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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流年六 他闯进了女厕所

作品名称:风雨流年      作者:鲁芒      发布时间:2009-01-10 08:43:42      字数:5014

六、他闯进了女厕所
方本善抓住了儿子,把他拖到西屋,准备狠狠地教训他一顿。说把他吊在梁上打,那是假的,但是把他的裤子脱掉,用布鞋底打,这是方本善的拿手好戏。
方云汉拼命地哭喊,奶奶和爷爷应声而来。方世儒不便进儿媳的房间,宋氏却进来了。她发疯似地从儿子手里夺过孙子,一面骂着:“畜生!畜生还知道疼孩子呢,你敢把他打死?”
方本善见母亲不要命地庇护赖生,也就松了劲儿,只是站在一旁喘粗气,像老牛一样。为了镇定下来,他从箱子上取过旱烟袋,装上一袋烟末,点火吸起来。
周月英尚未穿好衣服,便坐在床上发话了:
“他奶奶,这孩子可是你从南塘抱回来的。你看,因为他,这家还像个家吗?本善管一管,你就这样护着他,我看你把他惯成个什么东西。这么小就惹这么大的官司,长大了还不知干出什么事来。到那时候,您老两口儿两眼一合,什么事都不知道了,可他惹的祸,还得俺活着的人给他收拾呀!”
宋氏听了这话,觉得也有些道理,便不再说什么,只是把赖生拉到堂屋教训一通算完。
早饭后,方本善去了乡政府,中午便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是:乡里对他谈话说了,因为他是支部书记,应带头守法,罚他十块钱赔给杨桂芬做药钱,另外从家里称十斤麦子送去,好给她补养身体;同时叫他通知方云水的父亲,也按同数赔偿。
周月英听罢大哭,她骂丈夫道:
“你真是个窝囊废呀,你当这样的书记干什么?还不知那女人伤没伤着,一罚就罚这么多,要叫咱倾家荡产呀。你那嘴呢?你就不好申辩申辩,就由着张三爷爱怎么要就怎么要吗?”
“谁叫人家上边有人呢?谁叫咱是书记呢?你想,上级的处理,我能不服从吗?”方本善为自己辩护道,一面找出酒瓶子,将里面仅剩的一点酒倒在白瓷杯里。
周月英夺过酒杯,把酒泼在地上说:“叫你喝!塌了天也耽不了你喝,喝死!——还有那个小杂种,不知好歹的东西,活得不要脸的货!”她顺手抄起把笤帚,扬得高高的,狠狠地朝赖生头上打过去。
宋氏未来得及挡住,赖生一下子晕倒在地。奶奶哭着把他抱起来。方世儒狠狠地吭了一声,也蹲下来看赖生。
赖生昏迷了。
方本善夫妻也有些慌,不再作声。
奶奶哭着呼唤孙子的名字。爷爷端过一碗水来。奶奶将碗触到赖生的嘴唇上。赖生喝了一点,慢慢苏醒过来了。
赖生这一晕,也就免除了更重的惩罚。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家里居然对方云汉采取了宽容政策。方云汉得以养禽喂鸟,做各种玩具,玩得倒也痛快。旧历七月底,方世儒夫妻决定叫赖生上学,避开方本善夫妻跟他的矛盾。方本善夫妻也想叫赖生上学,他们认为,学校里老师管得还要严一些,说不定能把赖生管上正路,免得他再惹祸招灾。
方云水的父母也作出了叫儿子上学的决定。
玉山村东,与之毗邻的是古槐村,因其村内有一株古槐而名之。古槐村东,凤河之滨,大路以南有一古寺,名金蝉寺。其寺飞檐斗拱,建筑宏伟。早在抗日战争时期,其中的佛像即被清除,又在寺前建了十几间普通房屋,改为抗日小学,培养了不少栋梁之材,至今犹有抗日小学校歌传唱。解放后进一步扩建,更名为金蝉小学。
由此向西约一百五十米,村内路北有一赵氏家庙。其庙正堂有瓦房三间,院子宽敞,出门经过一大走廊,走廊左右各有一间小屋——此即金蝉小学的分校。因无厕所,孩子们大小便都得到总校去。
这一天,方云汉终于上学了。爷爷给他买了一个紫红色的书包,很好看;奶奶托人到商店捎回一个石板,是滑石的,还有一小扎石笔。
奶奶嘱咐赖生,到学校去不要随便脱褂子,上课不要吃东西,不要作孽了,要听老师的话。“奶奶也像个老师似的,她也知道学校里的规矩呢。”赖生想。
吃过早饭,方云水来邀赖生一同去上学。他没有书包和石板,空着两手。赖生已经准备了学习用具,很是自豪,但他觉得书包里太空,应当像那些大孩子,书包都鼓鼓地像个胖娃娃。于是他要求把爷爷的旧书也装到书包里几本。奶奶笑了笑说:“现如今上学不学那些东西了,学校里会发新书的。”赖生执意要装,奶奶只好由着他,叫爷爷挑了一本《千家诗》给他。
这时,赖生喂的小麻雀在席编的小笼子里叽叽地叫起来,想是害饿了,或者听说它的小主人即将离开它去上学,它很不高兴。
赖生取过鸟笼,叫小麻雀从里面出来,站在他的手掌上。他用爱怜的目光望着它,实在不愿意离开它,便要求带着它去上学。
“那不行。课堂上老师不叫玩这东西的。”奶奶说。赖生任性,非捎不可。经过反复劝说,他才勉强同意奶奶的意见,但他叫奶奶好好给他喂养。奶奶答应了,他这才和云水一同出了门。
初秋的天气在早晨已显出些许凉意。赖生斜背着书包,迈着大步行走在大街上。想到就要做学生了,他格外神气。“嘿,叫张德也瞧一瞧,咱也是学生了。”他想,不觉步子越来越快,就像驾着云彩走一样。
他觉得路旁的人都在瞅他,都在用羡慕的目光瞅他。“看,那不是赖生吗?今天怎么变了样子,那么神气?”路北一家门楼底下有几个正在纳鞋底的婶婶大娘好像在这么夸奖他呢。
不远处,路南有一个小泥塘,像牛角似的。几个孩子正在浅水里捞鱼虾,还光着屁股呢。见此情景,赖生的脚步不觉慢了下来,他像一块铁一样被磁石一般的情景吸引过去了。方云水伏在他耳朵上说:“今天咱上学了,不能再贪玩了。”一边说,一边拽着他的胳膊向东走去。赖生没有抗拒,但他脑子里老是在想捞鱼虾的事儿。
到学校了。嘿,这里可热闹了,那么多姐姐妹妹,那么多哥哥弟弟,他们都在院子里蹦蹦跳跳,说说笑笑,有的还在出洋相,真够热闹!
教室那么大,那么亮堂,两个窗户好像两只大眼睛,比家里的窗户大得多了。墙是青砖砌的,房盖全是瓦的,上面还长着许多绿色的东西呢。
哨子响了几声,上课了。小朋友们都规规矩矩地坐着,座位是自选的。
老师来了。这是一位细高挑儿,脸皮儿白里透红。赖生坐在前排,看得真切:老师的眉毛像两弯月亮,两只眼睛很大,好像映着月亮的湖水,在不住地闪着光;鼻子周正得像什么,噢,想起来了,像个小面人的鼻子;嘴唇鲜红鲜红的,像成熟的樱桃一样。老师脸上一直带着笑,好像白云在飘,拂也拂不去。他说起话来可好听啦,好像唱歌呢。
赖生调动了他小脑子里的所有形象,用它们来比喻老师的相貌,最后他暗暗地说:“这不像个老师,倒像一位哥哥。”
老师说自己叫于耿士。
这一堂课的任务是发书,其次老师和学生相互认识认识,另外老师指定了一个班长,讲了应该遵守的纪律。
方云汉只觉得什么都新鲜,老师也比爸爸好。他要回去把学校里的事讲给奶奶听。
但是有一点不满意:尿尿还得等到下课。他一上课就憋着一泡尿,好不容易盼到下课。他不知道到哪里去尿,便跟着一群女孩子来到总校。他见她们进了厕所,他也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只见那些大一点的女生脸上都露出害羞的表情,叫他快出去。赖生莫名其妙,心里想:“这厕所是你们的吗?为什么就兴你们尿尿,不兴我尿呢?”他有个拗脾气,硬是不走,并且尿了长长的一泡尿。
当他轻松地走出厕所的时候,一群高个子男生在看他,脸上露出令他讨厌的那种笑容。赖生更加奇怪了,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一个神秘的地方。他很纳闷,难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然而百思不得其解。
“小流氓!”一个刺耳的声音传过来。他抬头一望,不是别人,正是张德。
方云汉没有弄明白“小流氓”是什么意思,他只是觉得这是骂人的话。这时,张德像一只狗一样窜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扭着他去见校长曹峙岳。
曹峙岳是个高鼻子的红脸汉,身子长,脸也长,整个人显得更加修长了。他的脖子红红的,喉结很大,说话时那玩艺儿在不住地滚动。此时他正在大殿里办公。
张德拽着云汉上了台阶,进了大殿,把他一把推到校长跟前。
“校长,我抓住了一个……”张德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曹峙岳转过头来,用奇怪的目光瞅了瞅张德,又看了看方云汉。
“什么事?”曹问。
“我抓住了一个小流氓。”张德表功道。
“什么小流氓?”校长不耐烦地问。
“他到女厕所里去尿尿。”
校长皱了皱眉,然后笑起来。
“你多大了?”他问方云汉。
“七岁了。”方云汉答。
“男同学要到男厕所去大小便。”校长和气地说。
张德脸上出现了极为不满的神情,那意思是说:“我抓住了坏人,你为什么不表扬我呢?”
方云汉蹙着小眉头想了半天,好像忽然明白过来,便有些不好意思了。
校长说:“你们各自回去上课吧。”
方云汉跑着回到分校的教室,而此时已经上课十几分钟了。
然而此事并没有了结。张德回到教室,他的班主任刘晴光问他为什么迟到,张德委屈地说明了情况。下课后,刘晴光找到校长曹峙岳。
刘晴光是位二十来岁的女教师,穿着入时的方领对襟格子布褂子,脚着方口布鞋。她个儿不高,乳房突出,走起路来总是像男人一样仰着头。她那张鹅卵石形状的脸上,不协调地长着两弯黑得夸张的细眉毛,鼻梁的两侧是两道十分明显的阴影,好像是不懂用光的蹩脚画师画上去的。鼻孔很小,看起来像是两个小黑点。她的嘴与鼻子相比显得有些大,而微微上翻的嘴唇上,隐隐约约地像是生着些短小的胡子。使人感到不太舒服的,是那两个辜负了她的俊脸儿的高颧骨。傲慢的态度,多变的眼神,既热情又狡黠。最大的特点是她那一笑,既娇媚又带着嘲讽,叫人舒服又叫人反感。
在同事之间,她总是有点鹤立鸡群的样子,使人敬而远之,连校长曹峙岳也不放在她眼里。据说,她的丈夫胡言森是凤山中学的干部,参加过肃反,抓过不少反革命。他也常常以此炫耀。说也奇怪,反革命怕她可以理解,好人也害怕她。她好像一位喜欢胡乱开枪的猎人,野兽怕她,人也怕她,就怕她不分青红皂白地往自己身上打。
刘晴光傲视一切,不仅是她生性如此,仰仗着她那厉害的丈夫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刘晴光可以为一点小事跟人闹得不可开交。你看,她怒气冲冲地登上大殿的台阶,像疾风一样冲进校长办公室。
“校长,”她单刀直入地说,“我觉得,你偏向那个闯入女厕所的方云汉是不对的。我们班的班长张德抓住了他,这是跟坏人坏事作斗争,应当受到表扬。
“咳,”曹峙岳软塌塌地说,“那么小的孩子,最好别上到这样的纲上。”
“怎么?他年纪小犯了错误就可以迁就?就不应该认真严肃地批评了?这么小就干这样的坏事,长大了还不是个强奸犯?”刘晴光伶牙俐齿,对着校长就是一排子弹。
“那么,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办?”校长被打懵了,可怜巴巴地征求她的意见道。
“应该把班主任于耿士叫来,最起码让那小流氓在班上作检讨,当然在校会上检讨最好。张德也应该在校会上表扬。”
校长低头沉思一会儿说:
“那就把于耿士叫来,我跟他谈一谈,叫那孩子在班里检讨一下吧。张德我可以在校会上表扬表扬。”校长说,露出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神情。
刘晴光勉强同意这一方案,不太高兴地走了。
中午时候,曹峙岳来到家庙分校,在走廊左边的小屋里跟于耿士老师见了面。
这是一间古老而简陋的房子,檩棒已被虫子蛀蚀,墙皮大部分已经剥落,稍一触动,土面子便酥酥地往下落。屋里只有西墙上有一个很小的窗户,因而光线暗淡。一张古旧的八仙桌靠西墙站着,上面放着于耿士的教本、备课簿,一红一蓝的两瓶“民生”墨水,两只蘸笔分别插在两个瓶口里。另外,北墙书架上陈放着《安徒生童话集》、《天方夜谭》之类书籍。书架空出的那头有一个水彩调色盘。一张卷起的新闻纸躺在书架上。书架旁墙上的几根钉子上分别挂着一把龙头二胡、一支黑色的洞箫和一支做工很好的竹笛。
此时于耿士刚刚就着腌咸菜吃了两个煎饼。
他很有礼貌地让校长坐在自己的圈椅上,自己则挪到另一张表面粗糙的矮凳上。
“于老师,”校长很为难地说,“有件事想跟你谈谈。”
“您说吧,校长。”于耿士有所警觉地说。
曹峙岳把方云汉进女厕所的事和对他的处理意见说了一遍。
“恕我直言。”于耿士态度温和但言辞尖锐地说,“你作为一校之长,这样处理一个七岁的孩子是不妥当的。处在他这个年纪,心灵是一张白纸,发育晚的甚至根本没有男女的概念,怎么能这样小题大做呢?——校长,这是谁向您提的建议,我猜也猜个八九分,不就是那个人人敬而畏之的女革命吗?她不懂得,孩子有错误,上帝都会原谅他。再说,方云汉这点小事,根本就不能算什么错误,不过是孩童的单纯幼稚罢了。”
曹峙岳觉得于耿士的话有道理,但又不好得罪刘晴光,便再三要求于耿士服从他的意见。谁知于耿士强硬地坚持了自己的意见。曹峙岳只好失望地走了。
后来他在校会上表扬了张德的行为,却对刘晴光撒谎说,于耿士已经让方云汉在班里作了检讨。事情就这样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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