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头天晚上玩的太晚，所以早上就困得睁不开眼，拽都拽不起来。癔胧巴症的醒来时，家里空空的就剩吴小军一个人。亮亮的阳光从窗户的木格子射进来，洒在他的床上和身上，照的眼睛睁不开，只觉得头大头重，翻了几个身还是爬不起来，迷迷糊糊处在半醒半眠状态。
　　“嗨！”王玥的一声叫把他吓了一跳。“懒猫，太阳晒糊屁股了，快起吧。”不容分说板起吴小军的头强行把他拉坐起来，说：“你看看外面的太阳多好，还不赶紧起。”一撒手，吴小军软面条子似的又倒在床上。
　　“你怎么来了？”吴小军闭着眼呓语般的问道。
　　“昨天玩到那么晚，就知道你要睡懒觉，快起，起呀，快别睡了。我告诉你，大礼堂正在比赛背诵《老三篇》呐。谁要能一字不错的背下来一篇，就奖励一本红宝书。听说好多人都想挣红宝书那，你去不去？”她再次拽起吴小军并跪依在他的身后，用自己柔软的身子抵着吴小军随时要坍塌下去的躯体。
　　“不去，没意思。”吴小军心想：《老三篇》虽然会背，要说一字不错的背下来，不是有点难，是相当难。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可能。在那么多人面前背，要是背对了怪好，领本红宝书挺光彩的。要是被错了，还不被人轰下来。灰溜溜的下台多丢人，不能干那傻事。想到这，趁王玥不备，身子往一边一错又是烂泥一滩的赖在了床上。
　　“还睡是不是？看来我不使点绝招你是不起喽。”王玥夸张的往手心里吐口唾沫，把两手搓的擦擦响用意敲山震虎。吴小军赶忙收紧身子缩作一团做好抵御，他知道她能使用的绝招就是咯吱他。虽说算不上是武力进犯，可她两只柔软的指尖在他的后背两肋漫无目标的游来滑去，胜似一匹长驱直入无法抵御的快马踏入你的后花园，这种温柔的软折磨让你无法承受。手指游走之处引起的神经反应不能让你的呼吸与你正常的脉搏同步，强制给你的快乐刺激非常难受，让你的笑声都是变形的。
　　其实，吴小军完全有能力反制她，可王玥曾经义正辞严的警告他说：你是男孩子，男孩子是不能伸手在女孩子身上乱摸乱碰的，在女孩子身上乱摸乱碰就是流氓。他认为王玥说的有道理，大人也是这么说的，满世界的流氓都是男的没有女的。他自己也感觉女孩子浑身上下都是娇处，都是弱处、羞处，都是禁区，哪儿都是摸不得碰不得的，所以当他们两人发生肢体上的动作时他总是让着她，而王玥总是显得得理不让人的强势。
　　“我起，我起，我投降。”吴小军慌忙坐起身。
　　王玥停下手，说：“早听话不就好了。”
　　见王玥停下手，吴小军眯着眼睛偷看着她，摇摇晃晃，可怜兮兮的说：“哎呀。我的好小姐，我——困，我不想起。”扑通又倒下了。
　　王玥跪坐在吴小军的身旁气呼呼看着他，半天，索性鞋一退，一歪身躺在了他的身旁。一只胳膊不容商量的落在他的肚子上搂住了他的腰，说：“好，你睡我也睡，咱俩都别起。”
　　“咦咦，你，你……”吴小军拿开她的手，急忙坐了起来，你了一会子也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来。
　　“你什么你，兴你睡不兴我睡呀，躺下！你睡我也睡，咱们一块睡。”王玥拉吴小军躺下，再次把手放在他的身上，闭上黑亮的杏眼，装着要入睡的样子。
　　“你，你......”吴小军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来说什么。他觉得她不能这样和他睡在一块，她是女孩，又不是男孩。这样和他睡一块，他觉的自己离流氓不太远。虽然她是他的好伙伴，这也不是和他睡在一起的理由。哦，王玥说过她是他的媳妇，媳妇当然可以和自己男人睡在一床。这是一个颠覆不破的理由，瞅瞅躺在身边的王玥，黄毛小辫，哪里是什么媳妇，和他常常看到的小媳妇差距太远。
　　躺在他身边的王玥一幅真的要入睡的样子，无奈，虽然他还想躺一会，甚至想让她就这样睡在他身边，可他还是没能躺下去。他想下床，爬起身来，从横担在他下床道路上的王玥身上翻过去，经过她的身上是，王玥突然双手抱住了他，阻断了他的跨越进程，把他滞留在了她的身上。
　　“唉，我不睡了，我要起床。”吴小军说。
　　“不行，睡觉。你不是不想起吗？”王玥说。
　　“那我又想起了。”
　　“那也不行。我不想起了，你也不能起。”王玥紧紧的搂着他，鼻子尖顶着鼻子尖。
　　“我，我，我去解手。”
　　“哄人！”
　　“真的！憋一夜了，要尿裤子了！”
　　“我不信，让我看看。”
　　“咦——女流氓”王玥羞羞的一笑，松开了手，说，“就会骗人。”
　　吴小军乘机从王玥柔软的身上滑下床，出了门向茅厕奔去。路上他还在想,难怪女孩子没有男孩子有劲，原来女孩子的身子都跟棉花绒子一样的软和。
　　“哼！我也去。”王玥跟在吴小军后面。
　　“看人屙屎屁眼痒痒。”吴小军怨怨的说。
　　“唔，就是屁眼痒痒，怎么样。”王玥头一歪，脸一扬，一副挑衅的样子。
　　吴小军懒得理她，一泡尿涨得小鸡跟棍似的，催着他赶紧放洪。王玥止步在茅厕门口，吴小军故意逗她，“哎，你怎么不进来？”
　　“你流氓。”她骂道。
　　等吴小军撒完尿出来，王玥进去，告诫吴小军，“你不许走，在门口等着我。”吴小军嘴里答应着，却蹑手蹑脚的离开了茅厕，跑回屋里。他从馍框里找出一块杂面饼，捏一个咸萝卜条，坐在院子里的石台上啃着。
　　“呀，刚刚上完茅厕，也不好好的洗洗手就吃东西，脏死了！”王玥从茅厕回来，见他手脸不洗就吃东西，惊叫道。王玥的惊叫如同耳旁刮过的一阵风，丝毫不影响吴小军继续吃他的杂面饼。
　　王玥从水缸里舀一瓢水走过来，命令他说，“洗洗手再吃！”吴小军老实的把饼含在嘴里，顺从的伸出手，接着王玥往他手上浇的水，洗了两把，接着一甩甩手，再往后屁股上反正的一蹭，又继续着他的吃业。王玥气的把瓢里剩下的最后几滴水奋力甩到吴小军的脸上，说，“跟没洗一样！”那会子吴小军心情甚好，没有理睬她的无端挑衅，而是商讨的问她，“一会咱上哪玩去？”
　　王玥回答说：“咱们上大礼堂背《老三篇》，挣红宝书去。”
　　靠背诵《老三篇》去赢红宝书吴小军实在没兴趣，他知道自己那碗水有多深。虽然《老三篇》已耳熟能详，滚瓜烂熟，别人背漏一个字他都能听出来，但是，让他像演戏背台词那样一字不漏一字不错的一次背下来，对于他来说，就是天方夜谭，给他背十八遍的机会，红宝书也没有他的份。去看看，凑个热闹他道乐意。吴小军就着咸萝卜条，啃着梆硬的杂面饼，出了门来到大街上，正巧碰见一群人打着红旗，扛着铁锹、䦆头浩浩荡荡的向街南头涌去。吴小军问：“叔叔，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下南湖平坟去。”
　　吴小军一听平坟顿时来了精神。
　　小镇上的人们习惯把村外的田地称作湖，不知这种相差甚远的称谓起源何时，又为何地不叫地叫湖，所谓南湖就是镇子南边的地，西湖就是镇子西边的地，说下湖去了，其实就是下地干活去了，你要以为他们下湖是捕鱼捉蟹，那就岔呼远了，根本就是风马牛。
　　平坟是破四旧的一项重要事项，也是考验人们能否抛弃祖宗彻底革命的试金石。出了镇子，你能看到布满农田、地头、山脚、沟旁无数大大小小的坟墓。每一座坟墓往往围绕着一族树团，每一族树团往往就是一座坟墓，每一座坟墓又都有着一段过去的故事。吴小军知道有关坟的好多故事：那些有后人的坟墓，每年清明节，坟上的杂草就会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坟上都会有新添的土，坟头被堆的圆圆整整的，坟前都会有烧纸钱留下的灰烬。给坟头填土那算是给逝去的人修理房子，烧纸那是给逝去的人送去的钱财，让逝去的人在那边有钱花。坟前的柳树，那是儿孙们送葬时埋在棺前的哀棍。哀棍能够成活，长成大树，是说这家的儿孙孝顺，后继有人。否则，那些杂草丛生无添新土的坟，就是断了香火没有了后人的坟头。没有了后人的坟头，野草凄凄，坟头荒凉，只能任由风雨和岁月把坟头逐渐摊平，直至消无踪迹，归为永远。
　　每到夜幕降临之时，看到坟头吴小军打心里就瘆的慌，谈坟变色，看到它或听到它的故事，就会有某种恐惧，就会做噩梦，总感觉坟里藏着许多可怕的妖魔鬼怪，随时会出来伤及黑暗中孤独的行人。而在白天的灿灿阳光下就不一样了，黑夜的恐惧荡然无存，在吴小军的眼里，坟头就是一个土疙瘩，没有丝毫的恐惧和害怕，甚至在坟头上面翻跟头，爬到坟树上摸老鸹。
　　吴小军以为平坟就是砸到墓碑，铲平坟墓，拉出棺木，撒散尸骨，取走财宝，然后回平土地，种上庄家。这一整套环节下来一定有很多故事，一定很好玩。埋在土里的死人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是和灭棉花虫用的毒药1059瓶子上画的骷髅一样吗？他还听说坟墓里藏着好多的金银财宝，从古时就有盗墓者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去掘墓挖财宝，挖到财宝就发了，就飞黄腾达了，就几辈子吃不完用不完，尽享世间荣华富贵。这么浩浩荡荡的平坟大军，所到之处无疑会铲平一切，无疑也会挖出稀奇古怪的东西来，最重要的是这回碰上解开坟墓秘密大开眼界的绝好机会，万万不能轻易放过。
　　“走，咱去看平坟。”吴小军跟王玥说。
　　“平坟有什么好看的，挖死人哪，都是骷髅，多吓人。看了晚上肯定害怕睡不着觉的！我害怕，咱别去看好吧。”王玥渲染着恐怖的氛围阻劝吴小军。
　　“没事。是白天又不是黑天，有什么怕的。要怕你就别去了，我去看看就回来。”王玥的阻劝不仅未能凑效，反而给吴小军甩开她不要她跟着去得理由。
　　“咱俩都不去好吧，咱去看背诵《老三篇》好不好，到哪我来背，赢了红宝书给你行吧。你要不想去看背诵《老三篇》，就跟我到俺家去玩，我哪还有好玩，保准你喜欢。”王玥极力拉拢吴小军放弃危险恐怖之旅。
　　王玥的拉拢劝阻都未能凑效，吴小军还是一意孤行未忘初衷：“看看就回来。回来再去你家玩。”
　　“不行，我不想去，你也别去好吧。”
　　“哎呀，看一眼就回来，就看一眼。”吴小军伸着一根手指在王玥面前执意要去。
　　“哎呀，就别去了，我喊你一声好哥哥你别去了好吧，好哥哥，最最好的好哥哥。”王玥从后面双手抱着他的腰，极尽温情化解他的执意。一心要去探险的吴小军心如钢铁，全然不念王玥的一片温情，“就看一眼。”
　　“回回我都听你的，你从来都不听我的，你就不能听我一回吗！”
　　“就看一眼。”不等王玥搭话，吴小军猛力掰开王玥的手撒丫子向南街狂奔，去追赶远去的平坟队伍，耳后传来王玥愤怒的骂声：“吴小军小龟孙！吴小军王八蛋！”
　　“有劲你就骂吧，反正都是骂你自己的。”吴小军一边跑一边这样想，一口气跑出了镇子，跑到了十八孔桥。
　　在桥上遇到了虎子、刘坤、李三祥、施二妮他们几个。凤凰镇有热闹的地方，都能看到他们几个人的身影。从桥上放眼南望，满地红旗招展。每一面红旗下，就是一个三五人的平坟小组，在绿油油的豆子地里干的热火朝天。
　　他们一帮孩子大呼小叫地呼呼啦啦的跑下桥，扑向豆子地，跑向最近的一面红旗。然而，没用半个小时，几个人就铲平了一座坟，推倒了坟前的一块碑。一个满脸黑胡茬子的人，光着乌黑光亮的膀子举起大锤，三五下就把那块石碑碎成几段。于是，一座土疙瘩就算胜利的平完了。一群孩子围着摊平的一片鲜土深感失望，这就算完了？连棺材的影子都还没看到，更不要说埋在棺材里面的死人和让人着迷的金银财宝了。不甘心，于是他们一窝子风的又扑向另外的一个平坟小组，希望在哪里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东西。一群孩子兔子似得满地乱窜，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其实，这儿的丧葬习俗：棺木入土都要深埋于自然地坪以下。所谓平坟只是把堆起的坟头土铲平，坟前的石碑推倒砸碎。这样的平坟自然是很难把棺木挖出来的。对于这群好奇的孩子们来说太没有意思了。原以为可以看到和发现很多的东西，甚至想到了挖出金灿灿的金子和亮闪闪的银子，还有雕琢精美的玉器。吴小军甚至还想着跟这些平坟人在后面，说不定也能捡到个玉环环之类的东西。施二妮的爷爷说玉可护身，挂着它，扛起二百斤的口袋不吃力，不腰疼，就是那块玉替你撑着那。好的宝玉有灵性，有灵性的宝玉不仅可以护身，还能保命。说当年有一马夫雨天赶着马车下坡时不慎滑倒，被自己的马车拦腰碾过，竟未受伤。只是腰间的那块玉佩砰然爆碎，就是那块通灵性的玉佩护住了马夫的腰，保住了马夫的命。
　　吴小军一直对玉的神奇传说充满着敬畏和向往。他之所以能狠下心放弃跟王玥走，就是想趁着平坟的机会看能不能幸运的捡到一块玉环玉佩之类的东西。要是真的像施二妮的爷爷说的那样，玉能护身，当他再和虎子干架的时候，腰间有块玉的呵护，他的力气就会神奇的大增，就能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的揍过虎子！即便揍不过他，有宝玉护身，挨在身上的拳头也应该不再会觉得疼，就像车轮碾过马夫的腰一样安然无事。看来散球了，转悠了半天两手拍帕，一无所获，美梦化为泡影。一群雨瀑汗流的孩子个个像晒焉的茄子，少气无力，无精打采的原路返回。又来到了十八孔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