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漂亮女人

　　“你只管看我眼色，如果姨太太冲你发火你也甭太在意了。这姨太太是个颇有经历的，先前更是欢场的红人。更是彻头彻尾的美人，红颜薄命对她倒也合适。如今做了主子有些小性也是正常。换了别人也许更难相处。眼前被娶进这个院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如今在下人面前总要逞逞威风摆摆主子的架子的，又不是什么正经家出来的的女儿，又被太太压制了一层，处处提防着她。所以她竟不如我们自在呢！”周妈一面走一面携着红姑的手又说道:“姨太太虽不当家，现在却狠得老爷宠爱出手倒也阔绰大方的很。在交际场上又善于逢场作戏的，你也知道漂亮的女人，男人总要给几分面子的。何况又是那样的一个美人，上上下下还是可以帮老爷周旋周旋的。太太又不大出家门应酬，所以这姨太太在外人看来也竟是太太了，很是风光的。所以在银钱上老爷也是很通融的了，也不大算计的。我们在外面吃这碗饭的难免受些闲气，看在银元的分上也别在计较这些无所谓的事了。最后生气的不过是自己罢了。”周妈提醒着。
　　郭红姑也小声的回道:“知道了周妈，我一个穷人什么忍不下的啊！都是看人家脸色挣口饭罢了，自己又能怎么样啊！现在物价涨的是那银钱，又不是那气儿了。”
　　两人一面说话，却已来到院落深处的一处灰色的瓦红色的墙的一所大房子前了。旁边却是略略逊色的但更是精巧的一所厢房门口了，周妈止住了步，低声说:“红姑娘你略等等，我先进去知会一声。”一面说着话一面却也挑起了红色的厚棉帘子走了进去。灰色的砖瓦，红色的屋粱，窗棂是那石榴蝙蝠，仙桃葫芦，扇状瓶形。雕刻的精巧别致，一看就知道主人也是附庸风雅的。院里更有一棵“木中之鬼”的那老槐树，更是深寓那“福禄寿”的“禄”意了。如今虽是冬日的萧条，只有那白色的残雪覆盖在枝桠上，也知道夏天这棵槐树何其的茂盛了。几只麻雀悠然自得的在枝桠晃荡着，叽叽喳喳的。上午的阳光温暖的照射在昨天下的雪上，折射着耀眼的光芒。红姑手当凉棚，遥望着槐树上的呢喃私语着的一对梳理羽毛的麻雀。又有几只麻雀落飞在摇摇欲坠的单薄的枝杈上，堆积的雪也让树枝不堪重负了。却又飞来几只有了重量的麻雀扑棱扑棱着双翅扑打着那残雪，那残雪又有了一次飞舞在阳光下的机会，便亮晶晶的飞扬飘落在那蔚蓝蔚蓝得天际下，阳光下的雪更是冰透。原来的几只麻雀许是被后来的麻雀惊扰了。扑棱扑棱而振翅飞翔在一望无际的天空，自由又自在。郭红姑正看的喜悦，周妈却撩开帘子，招呼红姑娘快进去。红姑扑打扑打身上的灰尘，又理了理已经一丝不苟的头发，扶着帘走了进去。
　　周妈却垂手伺立在躺在藤椅中极的一个极俏丽女人之侧。女人肤白唇红，玉雕般的两指间正夹着一根燃着的香烟，一口烟雾从涂抹着血一样唇膏的嘴唇轻轻的吐出。烫着齐耳的波浪，均匀有致的波浪卷覆盖在整个脑袋上。那长着精致五官的脸，惯常的笑容，竟犹如橱窗那做作的模特。一对金裹玉的球形耳环悬挂在那玲珑的耳垂上，晃动着。一对柳叶眉的眉尾直逼鬓角，高高的鼻梁，一对俏皮的酒窝在嘴角浅笑中若隐若现。眼睛不怒却是娇滴滴的摄人魂魄。“太太好，给你请安了。”红姑一面说一面便矮下身体鞠了一躬。
　　姨太太听着红姑毕恭毕敬称自己为姨太太，先就欢喜了，也笑道:“好个会说话的姑娘啊！上次那件旗袍就是你织补的吧！不但是女红出众，而且嘴也是乖巧的很，我喜欢，怪道周妈要时常在我面前提起呢。长的又是这样的齐整干净，那就过来坐坐吧！”女人指着一个木墩说。
　　“谢谢太太，我衣服不干净的，白白的把那丝垫坐脏了不好，我站着就好了。”郭红姑小心的说。
　　姨太太对站在身后的周妈说:“周妈，你去把那布料取来，让这位姑娘好好看看，人家见的多，识的广，经手的料子千万种。难免看不上我们的料子的。麻烦姑娘就帮着斟酌斟酌更适合哪款式样的裁剪。”
　　周妈蹑手蹑脚的来到里间，抱出几叠料子铺展在八仙桌上。经纬错织的金线星罗棋布， 吸收着投射进来的光线。红姑忙不迭在短褂上又擦拭擦拭了那已干干净净的手了，才小心翼翼的摩挲着料子一面却也说:“太太惯会说话了，我一个粗人，穷门小户的，眼光又短浅去哪儿能看到这么好的料子，今天还是托了太太的福，竟看到这样上好的料子。竟是那说书人嘴里常常要说的唐僧的那件观世音菩萨恩赐的金光闪闪的袈裟一般光彩夺目了。怕是只有太太这样富贵，路子又广才能买得到这样，怕是别人有钱也没地方买的这样金碧的料子的。”
　　姨太太咯咯的笑了起来，说:“那你可要精了心给我做了好的，可别给我糟蹋了这料子。否则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红姑点头也说:“那是自然，我一定仔仔细细地做。就是太太不嘱咐，如今这样的料子怎么能不精心的，今日这样的料子，我也算是开了眼，以后也能和旁人显摆显摆了。要不我现在就给太太的千金之躯量量吧。”
　　姨太太听着高兴，却也浅浅的笑着。被周妈搀着从摇椅起来，脚踩寸高的敞口小黑皮鞋款款的一步步来到一面大大的竖立着的穿衣镜前，红姑便跟了过去。从随身带的布兜里取出尺和笔，说:“太太的身材怎么这样的好啊！不胖不瘦偏偏的就这样的合适呢！不知道太太是如何保养的呢！告诉告诉我们，我们也学学，太太的皮肤也是吹弹击破，怎么和小婴儿差不多呢！太太真真就是享福的身子受福的命。别人断断没有这样的好命了。”红姑口口声声的太太不离嘴的叫着，早把姨太太哄得神采飞扬了。
　　周妈在旁边看着红姑一味的奉承，心里便嘀咕:“好一个会卖乖的丫头，我果然没看错，不卑不亢就把话说了。只是偏我那侄儿没这福气罢了，红姑是一个精怪的主，如果他知道福子还有那么一出定要闹出来的。我的嫂子也一定不是她对手，我那嫂子一味只会说那护短的话，正儿八经的是讲不出来的，没的还把我埋怨。而且这红姑上面还有一个身强力壮的哥哥，护在头里。不像我那傻侄，只知道去嫖娼取乐没个算计，等哪天我寻个借口把那镯子拿回来是正经。”红姑却已经量完了，正和姨太太商量选那个样子呢！
　　姨太太说:“这两件旗袍你务必要在二十九前给我赶制出来，否则迟了，耽误了我，我了就不依着你了。老爷过年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至交要来。如果做的好了，我另给你封个红包，以后更会给你多多的介绍我朋友的活计给你做，让你不会很劳累就能比劳累的还要挣的多，亏待不了你的。”
　　郭红姑一面笑着答应，一面用手里的布尺围绕着女人的肩，颈，胸，臀，腿仔细的量着，又想着欧阳清梅外自己来前的嘱咐:‘姐，你给太太量尺寸的时候，务必要把全身一共三十六处都要量到，一定不能错了一处。’
　　女人说:“你量的倒比别人要仔细，也周全。”
　　郭红姑也笑着说:“这样贵重的料子又配着太太这样贵重的人，我怎可大意了去。我自然要思虑周全，才不辜负了太太对我的偏重。”
　　女人听着郭红姑的话，笑着说:“你知道就好，出了差池，你就先想到了我自然不痛快，倒省了我的嘱咐。”
　　郭红姑把记下尺寸的白纸和式样叠好收入布包里，一面把其中选择的两种颜色的锦缎用方方正正的一块碎花蓝布包裹起来一面脆声声的对姨太太轻声说:“我能长了几个脑袋敢大意太太的吩咐，不说太太肯放心把这样的体面活交付给我们，就是看看摸摸这等的锦缎也是大开眼界了。以后还指望着太太赏我们口饱饭吃呢！我先替我全家先谢谢太太的提携之恩了。”一面却福下身体。
　　“周妈你先给红姑拿一块银元。”又对红姑说:“我也知道你家不富裕，这一元你先去买适当的线来缝制，一定要选好的，不可选不好的糊弄省下的钱给我吞了。”
　　“太太，自然是选好的来配这锦缎了，你就放肚子里一百个心吧！我是一点也不敢马虎的。那我就先回去了，先去配线，回去就照着太太给的尺寸就裁了，别的活我都不揽了，只一心一意的和我妹子专心做太太的旗袍了。”
　　“周妈替我送送吧。”红姑告辞出来，回家嘱咐了欧阳清梅几句话，放下锦缎就忙忙的去街上配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