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不知不觉，我已到了上学的年龄了。终于，我也可以和哥哥姐姐他们一样，每天背着书包上学了。不过并非如我所愿是上南桥边上的那所学校，而是隶属于我们村上的小学——清水小学。那个时候的农村，每个村里基本上都会有一所小学，而我们清水村里的小孩上的自然就是清水小学了。清水小学是在明兰河下游的边上钟家老屋的那个队上，也就是过了范家老屋下去的那个生产队，在黄家大屋和范家老屋中间，三个生产队都是顺着明兰河边而建。
　　从我家门前的那条大路穿过农中，来到明兰河边，过了明兰桥，顺着明兰河岸堤上的那条路朝下游方向走上半个小时，到了钟家桥，再又过桥朝着明兰河边钟家山的山脚下走去，再走个十几分钟的路程，便到了钟家老屋的清水小学了，清水小学就在钟家山脚下。清水小学其实占地也并不大，一张小小的铁门（比起在南桥边上看到那张学校的大门来讲似乎就显得矮小了许多，也逊色了许多），铁门旁边也只有一个小小的门卫处。进了铁门，小小的学校便一览无余了，对面一栋四层楼的教学楼，中间是老师的办公室，两边几间教室，教学楼前面只有一个小小的篮球场，而左手边的几个大樟树下一排矮矮的房子便是学校的食堂和老师宿舍了。
　　铁门的外边有一个小卖部，小卖部的老板一家都胖嘟嘟的，老爸是胖子，老妈是胖子，儿子女儿都是胖子，并且都是从小胖到大的那种。小卖部平时一般都是那个胖胖的女人看着，胖女人是个很喜欢唠嗑的人，她总是喜欢跟我讲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她说，清水小学下面原本是一个巨大的水塘，叫清水潭。清水潭中有一个巨大的龙眼，里面的泉水源源不断往外流，永不间断，那清水潭一年四季都有充足的水源，灌溉了附近一大片的农田。传说在乾隆年间还有人在这清水塘里看到过一条蛟龙，蛟龙在水里游泳被这人们看得清清楚楚，于是人们便又在水潭边修建了一座庙宇，叫‘龙王庙’。不过，这龙王庙啊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被那些要打到牛鬼蛇神的人给拆掉了，他们说这是封建迷信，所以要推翻，要拆掉。这龙王庙被拆了之后，清水塘就立马干涸掉了，那个巨大的泉眼再也不冒水了。再后来，人们就在这水塘上修建起了一座学校起来，也就是清水小学了。不过，这清水塘的真假却也难得求证了，就像很小的时候听奶奶讲的那些明兰湖中的小故事一般，真假却也难辨了。但是，在挨着学校附近的山坡下却依旧还有一座庙宇的，庙宇很小，也叫龙王庙。那庙看起来很新，远远在门口看着，一尊巨大的塑像坐在大殿里，塑像前放着一个很大的功德箱，功德箱前的香火倒也还是很旺盛的。儿时的我们是很少进去的，因为那时父亲和母亲都交代过我，没事千万不要跑到那庙里去。
　　“为什么不能去呀？”
　　“因为庙里面住着神仙啊，小孩子不懂事，一不小心触犯了天上的神仙可就不好啦！”
　　“如果触犯了神仙会怎么样呢？”
　　“弄不好就会要肚子痛的，如果惹恼了神仙，连命都会没有的哦。”
　　“神仙不都是好人么？”
　　“你们小孩子不懂，总之你以后不要进去就是了。”父亲再一次的叮嘱道。
　　所以，在读小学的时候我一般都只是在那庙前看看，却也是从来没有进去过的。
　　虽然人们无法弄清清水潭的真假，但是我是相信老板娘所讲的故事的。在学校门前不远处的农田中却也是有一个小小的泉水井，附近的人也管它叫清水井。顾名思义，清水井里的水永远是清澈见底的。清水井里的泉水一年四季的往外溢，不多不少，不急不慢，永远是这么缓缓地往外边流着，这和小卖部老板所讲的清水潭颇有几份相似。清水井旁有一块不大不小的水泥坪地，傍晚放学的时候，那里总是会有许多人：挑水的，洗衣服的，玩耍的……挑水的挑着两个深灰的木桶在农田中的小路上晃晃荡荡的，来到清水井边后，直接把木桶放进井里，提上岸边来，满满的两桶水，然后再挑走，回去时候的脚步可就比刚来的时候要稳当得多了。挑水的时候，在边上洗衣服的妇人也会配合让一下，看起来甚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有时，放学之后看到井边没人，我也会一个人来到清水井边，看着清水井里的泉水发呆，看着看着，仿佛能够听到里面的泉水正从躲在岩石后边的泉眼里不断往外边吐水，所以在那个时候，我是相信小店老板所说的清水潭在以前是存在的，自然也就对学校边的龙王庙更加多了一份敬畏之感了。
　　我依旧还是爱幻想，我依旧还是会喜欢发呆。我会在上课的时候发呆，我会在早读课的时候发呆，我的心神总是会不知不觉的飘到了外面，飘到了我所幻想的世界当中去了。然而，上学之后，那种幻想却也多少还是发生了变化，那种儿时的纯净的想法，那神秘的大山，山上的神仙，那幽静的明兰湖，明兰河边的花海世界，后山上的千军万马，儿时的那份最纯粹的童话幻想也似乎正在慢慢的睡去，以一种半睡半醒的姿态存在于我的世界里。我已不会再像儿时那样那么急切盼着外公过来，不会再经常性的幻想着在某个星期六的清晨，外公慢悠悠的牵着他的老水牛从灰蒙蒙的山路边出现，然后再跟着外公去他家；也不再期待着“双抢”的到来，去那明兰湖边的外公家去玩耍了。那些记忆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远去，而那个穿着长长的胶鞋，带着斗笠，用塑胶薄膜裹着蓑衣的慈祥老人渐渐地也不再是我生命中的主题了……我想也许是成长了，亦或许是我的生活中有了新东西的注入。总之，随着时间的变迁，我儿时梦幻中的那片纯净的世界似乎在不知不觉已渐渐地离我远去了。
　　岁月总是在无情的改变着什么，只是我们没有觉察到罢了！生命中有些东西终归会要远离，但是却永远不会消失，他只是在你生命的某段旅程中因为一些新鲜事物的加入而过分占据你的生活而悄悄的隐藏起来了。
　　然而，外公的话语却也是没有错的，我是一个安静的孩子，所以我喜欢那种孤独自在的感觉。在人群中我总是显得木讷，不是那么的合群。在懵懵懂懂中，刚开始是和农中的几个小孩子一起去学校的。然而，在和他们结伴上学一段时间之后，慢慢的，我又开始脱离大队伍了，我也不是讨厌他们，我只是喜欢独自一人，在人群中的时候我总是容易变得不自在。我的家本就是在山脚下，在和农中的几个一起上学的孩子中也就我离明兰河最远，而当我发现我渐渐开始不想和那些人一起去上学之后，我便总是会故意在从家里到明兰河边的那段路上走慢一点，而那些本来是和我一起结伴去学校的孩子在等了我几次之后似乎也明白了，也就不再等我了。
　　我又变成了一个人了。我喜欢这种感觉，每次上下学后一个人沿着明兰河边那条的大路走。清晨，顺着明兰河水流方向走向学校，傍晚放学回家则逆着河水而上，到了明兰桥再走向家里。其实，在去学校的那段河边的路程两旁的风景和过了明兰桥往上游走两边的风景大同小异，也都是高深的杂草，偶尔会有几颗杂树，然后便是宽阔的农田了。只是在靠近钟家老屋的那一段路有些特别，在那段路中，每隔那么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石碑，上面写着“南无阿弥陀佛”，不断地提醒着人们要有一颗虔诚善良的心。就这样，一个人走，没有说话的人，伴随着我的只有明兰河潺潺的流水声以及路边随着季节而起着枯萎与繁盛变化的杂草与野花了。
　　我喜欢这种一个人走在河边自由自在的感觉，我可以随心所欲的幻想，我依旧还是可以把路边的野草都当做我的敌人，也可以把他们当做我的朋友或者是我的“玩具”。那时，我很喜欢玩一种叫狗尾巴的草，那种草在南方四处可见。从包裹的叶中伸出一根茎，茎的末端毛绒绒的，结满了橞仔，用手摸起来柔柔的却也有些刺手，摇曳在风中，活像一只小狗摆动的尾巴。我那时也很得意于我的新发明，掐断两根狗尾巴草，将结橞仔的那段打个结，然后再从折断另一端相互穿插进打的结的环里，接下来拉着茎的两端就是一阵的胡拉乱扯，我称之这玩意儿为“二胡”。尽管从它的哪个地方都找不出二胡的影子，可那个时候在我的眼中，那就是一把“二胡”了。有时，我一个人在河边的拉着，嘴里还哼哼着外公教过我的一些曲子，玩得起劲的时候就如同在后山上用棍子横扫千军万马时那么过瘾。而农中的那几个小孩看到我这些奇怪的举动之后，就更加不再愿意和我同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