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春晓睁开朦胧的眼睛，已是清晨，一缕阳光照进房内，明媚而温暖。她坐直起身子，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身上的白色长衫滑落到地上，她眨动着清澈明亮的眼睛，环顾四周，屋子里静静地，她想：马文才一定去读书了，我们有约定要每天在一起晨读的。她站起身时看见了滑落在地上的白色长衫，又蹲下身去拾起长衫，这不是马文才的衣服吗？是他给我披上的！在进入书院的这些日子，我担心、害怕、处处提防他，还用各种借口骗他，他都没有怪我，还以礼相待于我，他不是一个坏人，只是不像梁山伯那样亲和仁厚而已，我该真诚的与他相处。
　　薄薄的雾，笼罩着古朴宁静的书院，晨雾之中的阳光更迷人，花木繁茂，弥漫着清香的味道，弯曲的甬道曲径通幽，林间的鸟儿欢快愉悦地唱着歌，或许是在相互问好吧。清新的晨风拂过脸颊，让人神清气爽。春晓握着一本书来到蹴鞠场的草坪，马文才席地而坐，手执书卷，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书。他们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雾，朦胧之中马文才冰蓝色轻纱长衫的衣摆随风飘飘，仿若仙人，让春晓想起了李白、杜甫那些诗人读书时的英姿神韵。她不禁念到：“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沈春晓走到马文才面前说：“我们不是约定晨读吗？文才兄怎么没喊小弟。”
　　马文才抬头谈谈地对她说：“你若有心自然不会失约。”
　　“文才兄，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失约迟到了。”
　　“你记得就好，今天夫子会讲《孟子》中的<公孙丑上>你预习一下。”马文才一面低头看书一面说。
　　“文才兄，我没带书。”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马文才抬头问。
　　“我以为夫子会讲《孔子》，我拿的是《孔子》。”
　　“王子轩，你每天一副刻苦学习的样子，结果连夫子要讲什么课你都不知道？你脑子里整天装的都是什么？”马文才问。
　　“昨天下午我在书斋读书怎么知道今天讲什么？”
　　“你和梁山伯祝英台关系那么好他们没告诉你？”
　　“昨天他们也在书斋，怎么告诉我呢？”
　　“算了，我们看一本，下次记得问一下第二天讲什么，你这样的学习状态品状排名会是最末的。”
　　“知道了。”
　　春晓坐在马文才旁边认真地看起来，半晌马文才说：“快到上课的时候了，我们去吃饭。”
　　“嗯。”春晓点头应着。
　　到饭堂门口祝英台微笑着向春晓挥手说：“子轩贤弟过来，今天的菜很好。”
　　和祝英台一桌吃饭的除春晓外，还有梁山伯和荀巨伯，他们几个人相处的很好读书、吃饭、课余时间都在一起。
　　春晓也微笑着抬起胳膊向祝英台挥手示意，春晓转过头对马文才说：“文才兄，到我们这边吃吧。”
　　马文才扫了一眼梁山伯他们说：“我们不是一桌的。”说完向王蓝田、陆子枫那桌走去。
　　不就是个饭吗？用分那么清楚吗？春晓向梁山伯那桌走去。
　　荀巨伯说：“王子轩，你什么时候和马文才那么要好了？你们的情谊也快赶上梁山伯和祝英台了吧，真让人羡慕，不像我跟王蓝田都没点相同爱好。”
　　“你有梁兄、子轩、我这些人还不够？”祝英台问。
　　“你可知道和一个心性不合的人在同一屋檐下有多么痛苦吗？他完全跟你反着来，我算是明白什么叫道不同不相与谋的真理了。”
　　荀巨伯人品端正与梁山伯相差无异，是谦谦君子，我若与他同房身份一定不会暴露，不如借此换房了却一桩心事。“巨伯兄，你要是觉得委屈不如换房吧？”春晓试探着问。
　　“子轩贤弟莫非也想换房，你与文才兄不是很好吗？”
　　“这……”春晓她怕说多了暴露身份也不敢说明原因。
　　“我是很想换，子轩贤弟那么喜欢学习，我们同房一定会向梁兄、祝兄一样和睦的。”荀巨伯说。
　　“你们聊得挺热闹，山长能同意吗？别忘了，我刚进书院时向师母要求自己一个房间也没成啊。”祝英台说。
　　“既然分好了房，就是规矩，若是谁想换就换岂不坏了规矩，你们还是别坏了书院的规矩好，一间房，一张床，不过是个栖身之地而已有什么要紧的。”梁山伯说。
　　要是人人都像你梁山伯这般呆板木讷我也没有顾虑了，可马文才他是个人精啊，难保哪天他不会发现我的身份，我该怎么办。春晓深思着。
　　“巨伯兄，你当真想换房吗？”
　　“如果有办法我才不会和王蓝田那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在一个屋檐下呢。”
　　“那我们去找师娘请他重新分配房间怎么样？”
　　“你们不要胡闹了，换房是四个人的事，你们考虑过文才兄和王蓝田吗？”梁山伯说。
　　“我没意见，王子轩你愿意与谁同房就同房吧，换了房你就不用整天找借口不肯入眠了。”马文才站起来说。
　　“文才兄，你别误会，换房后我们还是朋友，有些事我不方便告诉你，希望你能理解。”春晓解释说。
　　“我根本不在乎？”马文才无所谓地说，然后向饭堂外走去。
　　当一个人对自己的处境不知道是安全还是危险时，他只能用尽各办法保护她自己，我选择保护自己，所以我不能对文才兄卸下防备，文才兄不是我不相信你的人品。
　　“王子轩，走，跟师母说换房的事。”荀巨伯说。
　　“嗯。”
　　师母的房间。
　　“你们住得不合适吗？”师母柔和地问。
　　“王蓝田他不学习，学生也跟着学不好，请师母为我调房。”荀巨伯说。
　　“荀巨伯换房是因为与王蓝田兴趣爱好不同，你为什么呢。”师母问春晓。
　　马文才品貌，才学俱佳，品状排名位列前茅，是很优秀的学生，用现代的话说确实是个学霸，我要是个男儿身自是愿意和他在一个屋檐下学习的，可我是个女儿身，这样的话又怎样对师母说呢。春晓深思着。
　　“师母知道你们在家都养尊处优，有自己的生活习惯，可书院不比家里的环境，自有它的规矩，我若是单独为你们调换房间，其他同学会怎么看。师母说。
　　“师母对学生慈爱，尽量满足学生的要求，会受到学生们的尊重和爱戴的。”春晓说。
　　“同学之间要友善相处，你们这样做不是会被孤立吗？”师母问。
　　尊敬老师，听从老师的教导是中国的传统，师母的一番话开导了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荀巨伯，他很歉意地说：“师母，对不起，我只考虑到了自己的利益，没有站在对方的立场去思考问题，是有些不尊重人，学生想通了其实和谁住都是一样的，学习的好与坏是自己的事，不应该强加于人家的身上，学生会做到随遇而安，不换房了。”
　　“你是一个明事理的学生，王蓝田虽然性子不好，有时张狂无礼，但是他还是很有才华的，他的画很好，你可以向他学学，人的性格总会不一样，你可以选其长处，与他交往。
　　“是。”荀巨伯说。
　　师母是整个书院的第二主人，肯定是将每个同学的品行了解的清清楚楚，我的想法太天真，也许和马文才同房就是命运的安排，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马文才没有对我起疑心，没有对我怎么样，如师母所说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梁山伯和荀巨伯是性格温润之人，看上去亲切，马文才盛气凌人给人一种走不进的感觉，不能因为她们性格不同就断定他就是坏人。
　　“师母，学生也想通了，其实马文才他很优秀，我不该以他一时的性格断定他的。”春晓说。
　　“你们啊，既然到了书院就要收敛在家的习惯，将同学当成手足兄弟，看成一家人，知道吗？”师母说。
　　“学生谢师母教诲。”春晓和荀巨伯异口同声地说。
　　“回去上课吧。”师母温和地说。
　　“学生叨扰了。”春晓和荀巨伯作揖说。
　　“王子轩，你留下来。”
　　“是。”
　　荀巨伯出门后，屋子里剩下师母和春晓两个人，春晓问：“师母您有事吗？”
　　“你真的不愿与马文才同房吗？”师母问。
　　“学生，有不得已的苦衷，请师母见谅。”春晓作揖道。
　　“知道我为什么将你和马文才分到一起吗，萱儿。”
　　听师母的口气好像与我是熟人，莫非他知道我是女儿身，这样最好，说不定她会将我开除，如果他开除我，我所担心的问题就都没有了。
　　“学生不清楚，请师母明示。”
　　“你家，我们家，马家是世交，马文才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他品行端正，礼待他人，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善与人交往，他若知道你是他家世交的子女，会友好的相待与你的。”
　　“那马文才不是知道了我的身份？”
　　“你放心吧，他不知道你是女儿身。”
　　“既是世交总会有往来，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就没有在什么聚会上看到过我吗？”
　　“闺阁之中的女子是不允许会客的，马文才从来不知道王将军有个女儿。”
　　自古男尊女卑，男女授受不亲，女子是不能抛头露面的，我怎么将这样的历史问题给忘了。
　　“他见过我几位哥哥吗？”春晓问。
　　“你三位哥哥他都见过，唯独没有见过你四哥王韵之，所以你才会以你四哥王韵之的名义来读书的。”
　　“师母，这些都是你安排的吗？”
　　“你吵着闹着要来读书，你的父母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你的请求准你女扮男装外出求学，为了你的名节我们考虑很多，思前想后才将你和马文才分到同房的。即使他日后知道你的身份也会保护你，你和他在一起是最安全的。”师母说。
　　“原来你们早就为我安排好了一切，谢谢你，师母。”春晓说。
　　“还有什么疑问吗？”师母问。
　　“没有，不过我一个女孩子和一个男生住一起，还是有些不方便。”
　　“这样吧，明日我和山长要出远门，我会让你以看家为借口暂时住在我这，顺便再看看马文才的人品，实在不行再考虑换房一事如何？”
　　“嗯，学生听师母的。”
　　虽然师母没有答应换房，但是能暂时的躲避马文才就已经很开心了，春晓迈着轻盈地步子走进讲堂，现在是课间时间，同学们都在自由活动，做着自己的事，祝英台看见春晓进门迎上来问：“怎么样，换成了吗。”
　　“没有。”
　　“看你的表情我还以为换成了呢？”
　　“师母让我给她看家。”春晓走到座位上坐下来。
　　“我看你表情微妙，似笑非笑，你为师母看家，就和丁香近了，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追丁香。”梁山伯问。
　　丁香是山长的女儿，是书院医舍的医生。
　　“我们家和丁香家是世交，我们像兄妹一样，我怎么会喜欢她呢，梁兄别乱点鸳鸯谱哦。”春晓说。
　　“怪不得你和丁香走的那么近，我也以为你喜欢她呢。”祝英台说。
　　“子轩贤弟你不喜欢丁香吗？”荀巨伯走过来问。
　　“我们只是朋友。”春晓回答。
　　“巨伯兄，为何有此一问，你该不会是喜欢丁香吧？”春晓看荀巨伯紧张的样子调侃道。
　　“我……”
　　“君子有成人之美，巨伯兄若是喜欢丁香哪天我给你牵线，丁香温婉端庄，医术好，与巨伯兄一定是良配。”春晓说。
　　“我在这里先谢过子轩贤弟了。”
　　“谢什么，换房没换成就当是我还欠你的人情吧。”
　　“王子轩挺忙哈，说上媒了。”马文才走进来。
　　“文才兄。”知道他与自己家是世交，又在师母口中确定了马文才的人品，春晓对马文才不再陌生，感觉他就像邻家哥哥一般亲切。
　　“怎么样，什么时候搬去巨伯兄那里，我好为你放两挂鞭表示心意。”马文才冷冷地说。
　　“马文才你就那么希望我换房吗？”春晓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好心里很不舒服。
　　“是你自己不愿意和我在一个屋檐下的，你凶什么，你有理是吗？”
　　“对，明天我就会搬到别的地方，可以离你远远的了，你满意了吧。”
　　“王子轩，你有病啊，如愿以偿的是你，我满意什么。”
　　“我……”王子轩气的说不出话来，趴到书桌上噘着嘴怄气。
　　我这是怎么了，和他同房时每天担惊害怕，现在终于可以躲着他了，心里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用冰冷的态度待我，我又气又恨，我倒了几辈子的霉遇到这样一个冤家，他要是保护我，能把我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