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一位中学生的日记（一二四）（连载）

　　五月十一日，阴天。晚上，我做了一会作业，再也没有心思复习功课了。我从同学那里借到一本《半月谈》杂志，随便翻看起来。从这本薄薄的小书中，我看到了人类沉重的苦难。非洲由于干旱和贫穷，每天都有几百万人因饥饿而死亡。据说从卫星图片上看，非洲大陆正一点点的由青变黄……贫困国家的人们吃不饱，穿不暖，而美国等个别发达国家，则拼命地准备着核武器，争夺世界霸权，人类处在核武器的威胁之下。发展中国家由于在经济上受到发达国家的压抑，经济发展受到严重阻碍……多么可怕的现象，多么可怜的人类！为什么有的国家粮食堆积如山，有的国家举国上下受到饥饿死神的掌握？为什么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不能用在造福人类上，而用来制造杀人武器……原因大概在于人们道德水平的低下，灵魂的丑陋。只有改善人类的思想，提高人们的道德水平，人类才会幸福，这需要那些真正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们付出努力。人类亟需的不是财富，不是科学，而是高尚的思想，合理的制度。我渴望用自己的笔，揭露生活中的丑恶，唤醒沉睡的灵魂，为人类的幸福做一点微薄之力。这是我终生努力的方向，为了这个目标的实现，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
　　人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人的潜力是挖掘不完的，只要努力，就能做出意想不到的成就。顽强地进取，勇猛地搏击，让生命中的每时每刻都发出光和热。
　　古人云：“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可是，人类进化了，现在的老师比古人聪明多了，进化的头脑把名利深深地刻进去了。老师教学就是让学生应付考试，考好了，老师有名有利，学生前程无量，家长脸上有光。至于学生的真才实学，见鬼去吧，只顾眼前的利益，不管将来的死活。于是乎，老师只向学生指明一条狭窄的考大学的“通天小道”，绝对不向学生展示大千世界的精彩，书山学海的奥妙。如果有学生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妄为地阅读“课外书”，那就是大逆不道，老师会赶紧压抑他们，打击他们，讽刺、嘲笑接踵而来。学生只能从层层淤积的愚昧的泥土中，贪婪地仰望着知识天国，从一条狭窄的小道上拼命地朝外挤……如果能让他们破土而出，掀翻泥土，全身心地置于光明之中，尽情承受阳光雨露，那该有多么好啊。
　　日本伟大的唯物主义思想家中江兆民，他在得知自己患了癌症，并且仅有一年半的存活时间时，赶写了一部不朽的名著《一年有半》，其中有这样一段话：
　　“赶快从根本上改革教育，努力培养活跃的人民，而不是死板的学者。”时代在前进，只有改革才能适应变化，社会上任何制度都是如此，教育制度也不例外。
　　五月十二日，早上我来到教室，发现在教室的后墙上，贴着一首用毛笔字抄的诗：
　　“攻城不怕坚，攻书莫畏难；
　　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
　　这也是我最喜欢的诗，初中时，我把它抄在课本的扉页上以自勉。现在，面对即将来临的高考，我却信心不足。同学们为了取得好成绩，的确在日夜苦战，可是面对百分之几的升学率，过关的同学毕竟是少数。
　　在《世界知识》（一九八五年第五期）上，看到了一篇文章《令人担忧的日本青年》，文中列举了日本青年“难以名状的精神空虚”：自杀，反抗父母、教师的事件不断增加。原因何在？文中说“一个重要因素是教育制度！”激烈的考学竞争，“填鸭式”的学校，“死记硬背而牺牲了分析性思考和创造性能力。高考被称为‘考试地狱’，给青年带来强大的压力。”“但考试分数表示不出来的东西——个性、能力、勇气或品性往往被忽略。青少年在人生道路上受挫后，不是产生厌世情绪，就是变得野蛮粗暴。……调查表明，日本学生只有24.5%对学校生活完全满意。”
　　日本是这样，我国呢？我以为更甚。现在青少年中的反抗情绪只所以没有表现出来，是因为他们的思想已被高考的魔咒套住了。他们一心想考上大学，考上大学父母脸上有光，金钱美女也有了。中国长期的封建社会对人们的影响太深了，人们极少能摆脱那种泥潭。现在学生们表面上很勤奋，日夜争分夺秒地读书，其实是死啃书本，他们的智慧之光仍在死亡、消失，他们的潜力不是被开发，而是被埋葬。
　　青少年思想空虚也许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社会上广泛宣传数、理、化的重要，而忽视了人文思想，传统文化的教育。文化需要一代代地传承，中华五千年的历史创造了多少璀璨的文化，卓越的思想，如果我们不去好好地继承，并发扬光大，中华民族能够屹立于世界吗？！现在的教育不能仅仅教会学生们数、理、化，还要重视文学的熏陶，重视他们的心理成长，灵魂塑造。对一个有思想、有情感的高等动物来说，只有丰富的物质生活远远不够。日本人的物质生活可谓丰富，但因为青少年缺乏思想教育的熏陶，所以造成让人担忧的现象。我们呢，现在“重理轻文”的现象普遍存在，我们大力鼓吹向四化进军，这固然是好事，但如果把学生的心灵禁锢在数、理、化的天地中，只给青年学生指出“上大学”这唯一的生活出路，其结果可想而知。
　　现在的教育制度亟待改革，它如同一个陈旧的机器，消耗着大量的燃料，却又做不出多少有用的功。教育是培养下一代成为勇于进取、敢于创新的主人，而不是把下一代约束成使用知识的机器。
　　五月十三日，小雨。晚自习课后，我和朱兵没有马上回寝室，他拿起一本《读者文摘》看了起来。我翻开日记本，把纷乱的思绪尽情写了出来。
　　“……游丝一般的梦幻，时时萦绕在我思绪的丛林中，摆脱不了，只好让自己那脆弱的灵魂尽受着煎熬。从白天到黑夜，从盛夏到严冬。给别人什么，自己也会得到什么，有人这么说。可是，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为什么自己得到的只有伤害呢。算了，无论如何，总要用爱的目光去看待世上的一切。
　　软弱的灵魂受到了创伤，也许终生都难以痊愈，而明智的心灵却可以忍受一切外来的打击。心灵的火花，要在撞击中才能迸发。
　　对短暂的人生来说，一切都像微风，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微风，浮云，人们都嘲笑它们是转瞬即失的东西，但谁又深思过这短暂的人生呢。为了金钱用尽心思，累断筋骨；为了权势勾心斗角，丧尽天良；为了欲望灭绝人性，为非作歹……然而，这一切与微风、浮云相比，不是更加短暂吗？人生如梦啊，在这短暂的梦境中，几多迷惑，几多清醒。
　　一股莫名其妙的忧伤袭上心头，心仿佛沉入到冰窖中，冷冷地，不知所依。本来应该是阳光、青春的，为什么要这样愁眉苦脸呀？不知道，如果你一定要我回答，我只能说，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又下雨了，唉，这世界，好像永远是阴雨绵绵。唰唰唰……从早到晚，小雨如梦如幻，时光在昏沉中迷失了界线。花儿微笑、蝴蝶翩飞的艳阳天，似乎跑到了星际间去了。也许，有一个人所不知的外星球，永远是春光明媚。
　　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大概就是受罪的。如果没有思想该有多好！真希望做一棵默默生长的植物，一个无所知无所求的动物，再不为思虑所苦恼。一心只为了吃好，玩好，享受生命的快乐。
　　为什么要有思想呢。
　　茫茫旷野，浩瀚宇宙，多么广阔的空间啊，可是为什么就不能容下我的心呢？它是那样痛苦，时时在呻吟，在流血，却没有一个人去安抚。
　　不再为无用的事而苦恼，不再去作无用的幻想，不再去理会无用的纠缠，不再去痴心妄想……尽一切力量，争取一切时光，发展自我，成就自我，追求理想，奉献社会。
　　有时想来，我真是太愚蠢了，为什么要作茧自缚？世界是那样广阔，那样丰富多彩，为什么要画出自己灵魂的监牢，让它日夜在其中哭泣、呻吟呢？要走出去，到广阔的社会生活中去，到无限的知识海洋中去！可是，我不能如愿以偿……”
　　朱兵看到我奋笔疾书地写着什么，一把夺过我的日记本，认真地读了起来。他读完后，看着我摇摇头。
　　“你的思想太狭窄，也太悲观了。艺术即要让人看到人生中的痛苦，社会上的丑恶，也要让人看到光明，看到人生中的幸福，激励人们去幸福地生活，去热情地相爱，去勇敢地战胜丑恶的东西。”他微笑着说，“你看你都写了些什么？老气横秋的，简单不是出自一位中学生之手。你现在的精神状态，怎么迎接残酷的高考呢。”
　　我听后苦笑了一下，无言以对。他的话是对的，可是，我却不知道怎样改变自己。夜已深了，外面小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