　胡宗政倒吸了一口冷气，感到大寮的山贼真成了点气候。
　　正饮酒间，只见一个穿黑衣的人走上前来，把凌二十四揪住，骂道：“你好大胆!借了我的钱不还，连人也不给见，今天却在这里，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凌二十四被扯出了门去。那黑衣人是关二娘，拉着他便跑。
　　凌二十四笑了，说：“不用跑，这次他们要到大寮去讲和，送我回来的，你快通知我大哥。”
　　正说着，胡宗政在屋里叫凌二十四，胡儒辉也带几个人冲出来，扯凌二十四回去。
　　胡宗政问：“什么时候才到得大寮？”凌二十四说：“大人放心，且暂宿一晚，五更便请起来一同进去。”
　　当晚，在店里各自歇息。
　　到了五更时分，凌二十四到店后面的山岭上，取出鸟铳，朝天打了两枪。
　　胡宗政紧张了：“此是何意？”
　　凌二十四说：“此是山寨里的暗号，一会便会有人来。”
　　胡宗政便令胡儒辉把官兵都叫起来，洗漱以后，再取些酒喝，吃些肉食之类。
　　此时天已亮，只见对面树林深处涌出一队人，径直到酒馆来。那些人在前面带路，进入大寮去。一路上，只见群山巍峨，曲通幽径。
　　到了大寮外面，便见到一关，关前摆着枪、刀、剑、戟、弓、弩、戈、矛，四边都是擂木炮石。进得关去，两边夹道遍摆着队伍旗号。又过了两座关隘，方才到大寮村门口。胡宗政看到四面高山雄壮，三关森严壁垒，不由倒吸了口冷气，若果真打起来，后果难以想象。
　　当时，凌十八带着人在关口迎候。到了大寮，按座次坐下，凌十八早令会众杀猪宰牛，大设筵宴，会集大小头领都来与胡宗政相见。
　　当日筵会，甚是热闹，大小头领，轮番把盏，热情相劝。胡宗政看到义军一个个英雄猛烈，心里有了几分惧怯，便想：等我设法扫扫他们的威风，再谈议和之事，或可占点上风。酒到半酣，他便说：“我自小学熟读诗书，学得对联，只要我一出口，天下无人以对。”
　　凌十八心里叫苦，胡宗政饱读诗书众所周知，在山野之地，自然没人能与他比对联？但看着胡宗政洋洋得意的表情，他心里有些深恶痛绝，便说：“大家一齐上，看能不能对上一两个字。”
　　胡宗政喝了口酒，刚好看到旁边的人往灶里送柴烧火，立刻指着灶口那儿，脱口而出：“此木成柴山山出。”
　　胡儒辉拍着桌子叫：“对呀，你们对呀，对联不是挑牛屎，不光光是有力有气就能对得出来的……”
　　还没说完,却见王晚站了起来,也指着灶里的火说：“因火成烟夕夕多。”
　　大家听了，一齐叫好，还喝酒祝贺。
　　王晚趁机说：“胡大人，我也偶有一对，想请教请教。”
　　胡宗政昂着头，不屑一顾地说：“该你出对了，你说。”
　　王晚也指着那灶，说：“木古枯，此木柴。”
　　那些会众叫起来：“对呀，你们对呀，对不上来了吧？”
　　胡宗政只顾喝酒，半晌对不上来。
　　胡儒辉说：“急什么急什么？又没说过时间的，待我们大人好好想一想，想出天下绝对没有的绝对。”
　　凌十八想不到王晚随便开口便把胡宗政难住了。他兴奋地把王晚扯到一边，小声问：“下联是什么？”
　　王晚说：“我也不知道，但是他那么傲慢的人，肯定不会问的。”
　　凌十八差点笑出来，忽然听到有人叫了起来：“胡大人出事了。”
　　王晚看到胡宗政突然倒在地上，捂着头叫痛。王晚会意一笑：“他对不出来，只能这样脱身了，别无他法。”
　　果然，胡儒辉叫了起来：“大人都醉了，何须挂怀呢？以后再补上便行了。”说着把他扶起来。
　　胡宗政重新入席，无限惶恐，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指着杨凌云说：“我这小兄弟，百步穿杨，百发百中，天下无人能比。”
　　杨凌云听了，站起身来，脱了衣裳，拿过弓箭，便要找人比试。
　　凌十八正要堵住胡宗政的嘴，也跟着站起身来，说：“好，好!大家都看看射箭。”
　　恰在此时，空中有一群麻雀飞过。杨凌云弯弓搭箭，向空中一箭，那箭落下来，穿着一个小鸟。然而还没着地，凌十八已经捡起一块石头，侧着上身向空中打去。这一打，打下了两个鸟来。
　　大家一齐欢呼。
　　胡宗政无法掩饰窘境，又只好装醉，软到地上，凌十八和王晚亲自扶他到屋里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