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一位中学生的日记（三十一）

　　
　　
　　五月十九日，星期六，晴天。今晚不回家了，本想多读些书，可是，吃过晚饭后，教室里却不给送电了，寝室里也没有电。老师在一起闲谈，根本不管学生的事。如果是在初中，学生早已嚷嚷开了，现在不行，高中的老师都高傲得很，学生不敢惹。一直到九点多，与我连铺的刘同学才买了根蜡烛，我们一块看起书来。但是我思绪乱得很，无法把注意力放在课本上。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回家呢。为了消磨时间，我向刘同学借了一本《小说选刊》看了起来。有一篇小说《除夕之夜》，是“达理”写的，据介绍这是夫妻俩的笔名，他们都是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我仔细地阅读着，小说写的是一个小饭店，在除夕之夜继续营业的故事。小店主热情招待着来客，中间也夹杂着一些爱情故事。内容并不复杂，可作者对食物、菜谱的了解让人赞叹。我又翻到张贤亮的小说《绿化树》，我曾在《人民日报》上看到过这篇小说的评论，感觉很好，今天终于读到了。刚开始读，我就被它悲惨的故事情节吸引了，特别是主人公在田野里找冻胡萝卜吃，打饭时舔饭碗，喝洗碗水等细节的描写，真的很感动人。作者在自述中说过，在劳改中，他除了死刑没有经历过，其他的罪都受过。文化大革命让许多知识分子受尽了凌辱，严重摧残了文化事业的正常发展。文化革命，应该是文化的大发展，大振兴，大繁荣，而不是“割”文化的命啊。这篇小说没有读完，已是晚上十一、二点了，该休息了。
　　五月二十日，晴天。晚自习期间，我和陈俊、朱兵两位同学来到操场，在浓浓的夜色里，谈论着紧张的国际形势。陈俊说：“现在苏联基本上把我国包围了，西面边境设有核武器对着我们，内蒙驻有大量的军队窥视我们。”朱兵说：“就是，他们占据着阿富汗，南边控制着越南，局势真够险恶的。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打起仗来才热闹呢，省得我们整天死气沉沉地生活着，太无聊了。”“真要打仗，我也去。”“我们都去！”我们憧憬着，在战火纷飞，硝烟弥漫里，端着闪着寒光的钢枪，和全国各地的战友们一起冲锋陷阵……就像《高山下的花环》所描写的那样，那才算轰轰烈烈的生活。听着同学们的议论，我心里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和畅快。是什么让我产生这样的感觉？也许是“大我”战胜了“小我”。人的思想一旦站在祖国、世界的广阔立场上，就会冲破可怜的“自我”束缚，心胸自然也就宽阔，感情自然也就激昂了。回想过去，我被可怜的“自我”束缚着，折磨着，心中不禁暗自惭愧了。
　　五月二十一日，晴天。听历史老师说，历史课要进行改革了。因为六月底省里要统考历史，而我们的历史书才学了不到三分之一。按照现在每星期两节历史课的安排，就是一节课学习一章，（每章都有几十页）也学习不了。到底怎样改革，才能应付省里的统考呢？早上，班主任送来了新的功课表，我们一看，好家伙，历史课每周安排了五节！挤掉了哪些课呢，我与以前的功课表比较后发现，主课一节都没有少，自习课没有了，音乐课也没有了。初中时我们就渴望上音乐课，但仅仅是渴望而已，没有条件，也没有时间。到了高中，看到功课表上有音乐课，我们都很高兴。每次音乐课，看到音乐老师抱着手风琴走进教室，我们都兴致勃勃的。刚进高中时，我们学的第一首歌是《校园的早晨》，我们学歌时的激动心情简直难以形象。升入高中的自豪感，新鲜感，在唱歌的时候油然而生。“沿着校园熟悉的小路，清晨来到树下读书……让我们记住这美好时光，直到长成参天大树”。有让我们热血沸腾的《国歌》、《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社会主义好》等，有充满趣味的台湾校园歌曲《外婆的澎湖湾》、《蜗牛和黄鹂鸟》，有激发我们爱国之情的《我的中国心》、《万里长城永不倒》、《战士的第二个故乡》等等。悠扬的歌声，曾经让我和同学们的心紧紧地连在一起。可现在，音乐课全取消了，真扫兴，唉，以后大概永远也没有音乐课了。
　　晚上，不知为什么，久久不能入睡。我借着同学的烛光，躺在床上，一口气读完了前天没有读完的《绿化树》。
　　五月二十二日，晴天转阴。上午第四节课是体育课，我们测试一千五百米长跑。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太阳光又是那样的火辣，怎么跑呢。喜欢长跑的几个同学每天早上都在锻炼，而我从来没有把长跑当回事。不过我有自信，上初中时，没有住校，每天来来回回地跑，腿也练出来了。同学们看到我每天课外时间只是读书，就说我长跑绝对不合格，我不服气地说：“我即使一天不练，跑个五分半钟也不成问题！”。一千五百米赛跑开始了，我们十五个人一组，在操场上的环形跑道进行。第一圈我遥遥领先，四百米后，我渐渐地感到喘不过气来，胸闷得难受，双腿疼痛，速度自然慢了下来。一位同学超过了我，二位、三位……我虽然竭尽全力地跑，还是慢慢地落后了。到了终点，我竟然只是第十二名，时间是六分零一秒！但是我顾不得这么多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扶着操场边的大树，再也不想动了。两腿似乎与身体分开了，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真难受，这样的结果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其实也是必然的，平时不锻炼，单凭自己那一点点可怜的“资本”怎能行呢。进入高中后，我只顾学习和读书，忽视了身体素质的锻炼，这样是不行的。
　　五月二十三日，阴天。班主任在县里开了两天的先进工作者会议，今天下午回来了。他告诉我们一个好消息：我们班被评为地区先进班级，还发了一张精美的奖状！作为班级的一员，我当然感到非常高兴。
　　五月二十四日，早晨醒来，就听到外面“哗哗”的雨声。直到吃早饭，雨也没有停。学校没有餐厅，我们一直在外面吃饭，刮风下雨就苦了我们了。值日生只好把饭和馍领到教室里，我们在课桌上吃了早饭。午饭时，失兵同学在看《安徽青年报》，他突然惊叫起来：“啊！这是可能的吗？”他实在不能相信，也不愿相信，就拿着报纸让我看。“什么事让你这样大惊小怪的？”我微笑着接过报纸。
　　“你看这儿！”我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到一条消息：高考体格检查规定，青光眼者不能录取！我看到后也惊呆了，望着失望至极的朱兵，一时无语。朱兵同学就是青光眼，这一直就是他的心病，想不到……“也许以后会放宽要求吧。”我望着他充满悲哀与失望的大眼珠，只能这样安慰他。朱兵是一位上进心很强的同学，他不止一次地向我表白其远大的志向。他学习异常努力，第一学期考试，他的总分位于全年级第一。他是多么渴望考上大学，实现自己的理想。可是，现在面对无情的报纸……
　　“你说这是真的吗？以后会不会改变呢？”他颤声地问我，我能怎样回答他呢？“你有没有看过医生，能不能确诊呢？”
　　“是的，好多医生都看过了，小时候我还动过手术呢，但总是看不好……”
　　“噢……其实，上大学也不是人生的唯一出跑，每年的升学率只是百分之几。绝大部分的同学还是高中毕业就走向了社会，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干什么都能成就一番事业。”我觉得自己的话是那样苍白无力，但我又能说什么呢。他低着头，默默无语。那天中午他没有午睡，下午上课也老是走神，晚自习时也没有看到他的人影。唉，他心理上受到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我一定要想办法帮助他。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也有嫉妒朱兵学习成绩好的同学，暗暗地幸灾乐祸，他们是多么可恶！
　　五月二十五日，阴天。下午，在校园里捡到半张报纸，看到上面有一首《画鸟歌诀》，好长啊，写的也很好。各种鸟——包括山禽、家禽、水鸟等的神态和动作形态都提到了。我蹲在地上认真地读了一遍，感到写的很有意思。幸好这首歌诀完好无缺，我拿到教室，仔细地抄在了笔记本上。
　　五月二十六日，星期六，晴。听说下周四就放麦忙假了，但是我上个星期没有回家，很想家。于是，我在小哥那里借了辆自行车，回到了家里。正巧家里刚按装了照明电，天黑了，别人家的电灯都亮，我们家却没有电，母亲很着急。我忍不住想“检查”一下，母亲说什么也不让我碰电线。我点上油灯，偷偷地看了看了开关，原来两根线才接上一根。我小心地把另一根线接上，合上开关，电灯亮了！母亲很高兴，夸奖我说：“电工忙乎了半天，还不如你一小会儿干的呢。”其实，我只是接了一根电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