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劳动节前夕，徐晓冬终于有空休息，静下来时，不由地想起方瑾雨和晓秋。天气越来越热，薄外套已经穿不上身了，看看这个季节也没有几件换洗的衣服。这天，他特意去逛了下南京路，给自己买了一件长袖T恤和一条牛仔裤换上后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方瑾雨了，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动身去服装厂找她们了。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努力，他暗暗庆幸自己走的这条路是对的，现在找他拉活的人越来越多，照此下去，他觉得这一行大有发展空间，生钱的速度也快，等到积累到一定的固定资源这个钱将会越来越多。因此如果表姐再提到这个问题他将毫不隐瞒，只是会要求她先不要告诉父母，等到一定的时机他亲自告诉他们。
　　自从毛美丽回来后，方瑾雨总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很糟糕很糟糕！是那种完全将快乐情绪扼杀的那种感觉，不知不觉中她和黎阳的接触也越来越少，好在有晓秋在，她俩还时不时地聊聊或者去四川路逛逛。上次晓秋还带着她去表弟徐晓冬那玩，她觉得在晓冬那很轻松，毫无顾忌地聊天。不知为何，毛美丽回来后她连宿舍都不想长呆，感觉对方随时随地都会到宿舍里来。她不想见到她，真的，一点也不想！究其原因，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正当她和晓秋商量着去哪里玩时，看门的阿婆在外面大叫着晓秋的名字说是有人找她。
　　晓秋纳闷地跑上去一瞧，却见徐晓冬憨笑着站在大门口，
　　“你怎么来了？”从小到大徐晓冬和表姐就嘻嘻哈哈地打闹玩耍，哪知这两次见面他显得十分拘谨难为情！徐晓冬不说聪明的晓秋也已经看出来了。见晓秋一个人出来，他表情极不自然，紧张地问：
　　“她呢？”
　　“她？哪个她？”
　　“就是那个…那个方瑾雨。”
　　“噢！原来你是找她的呀！那没我事了。”晓秋故意逗他，“我进去了。”
　　表姐的话立即起了效应，徐晓冬的脸蹭地红到耳根，他一把抓住表姐胳膊，
　　“我的姐，把她叫上我们一起去外滩呗！”说这句话时他感觉脸灼热如火烧般疼痛。
　　晓秋望着从小一直让着他常常跟她恶作剧的表弟，被他逗得不好意思忍不住笑出声来。从小到大，无论徐晓冬做什么对也好错也罢，外婆一直护着他。那时的他多得意，哪象现在这个窘迫相！
　　不一会，方瑾雨跟在晓秋的后面来到徐晓冬面前，一看到方瑾雨，徐晓冬的心又不由己地砰砰撞击着。他说一句：“我们走吧！”就扭头大步朝前走去。
　　三个年轻人一路说笑着朝外滩方向走去，徐晓冬兴奋地将他来上海后所经历的一切讲述给她们听，晓秋根本没有兴趣听他的“光荣史”，她在心里琢磨晓冬为何见了瑾雨就紧张！倒是瑾雨对他的这些经历兴趣盎然。外滩附近的大小马路早已戒严，很多警察出勤维持秩序。走到外白渡桥时，意外地看到了黎阳和毛美丽，他们俩默默地走着，默默地望着欢乐的人群，直到他们出现。憋闷许久的毛美丽才得以开口，
　　“徐晓冬？”
　　“毛美丽！”徐晓冬也认出了她。原来他们曾是高中同学。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毛美丽吃惊地望着他们。
　　“她是我表姐，”徐晓冬笑着拉了拉晓秋，他本想告诉毛美丽，方瑾雨是他的小学妹，却见方瑾雨仿佛刻意避开他们的目光朝人群张望，就突然打住了。
　　瑾雨没料到不想见的人偏偏这时又碰见，她不想见毛美丽，更不想和黎阳的目光相遇。
　　这时，人流如潮涌，大家只能蜗牛移步，徐晓冬就跟毛美丽道别，提醒晓秋和瑾雨紧紧地跟着他，不要被人流冲散，还笑侃着不能将方瑾雨走丢。他紧紧抓住晓秋，晓秋紧紧地拉着方瑾雨，三人并排一路看一路朝前走着。
　　毛美丽气吼吼地，嫉妒地目送他们离开，回头一瞧，一直默默无语的黎阳也正目光无限地相送着三人离去的背影。
　　他哪里想来这里啊！只是拗不过毛美丽，温利利也微笑地要他出去放松放松，这不，碍于面子只好跟着来了。
　　这时，毛美丽也伸出那只细长的手，说道：
　　“拉着我的手。”
　　他迟疑着不肯把手伸过来。
　　“你不怕把我弄丢啊？”
　　“不会的，只要你不乱跑。”他毫无热情地回应着，脑中还在翻腾着几个小时前和方亦夫的一段对话，
　　“小雨的情绪怎样？”
　　“我把重新安排工作的事情告诉她后，没见有多大的情绪波折，只是担心自己做不好。”
　　“那就好，我答应我爸爸照顾她的，就麻烦你多照顾照顾她了，要让她尽快学会用机器，尽快上机工作。”
　　三人的世界有了片刻的沉默，看到黎阳和毛美丽在一起，瑾雨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从美丽回来后，她觉得一切都变了，和叔叔黎阳已经形同陌路。这世间的变化真是太快太大了。
　　“晓冬，你是不是不在厂里干了？”晓秋突然问。
　　“是的，你不是看到了，我现在靠三只车轮谋生。”晓冬说这句话时，目光却落在方瑾雨的脸上，对方自顾望着美丽的灯火，倒是晓秋不满地接下去，
　　“那多辛苦，工作又脏又累人。干嘛不找个轻松体面的活？”
　　“只要自己喜欢干什么不都一样挣钱？”
　　徐晓冬刚要接话反驳表姐，旁边瑾雨漫不经心地来了这么一句，她要将刚才的失落抛弃于空气中，回到现实的快乐中来。说这话时她的目光在美丽的世界里游走，一副轻描淡写地神情。
　　方瑾雨的一句话给徐晓冬吃了一丸美味的定心丸，其实他在乎的不是表姐的看法而是方瑾雨的态度。全世界的幸福再次轻轻盈盈地朝他飞来，浦西浦东最美丽的风景最灿烂的烟火在这句话面前也黯然失色。此一刻的兴奋将心感召的跳跃出来，在璀璨的烟火中翩然起舞。
　　听了方瑾雨的话晓秋怔愣了片刻，随即不可置否地露出笑容。这时徐晓冬凑近她压低嗓音道：“关于我工作的事情希望帮我保密。”
　　“怎么？不敢让你爸爸妈妈知道？”
　　“老一辈的苏北人到上海都是靠拉黄包车混饭的，我现在只是继承老一辈传统，只是拉货不拉人。”他自嘲地说笑着。
　　“我二爷爷当初就是拉车的，后来他不想跟同乡走同一条路，就想到饭店谋出路。”旁边的方瑾雨插了一句。
　　徐晓冬饶有兴趣地听着瑾雨把她从二爷爷那里听来的故事大概地复制了一遍。内心澎湃着激情，事实告诉他，只要肯吃苦肯努力，就一定会成功。
　　他感激瑾雨告诉他这些故事，只是没有用语言表达出来。他想等到成功后，他会告诉她的。
　　突然，沸腾的人群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翩然极致，引得围观的人群一阵兴奋唏嘘，甚至有人用尖叫来烘托气氛。直至烟花慢慢在空中消失，鼎沸的人群也渐渐堰息旗鼓，他们也随着人流按照回家的方向一路往回走。
　　将两人送到服装厂门口，方瑾雨先进去了，晓冬拉着表姐衣角示意她等一等。
　　“说吧！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徐晓冬使劲用手撸着头发，讪笑起来。
　　“不说是吧，那我进去了。”
　　“哎呀！不知说什么了。那好我回去了，有空你带她到我那玩。”
　　“她？哪个她？”晓秋继续逗他。
　　“王晓秋！”徐晓冬突然严肃起来，嗓门提高了几分贝，“我知道小时候我常跟你们恶作剧，你现在故意这么‘报复’我是吧？”
　　晓秋看他急了，咯咯地笑着说，“不早了回去吧！不逗你了。”徐晓冬这才一路愉快地朝着自己的出租屋赶去，方瑾雨的态度就是他此行的最终目的，他还不知如何去追求她。就目前两次见面而言，方瑾雨对他的印象并不差，这就给了他十足的勇气，他决定下次决不会放弃表达的机会。
　　自从方瑾雨在生活里出现后，他觉得先前的疲累早已逃之夭夭不知去向。更多的就是对生活的信心，看来，爱情的力量真是无以伦比！虽说，他还没跟对方表白，方瑾雨也没有给予她爱的关怀。没有让他享受到爱的甜蜜，然，就她对他目前现状的理解就足以令他感动。
　　蹬三轮是个多少人都不能理解的活！尤其他们这一代的年轻人又有几人像他这样不去工厂，不做生意蹬三轮的？因此，他不但瞒着父母，还瞒着同学和朋友。方瑾雨却对此毫无偏见，可见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这样的小姑娘，他徐晓冬更有成千上万个理由不放弃了。
　　他一路兴奋地思着想着，一路哼着邓丽君的甜美情歌，心情轻松地朝着目标行进。