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九）

睿子的思绪在历史长河中纵横驰骋。时空无垠，人生有限，渺小的人类在茫茫宇宙中显得那么无足轻重，但人类的思想却如熊熊燃烧的火炬，在渺茫的空间熠熠生辉。不过，也有辉煌一时的文明被无情地煙没，更不用说个人了。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多少才智卓越的天才，像流星般一闪而过，没有留下丝毫踪迹。
“嘟！嘟……”突然有人拜访。睿子收回思绪，看到屈原大诗人来到空间。屈原组建诗人圈子后，每天特别忙碌。没有了世俗的累赘与羁绊，众位诗人在诗歌的天地都能尽情地施展才华，所以人人成就斐然，更让世人刮目相看。
“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我将尽力而为。”睿子客气地说。
“有个问题想请教高手。”
“又是技术方面的？”
“不是，是诗歌方面的。想必你也知道，长篇史诗在文明史上占有极重要的地位，古希腊有盲诗人荷马创作的《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古印度有《摩可婆罗多》与《罗摩衍那》。不知我们有没有如此辉煌的长篇巨制呢？如果有，请你把作者请到我们空间来，大家也好彼此交流经验，取长补短，共同发展，岂不是一件快事！”
“原来是这个问题。”睿子轻松地笑了，“请你稍等片刻，让我搜索一下。”睿子说完，轻敲键盘，很快找到了问题的答案。原来中国不但有长篇史诗，而且还是世界上迄今发现的篇幅最长的呢，这部史诗就是古代藏族、蒙古族无数游吟歌手的智慧结晶《格萨尔王传》。它结构宏伟，气势磅礴，字数甚至超过那几部史诗的总和，真不愧为一部千古不朽的英雄史诗。
可是屈原看过资料后，却摇摇头说：“不过它是集体创作的，找不到确切的作者，又怎么请他来到空间呢。有没有个人创作的长篇诗歌呢？”
“个人创作的？”睿子听了，也一时为难起来。中国历史上的伟大诗人虽然若群星璀璨，如李白、杜甫、白居易等，但他们也只是以短篇著名于世，至于长篇巨制，好像没有听说过。睿子搜索了半天，也没有结果。情急之下，他不得不启动超级搜索引擎，在客观存在的历史空间撒了起来。这一搜索真的找到一位大诗人，只是她不仅没有受到世人的重视，就是研究文学史的学者，大多数人对她也视若不见，置若罔闻。睿子浏览了一下她的资料后，为难地看了看焦急等待的大诗人：“历史上的确有这样一位伟大诗人，她的才华可谓惊世骇俗，她的长篇巨制《再生缘》结构庞大，情节离奇，文情并茂，徐纡委婉，其高超才华直逼曹雪芹等文坛巨匠。她创作的那部近百万字的七言排律，真的不亚于荷马史诗和古印度的史诗呢，不过……”
“不过什么？在世时我都思贤若渴，难道在这脱离尘世的空间，我还有什么偏见不成？”屈原不解地看了看睿子。
“记得你在空间（六）中说过，只要没有小人和妇人捣乱，你就可以把诗人的圈子搞好。现在你要找的这位大诗人，恰恰是一位女性。”
“真的？”屈原犹豫了一下说，“这没有什么，来到空间以后，我也遇到了许多红颜知己，巾帼英雄，对女性的态度早已改变了。男人和女人是生命的两极，本来就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也没有聪明与愚昧之别，只有在不文明、不开化的时代，才会出现性别歧视现象。不知是那一位女中豪杰，填补了我们个人创作长篇巨制的空白？”
睿子点击了一下，此人的资料全部展现在屏幕上。
且说清朝雍正年间，有一位进士叫陈兆仑，他才华横溢，闻名一方，并且是“桐城派”古文家方苞的入室弟子。此人曾任顺天府尹、太仆寺卿等朝廷要职，是《续文献通考》的纂修官及总裁。这些世俗的桂冠且不说，最主要的是他在那个封建社会里，思想却异常的开明。他曾写过《才女论》一文，反对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他认为女性只有多读书，多懂得一些历史典故，才能“大启灵性”，对女性“治家相夫教子”很有好处，并且可使女子变得“温柔敦厚”。他的思想在那个时代无疑是大逆不道，但对他的女性后人却受益匪浅。受其思想影响最深的就是他心爱的孙女陈端生，而陈端生就是屈原要找的那个旷世才女。
陈端生的父亲陈玉敦中过举人，在云南、山东等地做过官，最主要的是陈端生的母亲汪氏也是一位非凡的才女。出生于这样的家庭中，陈端生的才气古今罕见，并且能打破传统的思维方式，写出《再生缘》这部长篇巨制也就不足为奇了。陈端生少年时跟着祖父在北京生活，未满十八岁就开始写作长篇七言排律《再生缘》，完成前十六卷时还不到二十岁。可是，就是这一年，她的母亲因病去世，给她敏感的心灵以重大打击。母亲是她的导师，也是她的知音，慈母突然离去，她再也找不到写作的激情，因此搁笔。想不到生活的不幸接踵而至，由于命运多舛，她的写作竟中断了十年之久，以至后来再难以完成，此是后话。
陈端生二十三岁时，嫁与范秋塘为妻，夫妻二人感情和睦。可是自古红颜薄命，不久，范氏因为考场案被发配伊犁，一对鸳鸯被活生生拆散，陈端生守着一对儿女辛勤度日。面对如此坎坷的命运，陈端生无心创作，尽管后来在亲友的催促下，她勉强又完成了第十七卷，但写作的速度大不如从前。
也许是天妒英才，许多伟大的作品都没有完成而作者早逝，《再生缘》也是如此。陈端生在世时，尽管只是半部《再生缘》流传于世，但在当时的浙江一带人人争相传阅。不仅“闺阁知音”对之推崇备至，就是“庭帏尊长”也是赞不绝口。大家读着那险象环生，引人入胜的半部《再生缘》，意犹未尽，都催促陈端生接着写下去。只是丈夫发配伊利，她心里承受着巨大压力，又有膝下儿女需要抚育，她还哪有心思写作。在四十五岁那年，夫君未归而陈端生竟病故。
屈原看过陈端生的生平资料，感叹之余也激起了极大的兴趣。她在二十岁之前就完成一部诗歌巨著，这在世界文学史上大概也是绝无仅有的。如此创作奇才，如果给她营造好的生存和创作条件，其成就绝对会不可估量。而诗人圈子不正是她发挥天才的最佳之所吗？！想到此，屈原忍不住央求睿子说：“高手尽快把她请到空间来，我代表全体诗人感谢你。”
“你没有对女性的偏见了？”睿子笑了。
“岂敢！岂敢！我们能超越时空欢聚一堂，又有什么偏见不能克服呢。”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睿子启动复活程序，很快一位美貌才女翩然来到空间。
“恭迎才女的到来。”屈原赶紧迎上前去。
那陈端生虽然才华横溢，气质卓群，但毕竟是闺中之人，没有见过大世面。现在她来到热闹的空间，如大梦初醒，不辨东西。猛然面对这个似曾相识的老头，很是惊诧。“不知前辈是谁，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我是楚国的三闾大夫屈原，今日与你相会，不胜荣幸之至。”
“什么？”那陈端生惊得倒退三步，以为是在梦中。自幼喜爱读诗书的她，最崇拜的人就是屈原了，她怎么也不敢想象会与屈原相遇于此。
“陈大诗人不必惊慌。”睿子看到她的神情，赶紧过来解围说，“现在的网络世界，大家纵然相隔千年，只要彼此志趣相同，都可以携手并肩，不足为奇！你的写作天才，不仅我辈羡慕，就是屈原前辈都佩服呢。可惜你生不逢时，如果你生活在当今世界，一定可以凭借自己的创作天才，大赚一笔。甚至有可能登上富豪排行榜也未可知。”睿子笑着说。
“难道写作还能赚到银子？”陈端生大惑不解，“这个问题我从没有想过。我写作只是为了兴趣爱好，为了讨母亲喜欢。可惜母亲突然病逝，没有看到我把《再生缘》全部完成……”陈端生说着，禁不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世事无常，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不必太伤情了。”屈原安慰她说。
面对崇拜的对象如此安慰自己，陈端生很快平息了内心的悲伤。
“你写出那洋洋洒洒的几十万言巨著，真让人敬佩。”屈原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赞扬她说。
“前辈过奖了，当年在寂寞的闺房中，推开窗子，面对旭日初升，或者夕阳西下，写作的冲动常常油然而生。我磨墨展纸，神思如泉涌，千言万语一挥而就，那种快乐真是无法形容的。我写作不是为了讨好世人，也不是为了发财致富，只是为了爱好，为了让母亲高兴，让妹妹快乐而已。正如我在开篇所写的那样：
闺帷无事小窗前，秋夜初寒转未眠。
灯影斜摇书案侧，雨声频滴曲栏边。
闲拈新思难成句，略捡微词可作篇。
今夜安闲权自适，聊将彩笔写良缘。”
陈端生说着，羞涩一笑：“现在看来，我的著作虽然文采飞扬，情节曲折，但是我毕竟整年深居闺房，对外面丰富多彩的世界知之甚少。所以难免管中窥豹，孤陋寡闻，甚至书里描写的与历史事实有些偏差，想来真让人惭愧之至。”
“你也不必自责，这是时代使之然也。”睿子说，“其实女性的真正解放，应该得益于现在网络空间的异常繁荣。在这里，所有的陈规陋习都已不见，所有的道德绳索都化为乌有，知识的象牙塔也轰然倒塌。有如此便利的创作条件，必将迎来文学事业的大繁荣，大发展。”
“可惜由于种种原因，我未能完成《再生缘》的创作。”陈端生感叹地说。
“你虽然生前没有完成《再生缘》一书，但已有两位大才女，把《再生缘》一书续写完整，你应该感到欣慰了。特别是女弹词家侯芝，还把你的《再生缘》分出章节，不仅在弹词演奏的世界广为传播，而且还在书坊中刊印发行，让文学爱好者阅读欣赏。”睿子说。
本来对诗歌是外行的睿子，也对《再生缘》发生了兴趣，这几天他一直在查阅这方面的资料。“不过我也大致了解一些情况，她们为《再生缘》做出的努力功不可没，没有她们的续写，《再生缘》也许根本就流传不下来。只是她们把《再生缘》改的面目全非，甚至完全违背了你的创作初衷，以至成为维护封建妇德的工具，落于俗套。与西方诸史诗相比，流行于世间的《再生缘》未免格调有点低俗，视野不够宽阔，这也许是《再生缘》在世界文学史上不能占有不一席之地，甚至几乎被历史洪流淹没的原因。如果按照你的创作原意和风格情调写下去，并顺利完成，我相信世界一定会用另一种眼光去重新认识《再生缘》的。”
陈端生听了，低头深思片刻说：“我刚来到网络的世界，一时还不能适应。请你们帮助我全面了解一下日新月异的世界，了解文学艺术的繁荣状况。我调整好心态后，一定要重续《再生缘》，并且要按照我最初的设想彻底完稿。”
“好！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佩服！”屈原听了，十分高兴。他邀请陈端生加入圈子，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你想了解今天的世界，眼前这位高手就是最佳人选。”屈原指了指睿子说，“此人真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得了吧，学富五车还不得把我压死，才高八斗也会把我砸死。我给你透个底吧，我这人脑袋实在是空空如也，只是我有个制胜法宝，就是这超级搜索引擎。我想知道什么，一敲键盘，搞定！何必去死记那些劳什子。”陈端生看到睿子那副滑稽样，忍不住莞尔一笑：“我有个请求，不知高手能否帮助？”
“不必客气，你尽管说。”才女一笑，百媚俱生，不易动情的睿子也禁不住心神摇曳。
“想当年我在闺中写作《再生缘》时，妹妹对我帮助很大。她是我作品的第一个读者，也是激发我创作灵感的好帮手。每当写作遇到困难时，我就与妹妹探讨故事应该发展的趋势，人物命运的变化规律。很快，我的创作思绪又会峰回路转，神思如涌，所以……”
“你妹妹也懂得诗文？”睿子诧异地说。
“不瞒高手说，我妹妹陈长生的诗歌才华决不在我之下，甚至在我的故乡江南一带，她的名声远胜于我呢。”提到妹妹，陈端生自豪地笑了。
“真的？”睿子听了，不胜惊奇。都说江南多才子，原来还多才女呢。他立即启动搜索引擎，这一搜，又引出几个惊天动地的人物来。
话说在清朝乾隆、嘉庆年间，江南一带世风开明，男女有别的封建思想很淡薄。每当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之时，青年男女才子们常常结社抒怀，群聚吟咏，别人也不会认为有伤风俗。曹雪芹在其巨著《红楼梦》中，写到众位姐妹们结社吟诗，并不是凭空杜撰，而是当时的现实反映。甚至文学大师可以招收异性弟子，学习诗文。当时有一位闻名遐迩的大文豪袁枚，他就招收了一位女弟子，其人就是陈长生。对这位才华出众的弟子，袁枚非常赞赏，他在《随园诗话补遗》中说：“吾乡多闺秀……两女公子，一儿妇（指陈长生），皆诗坛飞将军也。”可见，陈端生之妹决非平常女子。
闲话少叙，却说在睿子的简单设置下，钟灵毓秀的陈长生飘然来到空间。她比起陈端生来，又别有一番神韵。因为在现实生活中，她不仅才华横溢，并且其夫还是乾隆五十八年的进士，曾做过监察御史。她的婚后生活是春风得意，花团锦簇，幸福的指数提高了，整个人自然就神清气爽。她和陈端生之间的感情很深，未出阁时朝夕相处，后来，陈端生屡遭不幸，别人对她敬而远之，只有陈长生给了她极大的帮助和安慰。
且说她们姊妹相见，悲喜交加，似有千言万语要倾诉。不过看到有两位陌生的男子站立一旁，陈长生又疑惑不解，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妹妹不必拘泥。”陈端生解释说，“这位是大诗人屈原，另一位是电脑高手。我们姐妹能重返精神的世界，神奇的空间，全靠他们呢。”那陈长生虽然一时转不过弯来，但有姐姐的陪伴，她很快放松了下来。况且有大诗人屈原的邀请，她更是兴奋不已。
“想当年在世时，我不是靠着官太太的地位，而是靠着流传于世的精妙文章，广交文坛好友。每至春秋佳节，我和文友们都相聚一起，吟诗作赋，不胜欢畅。不知在这里可否再续前世盛景？”
“当然，当然！”睿子注视着陈长生，几近不能自拔，听到她的疑问，赶忙收回心猿意马。“在网络的空间，你不仅可以与当代志同道合者欢聚，也可以与古往今来所有的同仁们切磋才艺。”
“我组建诗人的圈子，就是为了团结所有的诗坛高手，再创诗歌的辉煌。”屈原也在一旁说。
“那真是太好了，有这么多志趣相投的朋友，人生又有何求！”陈端生感叹地说。
“你可不能沉溺于友情之中，忘记续写《再生缘》啊。”睿子提醒她。
“请你放心。”陈端生说，“只有竭尽全力投身于创作，才能对得起各位文友的关注嘛。有这样融洽的氛围，不出一年，我必将完成《再生缘》的全部章节。”
陈端生姊妹俩来到诗人的圈子后，陆续把历史上一些最有才华的美女们带到了空间。一时空间里群芳争艳，香风袭人。众才女们摆脱了世俗的偏见后，创作激情更加亢奋，佳作层出不穷。才子们羡慕之余也不甘落后，几乎把人类诗歌的天赋发挥到了极致，圈子自然空前绝后地兴旺起来。杂乱的思想一但被诗歌武装，立即化为无限的能量。它们挣脱时光的束缚，穿越时空，向无尽的未来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