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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剩饭开洋荤(三十六)

作品名称:狼剩饭开洋荤      作者:山野樵夫      发布时间:2012-03-10 15:02:46      字数:4529

走夜路回去的挨了打的狼剩饭,皮肉的疼痛和肚子的饥饿还能忍得住,半辈子黄土地里的摔打,造就了他能忍受的性格和身体。可这一回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因为嫖娼被抓的丢人事,彻底击垮了这个黄土高原上的风沙里长大的老汉。他真后悔,后悔到脚后跟上了!他看过电视里的故事,知道在那几页笔录上指印一摁下去,犯罪事实就铁板上钉钉坐实了,他这后半辈子的黑锅铁定背在脊背上了。而且,这个黑锅比杀人放火坑蒙拐骗抢人偷人都见不得人,他以后可怎么见人活人呀?儿子女儿孙子孙女甚至亲戚六人都被他的一念之差推到人前说不起话的地步了!他活着活不成人了,即就是马上寻无常死了去,也躲不过人们许多年的指点议论了!
回乡里去要过一个七十年代修筑的水库大坝,大坝开始是为了蓄水浇地的,可黄土高原上的水库实际上都蓄不了多少水。后来省道刚好借助这个横跨大沟的土坝,起到了跨沟大桥的作用,使公路比原来的老路缩短了几十公里。狼剩饭不知道怎么就走着走着,离开了公路,绕到了水库上头的土崖边沿,夜色里往下看,辨不出多高的悬崖底下,水库的水面隐隐闪着青白星点,自从水库修成的几十年以来,已经先后有十几个人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在这表面看上去十分沉静的镜面似的水里结束了生命。满腔懊恼后悔的狼剩饭心神不定,几次踏上地畔崖头的杂草荆刺丛,真想一个跟斗栽下去就一了百了了,可人真的到了要选择生死的时候,要决然拿定主意太难了。狼剩饭虽然活得不怎么风光,真要就这么走了,就这么离开人世,的确还恋恋不舍地不想走,作为一个没有几个人看得起的狼剩饭,刚刚当了组长,过上了能在人前直起腰杆子的日子,他还想在不知道会盖成什么样子的新村房子住一住呢。他想:“我就这么死了算是怎么一回事呀?这么死了,要儿子女儿怎么办呀?”他怕以后在阳世见到熟人遭白眼,更害怕去了阴间见了地下的列祖列宗、见了去世的老妻没法交待。一想起要在水里淹死几天后漂上来,胀鼓鼓摆在车来人往的坝面上任人参观议论,很快就会传得沸沸扬扬,比去监狱里走一回更有名气更可怕!派出所长那句交了罚款就能保密的话给他绝望里掺进了一点点希望,把他已经伸出崖畔的脚又拉了回来。
又饿又乏又熬煎的狼剩饭高一脚低一脚地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夜路,才磨蹭着回到了他给袁发海打工看门的大院子。
乡上的领导和袁老板都离开睡觉去了,只有赵会计还亮灯围被坐在电褥子上守门等他。听见狼剩饭推门进来的声音,赵会计就跳下床迎出来关切地问:“碎爷,你怎么才回来?我给你把饭在锅里热着呢。”狼剩饭默默得跟在赵会计的后头进灶房,赵会计给狼剩饭揭锅舀连汤片片面,狼剩饭有气无力地说:“你睡觉去,我给我舀。”赵会计无话找话说:“还有不少剩菜,我给你去那边饭厅里端去。”狼剩饭说:“算了,我吃一碗面够了。”赵会计看得出狼剩饭是被派出所的人修理过的,原想问一问安慰几句,见狼剩饭这般模样,也只得退出去回房脱衣服躺下了。
狼剩饭心里难受着无味地胡乱舀面垫饱了肚子,悄声过他和赵会计住着的门房来,没有拉电灯,悄悄摊被子躺下来,回想着去派出所的经过,想睡也睡不着,喘着粗气不停地翻身。
旁边躺着的赵会计实际也没有睡着,他没有从狼剩饭嘴里套着事情真相,哪里有心情睡觉?
见狼剩饭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煎饼,忍不住问:“碎爷,你到底是咋回事呀?书记乡长给派出所打电话我捉话音听了一半句,好像是嫖娼什么的。”又说:“你碎爷是啥人品我能不清楚?你咋会和嫖娼那个词牵连得上呀?打死我都不相信!”狼剩饭唉声叹气说:“我咋这么背运?这回是被人讹上了!”赵会计说:“我听书记乡长他们也都不相信呢。书记叫派出所放人哩。”狼剩饭说:“没有白放,还要罚我一大笔钱哩。”
赵会计经见毕竟比狼剩饭多,就说:“他们取不到你的口供,有啥理由问你罚钱?”狼剩饭说:“我就没有承认呀。”赵会计说:“你不承认,不摁指印,他们就没有办法。”狼剩饭说:“那所长要我在记录纸上摁指印了,说交够了罚款就没事了。”赵会计气得差点蹦起来,嗨嗨着说:“你呀你!你弄了啥事呀你?你给交钱了没有?”狼剩饭说:“他们一进门就打着把我一千多元搜去了,还要我回来拿两千多给他们交哩。”赵会计说:“碎爷呀,你是让派出所给把你套得牢牢的了!你再就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狼剩饭刚有一点平下来的心又蹦蹦乱跳起来,着急地问赵会计:“你说我到底咋办呀么?我到哪里弄两千多块钱去呀?去做贼偷也得知道哪儿有呀!””
赵会计拍着床铺说:“这世上咋出了你这么傻的傻瓜蛋呀?俗话说‘抓贼抓脏捉奸捉双,你就是嫖了娼,牙咬住不认账他们拿你一个老农民有什么办法?你不像国家干部顾面子怕受处分怕丢铁饭碗,他们能把你开除到地球外面去吗?你挨了打丢了钱还给人家划了押,你自己把头伸出去让人拿刀宰你有啥怨的你?”狼剩饭说:“我到底怎么办呀你说。”
赵会计拉灯起来披上衣服和狼剩饭一起都坐了说:“你给我说实话,是你真的跑去那旅社嫖娼了?”狼剩饭说:“是月月在乡长那个办公室有事,我去袁老板旅社那个房间睡觉的。去了躺上床才知道还有一个女的躺在床上。”赵会计什么都明白了,问说:“你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那女的干办了?”狼剩饭辩白:“哪里呀,把我差点没吓死!啥啥都没干成。”
赵会计接了狼剩饭给递来的点着了的旱烟袋叭嗒着想了好久,才在底下支板的砖头上磕了烟灰,咬牙给狼剩饭说:“你把这里面的绞绞翻开了没有呀你?”又问:“你在这里睡得好好的,是不是乡长把你支出去睡到旅社去的?”狼剩饭说:“不是乡长,是月月支的。”赵会计说:“他俩谁支你一回事。都是怕你碍事。我问你,你想不想把自己利利索索脱出身来?”狼剩饭急忙说:“我没有办法呀!”
赵会计附耳如此这般给狼剩饭授意一番后特意叮嘱狼剩饭:“碎爷,我这是看你可怜巴巴的,也不愿意咱姓赵的人被搞得臭名远扬才给你教的损法子,你千万不敢把我给亮出去呀!要有人知道了,我就活不成了。我还想把这会计当下去哩。”狼剩饭千恩万谢赌咒发誓保证了,赵会计才和狼剩饭睡了。
一早,天还没有多亮,狼剩饭就去乡政府大门口的街上远远站着一眼眼盯着大门。不一会儿坚持天天锻炼的刘乡长一身运动服,蹬着雪白的运动鞋,从乡政府大门里拍打着前胸后背和左右肩出来了。刘乡长一出门,摔了几下臂膀刚开始跑步,狼剩饭就急忙跑上去追着刘乡长跑起来。
刘乡长往后一看是狼剩饭,就惊讶他还有心情来锻炼身体,随口问:“昨晚派出所那头没事了?”狼剩饭胆怯地说:“有事哩。”刘乡长说:“我不是和书记给所长说话了吗?”狼剩饭说:“还要罚我钱哩。”刘乡长说:“罚钱是小事,只要不要你坐监狱去就算从轻得很了。”说着放步要甩开狼剩饭。
狼剩饭气喘着追了十几步,追不上,就说:“是你和月月把我送进去的!”
刘乡长如雷击顶一般立即停住脚步,回身狠狠盯住狼剩饭说:“你胡说啥哩你!我给你向派出所说了好话,要不然你现在已经进了看守所里了,你咋不知道好,倒咬人哩?”
狼剩饭狠心丢下赵会计教的杀手锏:“你不叫派出所销案,我就在明天的会议上给县里领导把你昨天晚上和月月一个床上都干啥说啥喊叫出来呀!”说完,就自己给自己鼓足劲昂头要转身走。
狼剩饭尽管做出来了要走的样子,可很害怕刘乡长气急败坏一脚把他踢趴下。谁料刘乡长却拉住他说:“赵组长,赵组长,你先不要走。我们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你受啥牵连?新村建设还要你赵组长给咱出力呢。”又作出思考状好一会,才说:“你回去干你的事去,我这就去派出所给你说话去,保证啥事都寻不上你来!”又特意叮咛狼剩饭:“你可要牢牢把你的嘴管住呀,要不然谁都包不了你!”狼剩饭磕头虫一般点头说:“是是是……,我能掂得来轻重!”
刘乡长哪里还有心情去跑步锻炼,急急忙忙回乡政府院里开了公家的小车去了派出所的方向。
天大亮了,太阳出来了。狼剩饭回来给狗头军师赵会计一五一十汇报了,赵会计兴奋地说:“你这下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去了。没事了!”又一次叮咛狼剩饭:“刘乡长说的没错,你能不能安安全全过这一关,就看你的口紧不紧了。这事就死到你我的肚子里,给天王老子都不敢说呀!”狼剩饭说:“我会给我脸上抹黑吗?我还怕你说出去哩。”赵会计笑说:“我啥啥都不知道,我说啥呀我?”两个人会心一笑。狼剩饭掂了扫帚去扫门外的大路,赵会计也主动来帮忙一块干活。
打扫完了,狼剩饭和赵会计一块吃昨晚的剩饭当早饭,乡政府的小程来给狼剩饭说:“赵组长,我可一直放不下给你保媒拉纤这一回事呀。走,称会上的人还都没有来,我和你给狗儿送通知去。乡上这一回只分来了两个培训名额,我给他争取到了。”狼剩饭说:“送通知我去合适吗?”小程说:“我说合适就合适。不要迟疑了,快走!”
赵会计听他俩话里有内容,就问:“送通知怎么和保媒拉纤连在一起了?那狗儿是个母狗吗?哈哈哈……”小程跟着笑了说:“狗儿不是母狗,是母狗的儿子。”赵会计打了狼剩饭一拳说:“看不出你这老家伙还有这本事哩,到这里才几天呀,就挂搭上谁了?办老婆有门儿了?”狼剩饭说:“没有,没有!连影影子都没有哩!”
赵会计继续耍笑狼剩饭说:“肯定有影子的了,走,婚姻是喜庆的好事,我也跟上凑热闹去!”又给小程说:“媒人一径得两个人,我插进来你不见怪吧?”小程痛快地说:“走吧,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这时候,乡政府那边的干部们陆续过来了,小程只好给狼剩饭说:“看来你们走不开了,我得给狗儿通知去,县里培训班今天就报到呢。”说完骑了自行车去了。
太阳高高地升起来了,照得到处亮堂堂的。
县里的组合式舞台车开来了,大喇叭响得天地回响,多少年没有参加过群众大会的接了乡里通知的村的农民,穿上了走亲访友才着身的出门衣服,喜气洋洋地高声互相招呼着,“咕嘟嘟”往大喇叭下的会场涌;袁发海找来的两台巨大的黄色挖掘机气派地摆到了舞台车两边;从县里雇来的礼仪公司的小姐们一身绣金边的大红旗袍站到了各处显眼位置上;绑了大红花的新圆头铁锨圆环一周插在奠基石的坑周围,坑里坑沿的黄土都是乡干部们细心地过了一遍筛子,连一个土坷垃都没有……
一阵鞭炮声过去,各级领导们的小汽车鱼贯驶入大门,现场会开始了!
狼剩饭在小程离开后,见有人陆续往院子里走的时候,就躲进了他栖身的门房里不好意思出来,他害怕见到任何一个熟人,特别是没有脸看见他的儿子媳妇。
几天以后,袁发海没有食言,陆续开始使用赵家坡的村民当民工,工地上一切岗位,都是优先用了赵家坡的人,因为赵家坡的人都是以工顶账的,不需要按时给发工资。
又过了几天,由于刘乡长的作用,袁发海犹豫再三,终于来找狼剩饭,为难着说:“老赵啊,你看,我这个工队实在是太小了,最多只能再用一个管理人员。赵会计管的账你也管不了。你看,我……”
狼剩饭听懂了话音,立即干脆说:“我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袁发海说:“不用你回家去,工地上还可以给你安排其他活。”
帮狼剩饭往民工住的工棚搬行李的时候,赵会计恳切地给狼剩饭说:“碎爷,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这是什么缘由,这回绝对不是我把你挤出去的!”
狼剩饭叹气说:“我知道。”
赵会计叮咛:“你可千万不敢头一热,找上他去闹事呀!”
狼剩饭保证说:“我是傻(瓜)子吗我?我掂得来轻重。”
进了民工队伍里的狼剩饭再也没有人叫过他的大名“赵胜”,更没有人称呼他“赵组长”了。他又成了不起眼的狼剩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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