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年代（连载二）

第三章“拜年”

腊月三十这天是我们中国人的传统节日——过年。这是1947年的大年三十，屋外凛冽的寒风呼啸着，鹅毛大雪下个不停。天气虽然很冷，但是，战士们个个兴高采烈，忙着准备过年。
正忙着，连部通讯员通知我们班由吴锡元排长带队，去连部接受一个特殊的任务。我们到了连部，见营教导员张勇和郭连长已经在门口等我们了。营教导员笑盈盈地对我们说：“同志们，咱们过年都有拜年的习俗，你们八班由吴排长带队，组成一个特殊的“拜年”队，去给我们的老对手——汉奸崔疤拉“拜年”。你们去的地方是我们驻地的北面，离这里六十余里的崔寨。我命令你们一定要见到崔疤拉，把年拜好，在除夕之夜消灭这个恶贯满盈的敌顽。你们“拜年”的礼物，郭连长已经给你们备下了，给你们增加一支冲锋枪，六个弹夹的子弹，每个战士增配四枚手榴弹。祝你们圆满完成任务。明天上午我们在驻地北面等候你们的胜利消息”。战士们吃了炊事班为我们做的聚餐饭后，身披白布披风，脚踏铁鞋码，精神抖擞，轻装出发了。
崔疤拉是一个罪恶累累，祸害一方的土匪头子，鬼子完蛋后，他摇身一变，由伪军变成了国军，他有国军的上校军衔，挂保安副司令的招牌。他自拉山头，横行乡里，敲诈勒索，奸淫抢掠，无恶不作。老百姓都叫他“活阎王”，纷纷到解放区来控诉他的罪行，要求人民政府镇压这个恶霸，为他们伸冤。然而，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像泥鳅一样滑,一有风吹草动,就龟缩起来。我们决定有奇袭的办法，给崔疤拉来一个“一锅端”，一举干掉这个敌顽。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雪还在下，大地一片白茫茫。我们有白布披风作伪装，一路急行军，相当顺利。在离崔寨还有十余里，我们一边休息，一边等待团部侦察员老李。不一会儿，老李出现了，随他一同来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是崔疤拉家的长工张柱子。张柱子家里很穷，其父给崔家打了一辈子长工，前年过世。由于没有还清崔家的阎王债，父债子还,张柱子继续为崔家打长工。张柱子在崔家干活很卖力，又沉默寡言，崔疤拉认为他老实，所以较为信任他，像单独外出买东西之类的跑腿差事，经常派他去。可崔疤拉万没有想到，张柱子是咱们的地下党员。这次战斗，张柱子是受地下党组织的批示，利用到各庄催要年礼的机会，与我们联系。地下组织告诉他，等灭了崔寨后，你直接参加部队，你的老娘由地下组织负责，接到解放区去。
据张柱子介绍，崔疤拉昨天下午从城里回来，共带了十一个人，他家里原有十个乡丁，都是本村人。崔疤拉一回来，就派人到各庄催要年礼，要求各庄给他送年货，并发下话来，如果来不及买东西，送现大洋也行，并要求今天下午一定要送到他家。
柱子把我们带到崔家大门对面的墙根下等着，他和老李便大摇大摆地去叫门。张柱子大声叫道：“顺子，我回来了，快开门！”顺子也姓张，也是崔家的小长工，住在门内的耳房内。顺子闻声披上衣服来开门，门一开，只见张柱子领着老李闪进门来，又见张柱子对老李说：“快叫大伙进屋暖和暖和。”顺子莫明其妙地站在一旁。
待战士们都进了屋，张柱子把门关上并吹灭了灯，对顺子说：“顺子，你不要怕，他们就是我常给你说的八路军。”顺子可高兴啦，连说：“你们可来了，快去收拾那些龟孙子。”并提供了重要的情报：“今天中午，有三个村庄给他们抬来六口肥猪，还有几个村庄给崔疤拉送了现大洋。下午，他们还抢了庄头李拐子酒铺的两缸酒。晚饭是崔疤拉请客，客人都是地主老财和他们的亲戚，共摆了三桌，天黑时吃完了才走，现在只有崔疤拉的大舅子留着，说是晚上在这里打牌。崔疤拉带来的兵在东楼，乡丁在后院前的门楼，他们都在喝酒、打牌。”
后院离前院只有几十米，后院大门是个门楼，下面是通道，上面住着十个乡丁，东炮楼上住着崔疤拉从城里带来的十几个士兵。崔疤拉和他的小老婆，大舅子，东乡乡长在堂屋里打牌。我们根据情况，决定分成三个战斗小组行动，班长带一个小组由柱子带路直奔东炮楼；排长带一个小组由顺子带路直捣崔疤拉的住处；侦察员老李带个小组收拾乡丁。
首先由老李和柱子翻墙到后院去打开门，老李在一隐蔽的墙根下，让柱子踩在自已的肩上，翻过墙，柱子抛出一根绳子，老李顺着绳子翻墙而过。当他们顺着墙根走了一段，突然从厨房里窜出一只狗，对着他们狂叫起来，乡丁班长听见狗叫声，从后窗向下看了一看，下面漆黑一团，没有看见他们。就在这时，老李掏出一块大饼向狗抛去，乡丁班长未发现异常，口里骂了几句便喝酒去了。老李迅速把门打开，我们三个小组便分头行事了。
老李带的那一组迅速冲上门楼，三下五除二，就缴了乡丁们的枪。老李马上又带领一个战士与排长的那一组会合一处，“拜会”崔疤拉去了。
再说班长带的一组来到炮楼的脚下，听见炮楼上的匪兵正“四季财呀，二红喜呀，五奎手呀，三桃园呀”的划拳声，喊得震天响。机灵的柱子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咚咚咚”地使劲敲门，并高声喊道：“赖队长，崔老爷叫我给你们送酒来了，快开门！”楼上的匪兵一听酒来了，那有不高兴的？其中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家伙忙不迭地说：“我去，我去开门！”这个匪兵刚一下楼把门打开，脖子就被班长卡住了，还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就被破布塞住了嘴，五花大绑，抛到楼角里去了。我们迅速收缴了匪兵放在楼下的九杆枪和十二把大刀。这时楼上的赖队长不耐烦了，大喊：“下面送酒的怎么还不上来，给老子蘑菇什么？”柱子随声答道：“来了，来了！”我们迅速上楼，见匪兵们只顾喝酒、划拳和赌钱，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到来。班长诙谐地说：“赖队长，我们给你拜年来了！”匪兵们听见有人来拜年，努力睁开醉醺醺的眼睛一瞅，一看是八路，吓得浑身发抖，喝下去的酒都变成冷汗出了，乖乖地举起了双手。惯匪赖队长猛然操起一根凳子，对着油灯一扫，企图趁黑夺门而逃，但是，在门口等待他的是两把闪着寒光的刺刀。凶恶的匪首还想负偶顽抗，战士刘忠一个突刺，结果了赖队长的性命。
就在其他两个小组下手的同时，吴排长带领的小组也摸到了崔疤拉的门外。透过门缝，只见崔疤拉和另外三个人正打着麻将。我们突然撞开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房间，将崔疤拉的麻将桌团团围住。吴排长说：“崔司令，我们给你拜年来了！”其他打牌的三个人一见八路来了，早就吓瘫在地了。而老奸巨滑的崔疤拉却不动声色，猛地掀翻桌子弄灭了灯，就在这一瞬间，一道手电光照在崔疤拉的头上，他的手正要掏枪，说时迟那时快，侦察员老李一个擒拿，下了他的枪。排长厉声叱道：“崔疤拉，你欺压百姓，罪恶滔天，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崔疤拉连连说：“我有罪，我有罪”，一边说一边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向吴排长刺去，怒不可竭的战士二虎端起冲锋枪，“哒哒哒哒”，给了崔疤拉一梭子，把他的胸口打成了蜂窝，只见他应声仰面倒地，手脚抽了几抽，死了。
崔寨的匪徒很快就被解决了，我们清点战利品：共缴获步枪九杆，手枪十三枝，大刀十余把，子弹两千余发。遵照批示，我们对俘虏进行教育后，便将他们释放了。
我们圆满地完成了“拜年”的任务，回到驻地，受到部队首长和乡亲们的热烈欢迎，大家高高兴兴地过了一个开心的年。

第四章在西瓜地旁

1946年7月，蒋介石撕毁停战协定后，疯狂地向我解放区进攻。当时，住在淄川博山的我党、政、军领导机关还未转移出去，我军必须在天台山滞迟敌人的进攻。天台山阻击阵地十分重要，绝不能丢失，否则，敌军长驱直入淄川博山城，我军的损失就大了。为保证领导机关安全撤离，上级命令阻击部队必须坚持两天才能撤离。

一
有一首歌唱道：“天台山，天台山，前靠淄川城，后边是博山，保卫淄博城，解放老百姓，我军三次流血在山边，如今是敌我必争的重点，同志们，夺回天台山”。这首歌是我军坚守天台山的真实写照。当年守卫天台山的部队只有一个排，排长姓李名干，是一名猛将，打仗有勇有谋。天台山是敌人进攻我淄博解放区的咽喉要道，是敌我双方的必争之地。
第一天，敌人用大炮轰，派飞机扔炸弹炸，整连，整营的敌人，从山下向天台山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冲锋，但是，全排在他的指挥下，击退了敌人的轮番进攻。第二天，敌人以整团的兵力配合密集的炮火，向天台山发起了更加猛烈的进攻，并攻上了天台山。我军趁敌人立足未稳，马上以整团的兵力发起反冲锋，一举夺回了天台山。敌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凭借炮火的优势，第二次攻上了天台山。我军再次投入几个团的兵力，寸土必争，从两翼包抄，终于又一次夺回了天台山。天台山几度易手，几个回合下来，李干排只剩下九个人了。经过两天的激烈战斗，我军胜利完成了阻击任务，下午5点，部队奉命撤退。敌人也因饴误了战机，无法达到战术意图而放弃了进攻。大部队撤离后，上级命令我们岱崮连留下一个班，取代李干排，继续监视敌人的动静。

二
我们班在黄昏时登上东南方的一个小山包，在山顶上加固工事，挖交通壕。白天与敌人博斗，晚上就在战壕里露宿。饿了就吃碎了的干煎饼，渴了没有水喝，只能忍着。白天烈日当头，战友们的脸上，手臂上的皮都被晒脱了，夜里蚊虫叮咬，那滋味实在难熬。
如果说阵地上根本没有水喝，断了念头，也就罢了，但是，偏偏在我们阵地后面却有一块西瓜地，满地成熟的西瓜好象在向我们招手，对于我们嘴唇起了水泡的十多个战士来讲，那诱惑力是不消说的。其实，战士们刚进入阵地时，就看到了这块瓜地，只是我们都视而不见。有个小战士叫王自力，他实在渴得不行了，于是向班长提出：“班长，我确实渴得很，咱们在西瓜地边，群众纪律不能违反，我参军时，我娘给我两圆钱，咱们弄两个瓜大家吃，把钱压在瓜棚里，这样就不违反群众纪律了”。班长很耐心地说：“小王，你想吃西瓜，但瓜主不在，你把钱压在瓜棚里，那不成了强买吗？再说，也不能保证买瓜的钱一定就能落到瓜主的手里。我们在保护人民，打击敌人的战斗中，一定要严格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要以为吃两个西瓜是小事，由此坏了我们八路军的形象，事就大了。同志们，你们说，这瓜该不该吃？”，有七、八个战士异口同声地说：“不该吃。”
“我说该吃！”从阵地后面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引起了战士们的警惕，立即做好了战斗准备。大家抬头观望，原来阵地后面站着一个人，听声音象是一个老汉。
班长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回答：“我是瓜地的主人呀。”
“你深更半夜上山来干什么？”
“我天天都在这山上，根本就没下山，一直躲在自已挖的土坑里。你们上山来时，我没看清楚，不知你们是什么部队，所以不敢出来。头两天，前面打了两天的仗，咱们的大部队都向东南方向走啦，我还以为你们是国民党的军队呢。我在洞里听见你们说‘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又见你们来了这么长的时间，没有动瓜地里的一个瓜。刚才听见小同志要留下两圆钱买瓜吃，我就知道是自已的队伍，是八路军！”大爷说完就向瓜地走去。
班长一把拉住大爷的手说：“你到那里去？”
大爷说：“这还用问，你们来到这里，白天打仗，既没吃饭，又没喝水，这么热的六月天，怎么受得了？”
班长说：“大爷，你不要去摘瓜，摘下来，同志们也不会吃。”
机枪手老刘拉住大爷的肩臂说：“大爷，你要是爱护子弟兵，就不要去摘瓜了，你的好心，我们太感谢了！”
大爷点点头，下土坎去了，不一会功夫，大爷提出一个大瓦罐，一边走边说：“西瓜不吃就算啦，这水总不能不喝吧。‘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没说不能喝群众的水吧，如果你们看得起我老汉，就把这水喝了吧”。
班长说：“好，我们喝。但是，你明天怎么办？明天我们走后，敌人一定会上来，这块西瓜地肯定会遭殃。”
小王说：“不如我们在西瓜藤上缠手榴弹，敌人摘瓜时就会拉响，让他们坐土飞机上天。”
大爷说：“这个小同志说的对，我用西瓜换敌人的性命，这也是我老汉翻身后，对共产党的报答。”
全班都同意小王的意见。班长让副班长带四个战士到西瓜地里埋设手榴弹。副班长在家当民兵时，埋地雷很有经验。当副班长带的人把手榴弹埋设完回来后，东方已经发白，班长带领全班由大爷带路，一同到另一山头看热闹去了。
我们站在山头上，这时太阳已升得很高了，大伙向来时的阵地眺望。只看见有三十几个敌兵向西瓜地里走来走去，不一会儿，轰、轰、轰！连续响了七、八声，只见有十几个敌人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西瓜地。同志们都开怀大笑起来。大爷要下去打听一下，他的西瓜到底换了多少个敌兵的性命。班长吩咐大爷一定要小心。
快到中午十二点，大爷从我们左山角下爬了上来，手里提着一罐水，不等我们问话，大爷就笑呵呵地用手比划着，伸出三根指头说：“瓜地里炸死三个敌人，炸伤五个。他们是还乡团的，死的三个中，有一个是我庄上高老财主的儿子。咱们看到的那几十个人，都是周围庄子上地主的子弟，敌正规军让他们这些地头蛇在前面探路，充当炮灰。”班长对大爷说，我们已经完成了任务，要撤走了，请大爷快下山，怕我们撤退后，敌人会大开杀戒，拿老百姓出气。大爷向我们挥挥手，迅速消失在大山之中了。
我班在掩护部队转移的过程中，严格遵守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虽然岁月流逝，但是，老大爷对子弟兵的爱，却让我终身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