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误入洞穴奇遇高人之三

　　那人瞅了瞅文志双，笑道：“乖徒儿，咱们先歇一会儿，待会儿我就教你打暗器。”文志双道：“最好。不过我倒是有些话要说。”那人道：“但说无妨。”文志双道：“我在岛上待了有十六、七年了，从降生到现在，未曾离开过半步，却从来没有发现岛上还有其他人。”
　　那人叹道：“我也没有想到。我一直认为这是个没有人烟的荒岛。”文志双道：“想必师父是从西海岸登的陆吧。”那人道：“你怎么知道？”文志双道：“因为东边的海岸有渔民，乃我两位师父收留的仆人，一直以来靠打鱼为生，偶尔还能聆听两位师父谈一些关于武学的点拨。”那人感慨道：“怪不得呢，若是我从东海岸登陆，早就能见到你另外两位师父了。”文志双道：“应该是这样。”那人道：“白白荒废了十余年的光阴，真是可惜呀。”文志双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呆呆地想着一些心事。
　　那人道：“好了，别胡思乱想拉。来，陪我下盘棋。”说着，命徒弟站起来。
　　文志双连忙起身，忽然瞧见脚下的土地横竖交错成棋盘状。
　　那人从一旁拿出两色棋子，分装在石碗之中。只听他笑着说道：“这棋子还是棋兄十多年前在万古繁林的时候送给我的呢。我平时只是一个人摆一摆，却不想打从今日起，竟有你陪我。”文志双笑道：“师父若喜欢，我每天都陪您下。”那人道：“想我吴佳范自认孤僻，谁知竟会与你有说有笑，当真奇怪。”
　　文志双一时兴起，可当听到“吴佳范”之名，不禁大奇，忙问道：“您说您就是吴佳范吴大侠？”
　　那人道：“我就是吴佳范，你若不信的话，可以往那边看。但我可有言在先，我却不是什么大侠。”说着，向左侧石壁指去。
　　文志双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石壁上用某种利器刻着两句诗，“龙行剑飞惊天地，凤舞标凌泣鬼神”，下方插着五支菱形飞标，约莫得有两寸半。
　　文志双一阵漠然。那人却道：“怎么，信了吧？”文志双不得不信，因为师父所传之剑法是那么的轻灵，那么的凌厉。
　　吴佳范原是一位游侠，专制一些无恶不作之人，以至于得到了“龙行剑飞惊天地，凤舞标凌泣鬼神。”这样的评语，无非江湖人士赞誉他为人正直、大气凛然，而且武艺高深。
　　文志双老早就听“双老”讲过一些关于“龙侠”的英雄事迹，内心十分景仰，不想竟在无意间拜其为师，且收获颇丰，当真受益匪浅。
　　吴佳范道：“怎么说呢，这两句评语我实在是愧不敢当。而且我也并非什么大英雄、大豪杰，只不过是一个做起事来义无返顾，顾前不顾后的笨重人罢了。来，徒儿，咱们不想以前的事，只管盘棋。”文志双依言坐下。
　　吴佳范有心叫他学习暗器，所以故意让他坐在离棋盘一丈开外的地方。文志双奇道：“师父，这……这怎么下棋呀。”吴佳范道：“你不是很想学暗器功夫吗？那我自然得看看你的准头了。”文志双这才明白，师父是有意让自己在离棋盘远一些的地方落子，借此练习手法。
　　文志双首次在这么远的位置上扔子落盘，极不适应。有几次欲落子一处，却因毫无准度，总相差那么一两个格子，心情很是不好。吴佳范甚至还拿他开玩笑，道：“乖徒儿，那本是死棋，你却还要往那儿下，是不是在让着师父啊。”文志双被他说得是脸红脖子粗。
　　几日下来，文志双落子的准度已大有改观，从之前总相差一寸左右，再到差之毫厘，直到后来的百发百中。其实若单论下围棋，吴佳范根本就不是文志双的对手。悲老所学甚高，徒弟耳濡目染，加之细心调教，岂是图一时之痛快的吴佳范所能企及的。但吴佳范旨意并非下棋，而是传授暗器功夫，倒对输赢毫不在意。
　　吴佳范一连将他从一丈开外，一直拖到紧贴洞口，这距离足有五丈之远。到了此时，这才真正的传教。他先是命文志双将石壁上插着的凤舞标拔出来，文志双则依言而行。吴佳范接过，右手握标，沉吟道：“这几把标跟着我已有二十年了，身上的剧毒却丝毫没有减退。”
　　文志双愣在当地，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吴佳范见状，哈哈大笑道：“我的好徒儿，你平常不是挺聪明的嘛，怎么现在就犯傻了呢？你可别忘了，你自入洞便服用了血乌斑青的苦胆，百毒不侵，这等小毒又何足道哉。”文志双这才安心，且不免露出一撇尴尬的讪笑。
　　只见吴佳范右手五指夹住毒标，拇指与食指的地方扣着两支，手上运力，五支毒标一齐穿入石壁，直没标柄，形成梅花状。文志双目不转睛地看着，心下佩服不已。
　　吴佳范道：“徒儿，你也试一试？”文志双拔出凤舞标，按照师父告诉的姿势，单手扣标，运足内力于掌心，用力掷了出去。“嗖”的一声响，标直入石壁，亦入柄端。吴佳范见他内力不输，只是准头不对，再看那形状，却与梅花状相差甚远。
　　文志双亦感不对，再一次拔出练习。就这么几经反复，得亏文志双聪颖，仅几遍就通了。
　　吴佳范看着高兴，有心试试徒儿的应变能力，便从地上拾起一粒小石子，击向石壁，反弹激射过来。
　　文志双瞥见石子倏地弹回，一个空翻避过，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知为何石子竟能在击打石壁之后折回来击打自己，而且方向极准。
　　吴佳范又捡了两粒石子，以同样的方法反射。文志双低头见碎石向自己身上天枢、气海两穴激射，微一侧身，右手轻抖，夹住二子。吴佳范笑道：“乖徒儿，果然了得，为师的‘反转追击’都奈何你不得呀。”文志双道：“师父手法精纯，而且力度极强，位置极准，徒儿更感佩服。”吴佳范道：“别尽拣好听的说，你再接一次。”说着，手不闲着，仍用二子碰壁。但与之前又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用力稍大，石子受力半碎，以二化四。
　　文志双不禁一怔，待要闪避已是不及，只得运上《真龄真气》，平掌推出，震落碎石。
　　吴佳范心道：“好深的内力啊。”袖子在地面划拉一圈，瞬时收起数十粒棋子，也不停顿，横臂挥出。棋子似流星，倏地，向文志双身上招呼。更加令人骇然的是棋子各分，射人体诸多重要穴位。
　　文志双这一下可是吃惊不小，连忙施展“千手捉蜂”之术，双手上下左右来回一扫。顷刻间，多枚棋子尽收于掌中。文志双赞道：“师父，您这手功夫果然不同凡响。”说着，将棋子轻轻放回棋盘之上。
　　吴佳范叹道：“这是我思考多年的几种打穴法之一，叫做‘三十六计走为上’，是以棋兄的‘星罗棋布’为雏形的，本想出洞报撼天山庄一战之仇，却不料被你一人所破。看来，还需改进才行。”言下之意，自己的徒儿尚且能够破解，更何况数十位高手了。
　　文志双少年心性，听师父之言，明显带有瞧不起自己的意思，不禁浩然道：“师父，您的意思是说我敌不过他们喽？那好，我偏要证明给您看，等我出岛之后，必定会为师父您报撼天山庄一役之仇。”
　　吴佳范万万没料到自己一句无心之言，竟激起了徒儿的一腔豪情，虽然并不尽信，却也感激。道：“好徒儿，有志气，等哪一天我们师徒出去了，我定要你替我报仇雪恨。”说罢，将自己所知道的暗器手法倾囊传授。
　　“龙侠”吴佳范威震江湖，受人景仰。而他自己则万分尊敬古之骁勇猛将，如孙武、孙膑、韩信、岳飞等等，因此给这些暗器手法取名也颇具兵马交战之魂魄，什么“三十六计走为上”啦、“四面楚歌”啦、“十面埋伏”等战役之名，其意对方决无可能躲避。
　　他虽然瞻仰他们，却也对其所谓的忠心甚为辩驳，为国为民的却饶了个贬谪，再不就是被杀。他始终认为那不过是愚昧，一相情愿的愚忠罢了。有时回往自己为江湖武林除暴安良、惩恶扬善之种种举措，却也只是换来了四处被人追杀的悲惨下场。其遭遇又与韩信、岳飞等人极为相似，只不过立场不同罢了。
　　两年过去了，文志双武功大有长进。一日，与师父比试，两人同以树枝作为兵器，一齐施展“龙行剑飞”，但见白光点点，两人拆解了四十回合不到，文志双惜败。
　　吴佳范瞧出这徒儿并非武艺逊色，实在是由于心神不宁、魂不守舍，才会败给自己。不禁问道：“乖徒儿，你这是怎么了？以你现在的功夫，不可能这么不济呀。”
　　文志双怅然若失，道：“我想我那两位师父了，还有我那五位师兄。”他虽整日习武，与师父下棋为乐，但还是念念不忘“双老”和五使。每每回想起小时候的种种趣事、傻事、糗事，仍记忆犹新。
　　吴佳范能够了解徒儿此刻的心情，当初的他不也曾如此吗？只是一石之隔，却恍如天际，遥遥无期。却也只能安慰道：“放心，我们一定会离开这里的。”文志双叹道：“可是，有巨石封住了洞口。”
　　吴佳范正自踌躇，忽听雷鸣之声震耳欲聋，哗哗雨声恰如潮水。吴佳范展颜笑道：“下雨拉，下得好，下得好哇。”
　　不多时，雨水顺着巨石底部的缝隙，混着泥土渗了进来，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槽。
　　吴佳范笑声震天，几乎淹没了响雷，并道：“天助我也，真乃天助我也！先是碰巧落下巨石让我得了这么一个乖徒儿，今天又来了这么一场雨沐，送我出洞，让我重见光明。徒儿，来，咱们来推大石。”
　　文志双恍惚之际，忽听师父命推巨石，颇为疑惑。转念一想，立即明白了，原来是要借助水的浮力，再加上二人的功力，或许有机会将巨石移开。
　　师徒俩不忍放弃这个大好良机，连忙运功，汇聚内力于掌心，平臂推出。过了有半盏茶的工夫，巨石受力，已不再纹丝不动，而是缓慢地向外挪动。渐渐的，便露出了一个足以使一个人侧着身子通过的缝隙。
　　文志双叫道：“太好啦，大好啦，终于可以出去了！”忙不迭地站在洞口，背靠巨石，任凭雨丝溅得周身尽湿，也顾不上双臂由于适才的过度用力而隐隐作痛。
　　吴佳范微笑道：“瞧你这股子开心劲儿。好啦，徒儿，赶紧回来，那样会着凉的。”
　　文志双一想也不错，反正能出去了，又何必在乎这一时半刻呢。想着想着，笑逐颜开、欢天喜地地回到洞内深处，同师父再度过起招来。此刻心情大为舒畅，也不似之前闷闷不乐的，反而是愈战愈勇。吴佳范又何尝不开心、不高兴呢？
　　两、三个时辰过去了，暴雨渐息，乌云散开，一轮红日向四面八方射出光芒，展露微笑，雨后的彩虹也格外耀眼绚丽。
　　师徒二人这才先后从缝隙中走出来。文志双慢慢地张开双眸，见遍野密林，鸟语花香，晶莹碧透的露珠顺着绿叶轻轻滑落，滴在泥泞的土地上，碎了，分散了，炸裂了，像是花瓣，仿佛值得绿叶花费心思点缀的已不再是花，而是带有些许腥味的露水。待环顾四周，一片雨幕，散发着勃勃生机。
　　文志双想起自入洞穴学艺，与师父们、师兄们阔别已有两年之久，心下甚是挂念。
　　吴佳范能够体会到他此刻的心情，不由得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问道：“乖徒儿，你的师父们在哪里？还不赶快为我引见。”
　　这句话正合文志双心意，迫不及待为师父引航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